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和宋朝度、陳風約定的地點時,夏想已經遲到了近半個小時。
和兩名省委書記有約,身爲省委副書記還姍姍來遲,夏想也夠可以了。外人聽了,還以爲他多拿大多了不起一樣。
其實不用夏想解釋,宋朝度和陳風對夏想的瞭解,甚至比夏想自認的還要深刻。
不過讓夏想大感意外的是,和陳風會面,宋朝度竟然不是一人……宋一凡也在!
約好的地點是一家會所,安靜而沒有閒雜人等,宋朝度和陳風在樓上。夏想一進門,穿着旗袍披着大紅披肩的服務員就迎了過來,夏想還沒開口,就見服務員衝他掩嘴一笑。
有什麼好笑的?夏想納悶,雖說眼前的服務員有幾分姿色,圓臉大眼,一笑就有兩個深深的酒窩,但也犯不着一見他就笑,而且還是俏笑。
忽然就感覺一隻溫熱的小手從後面矇住了雙眼,一個假着嗓子說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搶劫!錢包、信用卡、現金、皮鞋、皮帶,統統交出來。”
聞香識女人不是一句戲言,而是大實話,儘管她的聲音裝得挺象,讓夏想一下真沒猜到是誰,但她身上特有的體香卻毫無保留地出賣了她。
女人如花,各有不同,也各有獨特的體香,或悠遠,或悠長,或清新,或濃郁,因人而異。純潔的女人,香氣清新。烈火的女人,香氣濃烈。纖塵不染的女人,香氣悠遠而沁人心脾,夏想鼻中的香氣淡而輕盈,就如若有若無的秋日私語,除了墜入凡間的精靈宋一凡,哪個女人有如此纖塵不染的心靈?
“小凡,別鬧了。”夏想一語叫破了宋一凡。
“真不好玩。”宋一凡噘着嘴,跳到夏想面前,“每次都被你識破,你就不能假裝一次?真是的,好歹也要猜個七次八次……”
一見宋一凡穿了一身花裙子,還有兩個大口袋,腳上一雙小蠻靴,頭髮還梳成了向日葵一樣的髮型,夏想終於忍不住笑了:“你簡直就是一個花仙子。”
“是呀,我就是花仙子,怎麼了?”宋一凡還十分不解地歪頭問道,上前挽住夏想的胳膊,“夏哥哥,你遲到了,我要批評你了。”
夏想不想讓宋一凡知道他經歷的險情,就誠懇地接受了批評:“接受宋一凡同志的批評,確實是我的不對。”
“呀,真聽話。”宋一凡高興了,將夏想的雙手捧在了手中,用心呵了呵氣,“替你暖暖,冷不冷?”
一旁的服務員已經笑得不敢看過來了。
夏想在宋一凡面前,就是隻能任由她擺佈,別人還好,夏想可以拿出男人氣概,但宋一凡簡直就是他的剋星,讓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只能寵她讓她。
隨着宋一凡上樓,夏想跟在她的身後,見她婀娜多姿的身材愈加豐潤了一些,心中感嘆,真是大姑娘了,如精靈一樣快樂的宋一凡,誰才能收留她的美好和純真?
到了樓上,宋一凡止住了腳步,將白嫩的手指放在紅潤的嘴前,“噓”了一聲,小聲說道:“我就不進去了,剛纔我聽到爸爸和陳叔叔都吵架了,我還是不觸黴頭了。夏哥哥,今天晚上你得陪我,要不,我不答應。”
宋一凡說話的聲音又大,語氣又不容置疑,而且表情十分堅定,引得路過的旁人紛紛側目,讓夏想不免尷尬。
宋一凡還是純真如初,什麼都不會多想,但在外人聽來,晚上陪她卻多了意味深長的含義。
夏想忙不迭衝宋一凡擺擺手,敲開了房門。
一進門就發現氣氛果然不對,宋朝度還好,臉色平靜,卻是陰沉如水。陳風就是怒氣外露,臉色不太和善。
怎麼回事?
印象中,宋朝度和陳風關係雖不密切,但也很少有過嚴重的分岐,主要也是共事的機會少,或許就算有矛盾也不會擺到明面之上,今天是怎麼了?
其實夏想本來約好的是和宋朝度單獨見面,但宋朝度臨時又改變了主意,說是邀請了陳風一起坐坐,夏想雖然不解宋朝度爲何如此安排,卻也沒有多問什麼,他一向對宋朝度百分之百信任。
以宋朝度和陳風的涵養,再加上二人現在又沒有直接利益衝突,坐在一起也是敘舊,怎會冷面相對了?夏想呵呵一笑:“路上出了點狀況,來晚了,讓宋書記、陳書記久等了,不好意思。”
陳風一把拉過夏想,一如當年一樣直來直去:“夏想,你來評評理,朝度非要和我理論,說是國企改革其實是失敗了,我不同意他的觀點,國企改革推動了經濟結構的轉變,功在當今,利在後世。”
夏想明白了,原來宋、陳二人在爭論國內政治生活中爭論最大爭議最多的國企改革,他無奈一笑,很多時候,歷史會還原真相,但作爲當局者,往往迷在其中。
宋朝度沒迷,陳風迷了。
夏想不是悲觀論者,但他清楚,每一次改革都是要從既得利益者手中分蛋糕。想要分食別人手中的食物,就和打土豪一樣,肯定要付出昂貴的代價,再如果主持改革者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中間的彎彎道道就更多了。
退一步講,就算主持改革者本身不是既得利益者,卻做不到真正的一心爲民,而是想將既得利益者的蛋糕切開之後,不是用之於民,而是趁人不備放到了自己的嘴中,如此改革,不過是一個利益集團向另一個利益集團叫板,要求平分利益的資產轉移的遊戲罷了。
國企改革,出發點是好的——似乎每一次改革都有偉大並且美好的出發點,口號也冠冕堂皇得很,文革也是——所描述的前景也是一片光明,但在具體實施的過程中,就不那麼光明正大了。
實際上,國企改革最初是向家族勢力叫板。
再說得通俗一點,在夏想初入官場之時,也曾經大聲爲國企改革叫好,並且對家族勢力深惡痛絕,也爲平民一系敢於爲民請命,正面狙擊家族勢力進一步掌控國民經濟的命脈所做的一切而歡欣鼓舞。
但隨着夏想級別的提升,眼界的開闊,接觸到了更深層的真相之後,他才發現,在以爲民請命爲名義的改革之下,國企改革確實卓有成效,無數國企被拆分,被私有化,蛋糕被切成了許多小塊,形勢一片大好。
只是可惜的是,蛋糕並沒有裝進百姓的口袋,也沒有變成任何推動力,就如GDP年年增加百分之多少一樣,百姓的工資收入和幸福感不見增長,就不免讓人聯想——錢和幸福,哪裡去了?
切了大蛋糕,百姓沒吃上蛋糕,只撿了一點兒蛋糕渣,被切割成無數小塊兒的蛋糕哪裡去了?國企改革的最大的收穫就是國有資產的嚴重流失,但流失也要有個去向纔對,不可能平空消失了。
直到夏想邁出燕省之後,他才恍然大悟,國企改革,國有資產流失,家族勢力的利益受損,小蛋糕都被裝進了改革者的口袋。歸根到底,每一次改革,都是一個利益集團向另一個利益集團挑戰,要求重新劃分勢力範圍的光明正大的藉口。
也是平民一系在近十年來,迅速壯大並且能夠成爲一極的最根本的原因所在!
蛋糕是做大了,但分不分蛋糕的權力不在百姓手中,百姓只是在臺下的圍觀者,除了起鬨之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切蛋糕的高官權貴大發善心,分一點兒給他們。
時至今日,連夏想都清清楚楚看得透徹的道理,陳風會不明白?夏想的不解之處就在於此,陳風已經官居省委書記高位,國內的政治形勢和經濟問題,他應該瞭然於胸,還會爲國企改革辯護,應該是基於政治目的。
難道是……夏想一瞬間想到了什麼。
宋朝度比夏想認識陳風更早,但要說誰更瞭解陳風,夏想敢說除了陳風自己之外,就是他了。他對陳風的研究和了解,不比陳風本人差上多少。
今天和宋朝度、陳風會面的本意是敘舊,然後討論一下國內形勢,再關注一下陳風入局之事,夏想現在明白了,陳風入局之事,難度很大。
正是因爲難度太大,陳風一向坦蕩,也難免病急亂投醫了。
廣義上講,陳風在政治立場並不十分傾向的前提下,能做到省委書記的高位,也算是國內政治生活之中特例了,既非家族勢力,又非團系或反對一系的陳風,想要更進一步進入政治局,就必須堅定地站隊,在團系無門、家族勢力又不會接納他的情形之下,他倒向平民一系,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而且陳風骨子裡也有平民情懷,雖然他有政治智慧,但性格決定了他的立場,就如上世他被高成鬆利用,最終又被高成鬆拋棄,被判了重刑,也是性格之中激進的一面所致。
陳風提出問題,宋朝度也饒有興趣地看向了夏想,期待夏想精彩的回答。
夏想的回答,卻出乎宋朝度和陳風的期待,他微微一笑:“明天是付老爺子的追悼會,追悼會上發生的事情,將會完美地解答宋書記和陳書記的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