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伯舉的工作視察,進入了第二天。
一切都在平穩有序地進行,第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機場迎接,省委講話,省委會議,座談會,等等,全是過場式的文山會海,雖然並無多少實際意義,但官場之上就是講究一個章程和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一天的視察工作結束之後,晚上,省委大擺宴席,宴請付伯舉。
國務院的幾名副總理中,付伯舉是最喜歡熱鬧和排場的一位,深知付伯舉喜好的雷治學雖然不必拍付伯舉的馬屁,但官樣文章還是有必要做上一做,就擺出了隆重而熱烈的陣勢舉辦了盛大的歡迎宴會。
付伯舉果然很開心,只是象徵性地說了一句“下不爲例”,就臉露喜色地入座了。
宴會的作陪人員,是省委省政府正廳以上級別的官員,付伯舉時而官威十足,時而平易近人,總之一場歡迎宴會舉辦得非常成功。
也可以說,國務院副總理付伯舉對西省的工作視察,第一天的進展十分順利。
宴會結束後,夏想在辦公室停留了片刻,和雷治學碰了個頭,商議了一下明天的行程之後,才匆匆返回住處。
此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不管多晚,夏想都喜歡打開電腦上半個小時網,和熟識的人聯絡一下。網上聊天比電話更能拉近距離,而且還可以視頻。
不過今天太累了,明天事情還多,夏想只簡單說了幾句,就關了電腦。剛關了電腦,就接到了哦呢陳的電話:“領導,李沁剛到晉陽。”
夏想搖了搖頭,其實李沁人在京城,就完全可以指揮若定,推動整個大計的進行,她卻非要飛來晉陽,估計也是想親身體會一下火熱戰場的魅力。
李沁就是一個戰爭狂人——當然是經濟戰爭——夏想拿她也沒有辦法,隨她好了。
哦呢陳又彙報了最新動向:“江剛估計還會有一系列的反擊,據可靠消息,他可能想組建一個聯盟,要出資1億投資一座研究中心。還有,我認爲,陳豔爲人不可靠,不建議和她合作。”
夏想呵呵一笑:“陳豔信奉的原則是富貴險中求,慣用的手法是空手套白狼。有時候空手套得久了,總會看走眼。西省是產煤大省,大部分狼都是黑狼,披了一層白皮就變成白狼了。但一下雨,就露出真面目了。”
哦呢陳聽了出來,夏省長對掌控陳豔信心十足,一想也是,夏省長從來不會因爲一個女人的漂亮而影響了判斷,他就放心了:“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我剛和仇唐見了一面。”
仇唐是張平少的親信,雖然魄力不足,對市局的掌控力度有限,但勝在忠心,清洗蕭雷勢力以及整頓市局等任務,就先交到了他的身上。對付私人保鏢集團以及打破官商勾結的局面等重任,暫時還不能交到他的身上,夏想自有力量可以借用。
上次私人保鏢幫助桑天良潛逃事件,神兵天降,就已經說明了許多問題。只不過事件沒有幾人知道,夏想在西省到底有多少隱性力量可以藉助,也是一個天大的謎,不到最後一刻,答案永遠不會揭曉。
“仇唐現在初步掌控了局面,但反對的暗流還有,他說有把握控制在手。但對於即將開展的專項行動,心裡沒底。”哦呢陳跟了夏想久了,不可避免地要猜測夏想的心思,也自認比外圍人等更能看清夏想的佈局,“我認爲,仇唐不可大用,不可託以重任。”
下一步的專項行動,是一場聲勢浩大的狙擊戰,仇唐一直身爲副職,現在只是代爲行使局長權力,並無局長之實,更不是市委常委,底氣不足也完全可以理解,夏想就說:“你傳個話,就說會有一個導火索點燃,到時專項行動就水到渠成了。”
又交待了幾句,夏想才掛斷了電話,看了看時間,快十一點了,就準備入睡。不料才躺下,電話又響了。
事情越多的時候,往往就意外越多,夏想拿起電話說道:“陳豔,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
陳豔聽出了夏想口氣中的不耐,似乎一點兒也不怕夏想一樣:“省長不要生氣,我又不是不懂事,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彙報。”
陳豔沒說假話,果然有幾件大事——其一,江剛催促她儘快對夏想出手,江剛被逼急了。其二,江剛出資1億準備成立標準化採煤研究中心,從正面對抗國務院的試點政策,也是對夏想力主的能源型經濟轉型說不。其三,江剛可能會採取不正當手段對夏想進行側面或背後狙擊。
陳豔果然不是一般人,在和江剛通話之後不到半天時間,就整理好了思路,將她和江剛之間的交易和盤托出,其中最後一條還是她點醒了江剛,讓江剛製造事端來狙擊夏想,她也毫不臉紅地說了出來,確實令人佩服。
彙報完全部事情之後,陳豔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要去睡了,女人不能睡得太晚了,皮膚容易鬆馳,衰老就會加劇。省長大人,別辜負我的一片好心,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江剛口中套出了機密。還有,再告訴省長一個好消息,雷小明從江安手中索要股份的事情,正在順利進行之中,不出意料,江安早晚會答應。”
好一個陳豔!
夏想無聲地笑了,兩面三刀,巧言令色,花言巧語,左右逢源,美貌加智慧,真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女人,怪不得在晉陽如魚得水,混得風生水起,確實有三把刀,不,九把刀。
貓有九命,陳豔有九把刀!
刀刀殺人於無形。
都在下棋,都自認可以掌握大局,都以爲自己纔是執掌局勢的唯一一人,但究竟誰纔是笑到了最後的黃雀,只有到了揭開底牌之時,纔會分出最後的勝負。
陳豔……夏想微微搖頭,和季如蘭一樣爭強好勝的性子,但或許是出身的原因,有和季如蘭一樣的任性和小性,卻沒有季如蘭的底氣和底蘊。
說到底,一個想永遠左右逢源的人,總有一天會左右不落好而一腳踩空。
……
第二天,按照原定計劃,付伯舉要到晉陽幾家煤企實地走訪。一早,雷治學和夏想就碰了頭,確定了陪同人員,除了省委一號二號之後,另外有常務副省長王向前等人全程陪同。
按照事先安排,並沒有安排木成傑陪同,即將敲定陪同人員名單時,付伯舉的秘書突然提出付副總理特意提名木成傑隨同。
副總理點名了,省委就得落實指示。雷治學雖有不解,也不好多問,只是暗中多看了夏想一眼,嚴重懷疑是夏想和付伯舉要演戲給他看。
以夏想和付伯舉之間的關係,串通一氣裡應外合,完全可以讓他處在被動的位置。雷治學心中不快,好好的怎麼就突然打亂了安排?
又一想,算了,木成傑又不是不懂規矩,他隨同就隨同好了,相信他也不會亂說話。但不知何故,雷治學總覺得今天的視察,說不定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視察隊伍浩浩蕩蕩地先奔赴了王勝帥的勝華礦業。
既然是國務院在西省的第一家試點企業,付伯舉首站的落腳點選在勝華礦業,也合情合理。勝華礦業第一次迎來了國家領導人的視察,張燈結綵,佈置得煥然一新,王勝帥精心收拾一番,一下年輕了十歲一樣,高興地在門口迎候視察隊伍。
勝華礦業享受到的殊榮讓西省許多煤企無比羨慕,原以爲夏想當初在聯席會議上隨口一提,只是試探之舉,不想竟然成真。一想到讓王勝帥平白撿了一個大便宜——先不管國務院的政策最後能不能落到實處,至少副總理的視察可以讓勝華礦業增光添彩,也可以讓王勝帥大大露臉一次——包括江剛在內的不少西省的煤老闆,都心裡不太平衡。
早先知道的話,說什麼也要搶上先機,不能讓王勝帥輕易就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但後悔無用,畢竟已成事實,只能望之興嘆了。
在勝華礦業的視察,一切順利,沒有出現什麼意外,可謂皆大歡喜。付伯舉當場拍板,承諾國務院的政策會落到實處,也要求西省省委、省政府對於試點企業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付伯舉甚至強調指出:“事關西省的百年大計,不能有絲毫的閃失。國務院對西省能源型經濟轉型的立場是堅定的,爲此,國務院也做出了重大的調整。勝華礦業的成敗,將會關係到國家長遠政策的制定,也關係到西省的明天是不是更美好……”
在付伯舉的殷殷重託之下,王勝帥受寵若驚,連連表示一定不會辜負付副總理和省委、省政府的信任。
結束在勝華礦業的視察之後,按照既定行程,應該回去用餐。付伯舉卻突發奇想,提出要到安達礦業走一走,理由還很讓人無語:“聽說安達礦業有一家飯店很不錯,經常有珍奇佳餚,我在京城經常聽人說起,既然來了,不去看看多遺憾,怎麼樣,誰陪我去?”
付伯舉說得輕鬆詼諧,雷治學卻聽得心思雜亂,一瞬間的念頭就是——莫不是又有什麼帽子要扣到安達礦業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