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振山出門的時候後背已經溼透了,這個領導的年紀很輕還不到三十歲,但是那雙眼睛實在太厲害,直接就把他心裡的那點小九九看穿了。袁振山提出去良河鎮是有着很長遠的考慮,一般人選擇的話肯定是在區教育局當局長,區裡和鄉鎮不是一個概念,但是作爲綜合科長的袁振山眼光卻不僅僅停留在這個層次,以他的眼力來判斷的話,良河鎮是東部新區最有潛力的鄉鎮,與石橋鎮當年的條件有些類似,但是卻高出不少來,至少良河鎮與海州百億經濟開發區相連接,開發區的新區建設已經是勢在必行了,既然要建設新區那就要擴大規模,良河鎮的土地資源可就成了黃金地區,有着石橋鎮的例子袁振山絲毫不懷疑良河鎮會差到哪裡去,這裡是個出政績的好地方,雖然鎮長自殺死了,但是袁振山對此沒有什麼忌諱,天底下死的人多了,也沒有看到過那個位置上死了人就空出來了,東部新區的那些幹部們還不是看到良河鎮的羣衆上訪怵頭了,認爲那裡是窮山惡水出刁民,這些人連省委省政府都敢於上訪,要是得罪了他們一個鎮政府就不在話下了。
任何的事情都是機遇與風險並存的,袁振山認爲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要是沒有那麼多的事情發生,哪裡會輪得到他去當鎮長?只要他服從高建彬的領導,向石橋鎮好好學習,把新農業產業化改革模式推行開,再加上土地開發所帶來的影響,進步只是遲早的事情。他能想到的高建彬也能想到,而且看得比他還要明白得多,直接就告訴他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他敢於在這個時候去良河鎮,從一定意義上說這個姿態做的非常成功,由此得到了高建彬的首肯。這個時候東部新區需要他這樣有想法的幹部站出來,在大開發戰略的規劃下,有的是機會展現出來,就看看東部新區的幹部們能不能抓得住,高建彬不是不給大家機會,但是也不會站出來推銷,這是非常低級的手段,到了一定的級別之後肯定是要杜絕的。
安平跟着袁振山來到了高建彬的辦公室,從這一刻起兩個人就成了上司和下屬,而且是榮辱與共的關係,歷來領導和秘書都是命運相連的。袁振山輕輕關上門回到了綜合科,他內心的衝動絲毫沒有展示出來,這也是他的長處,誰也不知道袁振山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很多人還羨慕他能夠當上教育局長,那可是個很吃香的位置。高建彬示意安平坐在沙發上,說道:“你是正科級幹部,給我當秘書有些屈才了,但是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沒有回頭的可能了。我對於秘書的要求並不那麼簡單,秘書是我工作中的助手而不是服務員的角色,對於區委的一些工作你要提出自己的意見和看法,應聲蟲在我這裡是吃不開的,我對你的能力並不懷疑,只是要解放你的思想,不要因爲我是你的領導就畏首畏尾不敢有自己的見解,那樣的話你會很快就遭到淘汰。你曾經給市委書記當過秘書,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相信你會很好的把握住你的角色,今天我就不安排你的工作了,你先安頓好你的家庭,去找一下區委辦的主任俞兵,這個事情我已經交代他給你辦好了。”
安平滿懷感激的看了高建彬一眼,他真是想不到這位年輕的領導能夠這樣的禮賢下士,不但親自爲他的事情與東海市的市委書記進行交涉,就連最基本的居住問題都爲他考慮的這麼周全。剛要表示幾句感謝的話,但是看到高建彬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只好衝着高建彬鞠了一躬後纔出門走了。高建彬拿出煙來剛想要抽一支,桌子上的電話突然響了,高建彬拿起來一聽臉上頓時陰沉了下來,電話是海州市委常委、紀委書記方誌海打來的,方誌海說道:“經過市紀委與公安局這段時間的調查取證,對良河鎮案件取得了重大的突破,根據手裡掌握的證據,我已經派市紀委督查室主任宋靖宇到東部新區對常務副區長宋生明實施雙規,請建彬同志配合一下這個工作。事實表明在良河鎮的土地徵用補償金問題上,他還有幾個市裡面的領導都涉入很深。”高建彬說道:“請方書記放心,我一定配合市紀委的同志,對於這樣的領導幹部,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難怪這段時間宋生明舉動怪異,我還以爲他被羣衆打傷了頭部引起的後遺症,原來鬼在這裡呢!本來東部新區就是多災多難,這次又倒了一個常務副區長,蝨子多了也不癢了!”
方誌海說道:“一個常務副區長能擔得下來麼?你可能還不知道,省紀委已經對前任常務副市長李翰奇實行了雙規,海州開發區是在你來了之後財政上才真正歸到了東部新區,以前開發區管委會新區建設賬面上的錢,是要有市政府主管領導批示才能使用的,這一步是從管委會的賬面上撥到東部新區財政局,而不是直接撥到良河鎮,良河鎮如果想要動這筆款項的話,還需要東部新區區政府主管領導簽字,才能進行第二步轉到鎮財政所,市委就是因爲數額過於大才讓市政府和區政府雙向進行監管,據掌握的情況看,李翰奇至少在裡面受賄貪污上千萬之多,市裡面也雙規了幾個正處級幹部,還有開發區管委會的幾個主要領導正在調查之中。”話說到這裡方誌海已經是很給高建彬面子了,雙規李翰奇這樣的事情在還沒有公佈之前就透漏給了他,這是典型的違反紀委的紀律,不過高建彬這樣的人就算是知道了方誌海也不擔心他會泄露出去的。
高建彬知道開發區管委會很快也要鬧地震了,想一想都知道里面不可能沒有貓膩的,要是沒有管委會領導的配合,這個事情也絕對不會變成今天的地步,他心裡非常的厭惡此類的行爲,特別是吞了農民羣衆賴以生存的血汗錢,這是喪盡天良的行爲,死了也不能贖罪!這些錢是那些羣衆最後的生活保障,爲此已經是死了一個人了,給東部新區的黨委和政府帶來的影響簡直是無法估量的,高建彬恨不得把那些披着人皮的牲畜揪出來一個個殺掉,他本來就是在農村長大的,感情上當然是沒有辦法接受的。這段時間接觸了一下東部新區的農民羣衆,他們的生活狀況並不是很理想,失去土地以後日子變得更加艱難了,這就是領導幹部危害起來的後果,黨風廉政建設工作的重要性可見一斑,因爲他們幾個人的行爲,導致了幾萬羣衆的生計面臨着困境,高建彬這個時候已經要決定,下一步棋就是黨風廉政建設,東部新區的幹部隊伍不加以純潔淨化,就沒有辦法放心的開展工作。
宋生明很快就被市紀委督查室控制住了,是在高建彬的辦公室被紀委帶走的,這件事情在辦公大樓裡面引發了一陣議論和轟動,雖然人們不知道宋生明具體是爲了什麼原因被紀委帶走了,但是有一大部分人還是同情他的。宋生明這個領導平易近人,從來對工作人員都是和顏悅色的,絲毫沒有什麼官架子,工作人員有什麼困難都喜歡找他來解決。當時羣衆圍堵區委區政府的時候,宋生明是第一個出去和羣衆解釋的領導幹部,還被羣衆打破了頭。
什麼樣的幹部纔算是好乾部,這個定義非常的難以解釋,單純依靠法律法規似乎並不能真正體現出來,高建彬還記得當年某市有位領導因爲貪污受賄被紀委部門雙規了,南江省把他作爲反腐倡廉的典型,但是他對於人民羣衆確實做了不少卓有成效的工作,人民羣衆是實實在在得到了福利,而繼任的領導絕對是個清廉的幹部,卻拿不出讓人信服的政績來,工作上四平八穩按部就班,讓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來,也看不到他的工作有任何的閃光點。後來這個市的羣衆就喊出一句曾經震驚了網絡的口號,引發了一場關於幹部的大辯論大爭議,持續了好長的時間,那句口號就是:寧要貪污犯,不要糊塗蛋!
高建彬站在窗前看着宋生明被帶上了一輛商務車,感到很爲宋生明悲哀,在高建彬的眼裡,爲了錢而倒下去的領導都是愚蠢的,錢這個東西沒有是不行的,但是太多了對於一個領導幹部來說意義也不大,有錢你也不敢消費,害怕有記者曝光害怕被人民羣衆看到了議論,這個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難道說還能帶到棺材裡?本身作爲領導幹部就有着很多無形的便利條件,上班車接車送不說了,只要是有着合適的理由,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國家來買單的,房子也不用考慮,出去吃頓飯恐怕都有人搶着買單,家裡人的工作也不需要考慮,爲了一個公務員的名額競爭的人成千上萬,而領導的子女或者是老婆誰見過和大家一起擠考場的?就算是億萬富翁又怎麼樣,見到了領導幹部還不是像個孫子一樣恭恭敬敬的?
連續幾天高建彬的臉色都是有些多雲間陰的,東部新區的常委們都很自覺的沒有人敢於在這個時候彙報工作,誰都知道宋生明的事情又把東部新區推到了風口浪尖上,這幾天通過實施高建彬的政府工作計劃,剛剛有了點起色,沒有想到的是又出了這麼大一個紕漏,常務副區長被紀委雙規了,這個事情對於東部新區的影響可不是一般的壞,書記作爲班長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之中的。桌子上的手機響了鈴聲,高建彬拿起來一看馬上接了起來,手機上顯示的是張文華的號碼,他可沒有那個膽子不接。拿着手機先點了支菸,說道:“張書記,您怎麼有時間給我打電話了?我正想着過兩天去省城的時候專門去看您。”張文華笑着說道:“知道你最近的工作非常忙碌,壓力也很大,所以我就給你打來了,這段時間你的表現非常好,省委常委會上兩位老闆都親口提出了表揚,你對省委省政府的工作思路起到了很重要的借鑑作用,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你的戰略思想和中央的思想是出奇的一致,現在沒有再說你是經濟方面的人才了。”
高建彬嘆道:“工作上剛剛有個好的開始,可能您也知道了,東部新區的常務副區長宋生明被市紀檢委雙規了。”張文華說道:“這個事情已經引起了省委的高度關注,周書記對此也做了批示,要求省紀委的同志們迅速徹查此案,還東部新區人民羣衆一個公道。我也是感同身受啊,畢竟東部新區的建立是我主導完成的,一直以來都沒有發揮作用,反而出現了許多負面的影響,你在哪裡也的確辛苦了,換做一般的領導幹部可能精神上早就崩潰了,不過你把事情交給海州市委的做法是對的,這個事情的牽扯麪非常廣,裡面的水很深,別說你們東部新區的常務副區長了,就連市政府的常務副市長李翰奇也被省紀委雙規了,牽涉到的金額之大連我都難以置信。”高建彬說道:“我現在就是希望這一頁趕快翻過去,東部新區的戰略規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我們再也受不起這樣的事情發生了。”話音剛落桌子上的電話響了,高建彬苦笑道:“我現在聽到電話響就有些心驚肉跳的,就是害怕出現什麼問題!”
他也沒有掛手機直接拿起了電話,紀委書記韓風華在電話裡說道:“高書記,海州市天工機械製造有限公司的案件已經審理完畢,的確是一起非常惡劣的國有資產流失案,原天工機械製造的幾個主要領導相互勾結,把公司的主要資產全部轉移到了新的地方重新掛牌,還做成了外來投資企業,享受了東部新區政府的招商引資免稅政策。名義上天工機械是破產了其實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受到損失的是國家和原來的職工。而且最爲惡劣的是,這是一起有預謀的破產事件,經過審訊得知,天工機械製造公司並沒有像是他們上報的那樣年年虧損,而是一直有着固定的客戶與銷售渠道,大部分的技術人員都到了新的公司,生產一直都是在繼續的,公司也是一直在盈利的,只不過鉅額的利潤全部讓這幾個領導瓜分了。”
高建彬聽得眼前直冒金星,又是一出大案發生了,他對於天工機械製造公司並不陌生,區長熱線以後他就專門調閱了該企業的資料,天工機械製造公司是原來的海州市機械製造廠,主要就是生產機械配件,一直都是海州市的明星企業,固定資產高達三個多億人民幣,擁有職工兩千多人,有幾項自主研發的技術甚至於達到了國際的領先水平,所以一直以來效益非常好,職工的福利和待遇是海州出名的,每年想要到天工機械製造公司上班的大學生都要送禮走後門參加考試。由於市場經濟的經營問題,天工機械製造公司的效益開始節節下滑,爲此海州市還兩次投入了資金對於這個企業進行挽救,省裡面也撥出過類似的扶持,卻沒有能夠改變這個困境,所以對於這個公司的破產所有人都認爲是遲早的事情,也沒有人對此懷疑。誰也不知道原來是這樣的內幕,這麼多的國有資產竟然被幾個領導以非法的手段轉移出去,並把這一切做成虧損數據讓國家買了單。
高建彬只感覺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眼前一黑就倒在了旋轉座椅上,手機也摔在了地上,他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東部新區最近的變化看起來他只是分配了任務,沒有做什麼實際的工作,其實他已經爲了這些耗盡了心力,連續幾個晚上他都沒有睡好過,休息時間只有三四個小時,這是其他的人不知道的。東部新區是高建彬的第二次創業,爲了整個區域的戰略規劃和進程,他以可怕的精神意志支撐到了現在,然而接連發生的事情讓他心力交瘁,終於倒下了。
電話裡韓風華聽到一聲清脆的響聲,還以爲高建彬發脾氣摔了東西,嚇得他也不敢繼續說下去了,但是半天都沒有動靜,這讓他感覺到大事不妙,連忙給俞兵打電話,讓他馬上到高書記的辦公室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張文華也意識到了高建彬那裡出了問題,手機突然之間沒有了聯繫,打過去就是暫時無法接通,好長時間高建彬都沒有開機回覆,這是非常不正常的行爲。就算是高建彬的手機沒有電了,依照兩人的關係高建彬會用座機繼續打過來的,他擔心之下直接就把電話打給了海州市的市委書記楊恩東,要他聯繫一下東部新區區委,高建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