勞力走後,滕銘瑄神色古怪地向林明仁道:“老林,你通知下駱志遠,我出面跟他談談——”
“也好,在高新區的事情上他雖然受了委屈,但能出任新勝區區長,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林明仁笑了笑,“我這就找他過來。”
林明仁說着就返回辦公室去打電話。
他打電話的時候,駱志遠正在辦公室跟京城家裡通電話。
打來電話的是謝老。駱志遠在安北的一舉一動都在兩家老人的掌控之中,得到駱志遠受到某方力量打壓的消息,謝老在第一時間介入了。駱志遠隱姓埋名在基層歷練,這是駱老和謝老的本意。但這並不代表,駱家和謝家的子孫可以遭遇不公的待遇。
省委書記葉天南就是謝老當年的老部下。
“志遠,你現在什麼意見?我跟老駱商量了一下,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調離高新區去其他區縣任職,崗位不會比現在的差,平臺也會比現在的大,這一點你不用擔心;第二,回京,徹底離開安北,接受家裡的安排。”謝老和聲道。這是謝老的主意,要是以駱老的態度,會對黃關榮身後的力量予以還擊,他們將難以承受駱老的怒火。
但謝老卻堅持沒有必要如此小題大做,其實他是不屑於跟黃關榮背後的人一般見識。
謝老知道駱老的火爆脾氣,所以就沒有讓駱老出面,而是自己出面,儘量低調處置。他的本意是藉機把駱志遠抽回京去,好讓駱志遠跟謝婉婷完婚。就仕途而言,駱志遠已經在基層鍛鍊了幾年,履歷上足夠了。抽回京城在機關上任職,就在兩位老人眼皮底下,他們也能放心。等時機成熟,再把駱志遠放下去,這是長遠打算。
“爺爺,我現在不想回京,最起碼,這個時候,我不能走。我爲什麼要走?我憑什麼要走?!”駱志遠的聲音微微有些許的不忿,他壓低聲音繼續道:“爺爺,這事兒家裡不用管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能處理好。”
謝老默然良久,才聲音沉穩道:“好,既然你能處理好,那麼,爺爺就不管了。你放心,爺爺雖然一向教導你們不要仗勢欺人,但我老謝的孫女婿和老駱家的孩子,怎麼可能任人欺凌!真是天大的笑話!你不要害怕什麼,爺爺今天這個話放在這裡,你放手去做!”
“我明白,爺爺。”駱志遠輕聲回答。
“另外,你跟婉婷的婚事已經拖了一段時間。我跟老駱商量了一下,下月初三是黃道吉日,如果你不反對,家裡就把你和婉婷的婚事辦了吧,你抽空跟婉婷通通電話商量商量,你們什麼都不需要管,一切家裡都給你們操辦好。”謝老又追問道。
駱志遠點點頭:“爺爺,其實我跟婉婷前兩天還在商量這事,我沒意見,一切聽家裡安排。只是我希望我的婚禮能放在安北舉行,爺爺您看……”
謝老訝然,旋即明白了什麼,他長出了一口氣,凝聲道:“志遠,你這孩子是不打算隱藏下去了嗎?”
駱志遠吐出一口濁氣:“爺爺,無所謂隱藏不隱藏的,反正我覺得吧,也沒什麼好隱藏的了,我是駱家和謝家的孩子,走得直站的正,從來不做虧心事,怕什麼?!”
謝老聞言朗聲一笑:“好,也好。既然你已經拿定了主意,那爺爺也支持你。”
謝老掛了電話,回頭望着身後的孫女謝婉婷笑了起來:“婉婷啊,看來志遠不打算在下面呆了,他提出來要把你們的婚禮放在安北舉行,這意味着他要離開安北,回京來了。這樣也好,我的意思也是讓他回來,今後你們結婚後就不用兩地分居了。”
謝婉婷微笑不語。她昨天晚上剛跟駱志遠通過電話,非常清楚駱志遠此刻的真實心境和對於未來的長遠打算。
謝老以爲駱志遠要離開安北這個“傷心地”,卻不知,駱志遠想做的遠不僅僅是離開安北官場這麼簡單。跟黃關榮的衝突所引發的這一系列的“反彈”,深深觸動了駱志遠的靈魂深處,他內心中充斥着的也不僅僅是憤怒,還有失望和厭倦。
林明仁連續撥打駱志遠的辦公電話,一直在佔線。半個小時後,終於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駱志遠淡然的聲音:“哪位,我是駱志遠。”
“志遠同志,我是林明仁,你來市裡一趟,滕市長要代表市委市政府跟你談談話。”林明仁沒有客套什麼,直接了當說明用意。
駱志遠哦了一聲:“林市長,我知道了,我這就趕過去。”
駱志遠離開辦公室,要趕去市裡。高欣慶和鄧泰然正從樓下走上來,三人迎面撞到了一起。
“駱書記,要出去?”鄧泰然的神色微微有些複雜,笑容裡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這個時候,市委要把駱志遠調離、讓黃關榮主持高新區工作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很多人都在爲駱志遠惋惜,覺得駱志遠惹上了一個不該惹的人,也算是比較倒黴了。當然,也有人在幸災樂禍看熱鬧。
高欣慶則有些擔心地望着駱志遠,沒有說什麼。
駱志遠不動聲色地微笑回答:“嗯,我去市裡一趟,滕市長找我彙報工作。”
說完,駱志遠下樓而去。
望着駱志遠離去的背影,鄧泰然輕嘆一聲:“高主任,駱書記這回算是點子背,你說這個黃關榮他算是哪根蔥?不就是仗着家裡……”
鄧泰然有些憤憤不平。
黃關榮在高新區耀武揚威氣焰囂張,沒有什麼人緣,班子裡這些幹部沒有一個喜歡他。聽說駱志遠在黃關榮手上栽了跟頭,黃關榮要主持高新區的工作,鄧泰然這些人心裡大爲不滿,只是也沒有辦法。
高欣慶惱火地跺了跺腳,“現在還沒有最後確定,我想,市委也不能隨隨便便就調走駱書記吧?這事責任不在駱記在高新區的工作成績有目共睹,沒有他,我們高新區現在根本打不開局面!”
鄧泰然無語。其實他已經從市委機關那邊得到了確鑿的消息,市委常委會上,市委書記勞力提議調離駱志遠另有任命,建議由黃關榮主持高新區工作,得到了所有常委的通過,常委會的會議紀要正在走程序,相信很快就要印發了。
駱志遠敲門走進了滕銘瑄的辦公室:“滕市長,您找我?”
“志遠同志啊,坐,請坐。”滕銘瑄熱情地揮揮手,“喝茶還是喝點別的東西?我這裡有進口的咖啡,要不要來一點嚐嚐?”
駱志遠微笑謝絕:“謝謝滕市長,我不渴,不用麻煩了。”
滕銘瑄笑了笑,這才慢條斯理地直奔正題:“志遠同志啊,你跟黃關榮同志之間最近鬧了一點小矛盾,事不大,但影響不是很好。咱們姑且不論誰是誰非、誰對誰錯了,我的意見是,考慮到整體大局,你們兩個不適合再繼續在一起搭班子工作了,我跟勞書記碰了碰頭,覺得將你調出來,調任新勝區區長,給你一個更大的舞臺,希望你能勝任更重要的工作。”
“我受勞書記的委託,跟你談談,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滕銘瑄說完,望着駱志遠。
駱志遠笑了笑:“滕市長,所謂衝突不過是黃關榮無理取鬧,有目共睹,我已經以書面形式向市委市政府做出了彙報。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不是爭誰對誰錯,也不是我非要留戀高新區的崗位,而是我不能走,我爲什麼要走?我在高新區的工作剛剛鋪開,如果我走了,很多事都要半途而廢,我不能走,我希望市裡領導能認真考慮我的請求!”
“志遠同志,你還年輕,你的前途遠大,其實沒有必要計較一時之得失,況且,調任新勝區區長,你非但沒有吃虧,反而是往上走了一層喲。你說是不是這樣?你是一個很不錯的年輕同志,我看好你。聽我一句勸,不要在這種小事上擰着,對誰都不好!”滕銘瑄意味深長地勸道。
駱志遠搖了搖頭,聲音雖然不大,但卻非常堅決:“滕市長,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希望調離高新區,最起碼現在不能!如果組織上硬要動我,那麼,我希望能有一個說法!爲什麼要調離我?原因何在?難道就因爲黃關榮有點所謂的背景嗎?”
駱志遠這話一出口,滕銘瑄就認爲他是年輕氣盛,一時拗不過這個彎了。但實際上,駱志遠心態之成熟,並不比他遜色多少。他之所以這樣堅持,不過是另有打算。
“志遠同志,不要治氣,治氣對你的前途不利。你要把眼光放長遠一些,退一步海闊天空,風物長宜放眼量嘛。”滕銘瑄繼續勸。
實事求是地講,駱志遠是滕銘瑄非常賞識的年輕幹部,他也不希望駱志遠因爲得罪人而就此在官場上銷聲匿跡下去。
“好了,你先別急着回答我,先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來找我。勞書記和我的態度是明確的,崗位隨時給你放在那裡,只要你點點頭,組織上馬上走程序。”滕銘瑄起身來拍了拍駱志遠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