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還在下,雖然不帶先前那種電閃雷鳴,但是依然很大很狂,天地之地沒有界限,一片蒼茫混沌,雨點密密麻麻敲打車身,耳中畢畢剝剝地響個不停。雨刷拼了命地左搖右擺,也沒什麼太大作用,前窗依然水流如注,視野一片模糊。
我把車開得很慢,這個時候沒什麼可着急的,因爲心情不壞。事實上,我喜歡這樣粗獷的氣候,呼嘯而至的狂風驟雨,能讓心純粹乾淨。腦海裡很多過往片段翻涌上來,回憶也如雨滴一樣,點點滴滴敲擊心門。此刻的感覺,有一種溫柔。
當然,帶給我溫柔感的,不是雨,而是身邊的人。蘇靜美現在的心情應該跟我差不多。她斜斜地倚靠在前座,側過臉來,凝眸看着我,眼波繾綣,盈盈如水。
CD裡放着一支歌,女歌手的聲音柔軟透明,就象情人在耳畔呢喃輕訴,讓人心悸。
美夢成真。
“我能感覺,我像只麋鹿奔馳思念的深夜,停在你心岸啜飲失眠的湖水,苦苦想你習慣不睡,爲躲開寂寞的狩獵……”
我轉臉看去,在那張美麗無瑕的面龐上發現了疲累的影子。\\\\是的,我知道了,她的那些倦意,還有那些憂鬱,都是來自思念,來自寂寞。
“我的感覺,像小說忽然寫到結局那一頁,我不願承認緣份已腸思枯竭,逼迫自己時光倒回,要美夢永遠,遠離心碎。
我抱着你我吻着你我笑着流淚,我不懂回憶能如此真切,你又讓我的眼眶決堤淚水,愛不是離別,可以抹滅。我除了你我除了瘋我沒有後悔,我一哭全世界爲我落淚,再冷也沒有你的孤絕,我閉上雙眼,用淚去感覺,你的包圍。”
是啊我瞭解,離別不能讓愛磨滅,但是我讓她心碎了太久,守候得太久。我們沒有約定歸期,在愛情的雨岸,思念的海洋,在沒有夢的無盡長夜裡,她已經流乾了淚水。\\**
心疼了。
我們靜靜地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我伸出手去,輕輕觸摸她光潔的臉龐,我在想,我有什麼可以給她。
嗯,無論什麼,我都可以給她——包括我的生命。是的,我肯定。
“本來買了花要送你的,結果搞砸了。”我突然想起今晚的事情,還有我的原始動機,帶了點不好意思地說,“你不會介意吧?”
“我當然介意。”蘇靜美露出一個調皮的微笑,“你欠我很多花了——”
“嘿嘿,是啊,先記帳吧,以後一定補齊。”我也笑,這時候已經快要轉出縣城了,我指先前那個夜市給她看,“開始就在這地方——”
然後突然看到路邊轉角,我的001還停在那裡。
“咦?”我才記起這一檔子事來。首發“不行,這玩意可不能在這兒,不然明天給羣衆看到,咱的身份就算暴露了,什麼保密工作都不管用了。”說完我把車停下來,推開門,“靜美,這輛還是你來開——”
蘇靜美沒動身子也不說話。我從她的眼神裡又一次看見了失望。
“呃,算了。”我搔搔腦袋,把門又關上,我覺得自己的行爲好象是有點不合時宜,挺破壞氣氛的。“那就讓他們弄回去吧。”說着我掏出電話來,給田秘書撥了一個。
一輛市局的警車閃閃着藍幽幽的頂燈,從夜市那方向轉過來,劉子衛帶着幾個人從車上跳下。好象工作組已經把這兒當成戰場,開始工作上了,大家身上套着不知從哪裡搞來的雨衣,神色嚴峻地站在雨地裡,人人都拿着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呃,不能不提一句,公安同志個個都有塊,加之臉上那種職業的冷酷表情,讓大家看起來都象雨夜屠夫。\\**
田秘書跑到我的車窗外,躬着身子衝我招呼一個,然後又望着車裡恭恭敬敬地叫了聲蘇市長,但是蘇靜美沒搭理他,眼神都沒動一動。
我隨口問了下情況。田秘書彙報說很順利沒什麼問題,工作組按照計劃兵分兩路——派出所裡的涉案人等全部隔離審查,那邊下了個死命令,讓北川縣公安局出動警力,展開地毯式搜索,天亮之前,務必找到先頭那個作僞證搞陷害的小姐。夜市這裡已經把相關人員控制下來,也準備帶回市局突擊審訊,爭取儘快落實正證旁證的口供材料。
我說你們在辦殺人案子嗎?一個小事情,又不是刑事案,找幾個當事人瞭解到材料,再覈實一遍就行了,弄得這麼如臨大敵的幹什麼?
田秘書說這是工作組長劉副書記的意思,嫖娼事小,後果很大,要當成政治案件來抓,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方方面面的細節都要注意。最關鍵的地方在於保密,不可讓影響擴散,走露了風聲。凡有可能瞭解內情者,一律洗腦鎖喉,誰敢擅自議論胡亂猜疑,那就綁起來送精神病院——總而言之一句話,牽涉此事的,寧殺錯,不放過!
說話時,田秘書的臉上有殘忍的戾氣,好象已經看見有人在造我的謠,這就準備積極響應劉副書記的號召,提刀上前去殺他一個。
我樂了,“老劉就愛胡扯,什麼亂七八糟的。你田秘書在工作組裡,算個監軍,給我看着點,別讓他小題大做,弄出什麼妖蛾子來,到時候不好收場,行了就這樣吧。”說完我把001的鑰匙交給他,笑着揮揮手,把他打發走了,然後關上窗戶,把車又發上。
繼續向前,回長川。
支持正版閱讀,本作品首發17k原創文學網
雨依然爽快地下,溫柔的歌聲還在重複,但是——我發現氣氛不對了,就這麼短短几分鐘,這麼小小的一點事情後,車裡先前的柔情繾綣居然蕩然無存。\\\\
蘇靜美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睛不偏不倚地望着前方,又恢復到她那熟悉的冷漠姿容,再也不看我一眼。莫名其妙之下,我伸出手去試了試,搭在她的手背上,結果不出意外地捱到一記。
這下搞得我挺鬱悶。\\\\“怎麼了靜美?心情不好啦?”我奇怪地看她,“不會是我又做錯事了吧?”
“沒有。”她很乾脆地說,“你沒錯,政治無小事,細節決定成敗。”
“哦,是嗎?”我又瞟她一眼,發現蘇靜美神色很冷淡,她隨手把CD關上,還輕輕地嘆了口氣,彷彿抑鬱難遣。
歌聲消失了,車裡的空氣沉默下來,只有雨還在悶悶地下。
我苦笑,好不容易纔出來的氣氛,這一不留神地,別又砸了鍋。
“嗯,靜美。”我在腦子裡過濾了一遍剛纔的全過程,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人不夠浪漫?沒有情趣?”
“不用提這些。”蘇靜美的目光落在很遠的前方,目不斜視。“你是一個政治人物,必須理性,浪漫和情趣,不是你應該考慮的。”
“對不起啊靜美。\\**”我只能道歉,“小事情,別放在心上——”
“是的,就象買花一樣,都是小事。但是因爲不夠理性,不符合市委書記的身份,所以被人攻擊,讓你很被動。”她淡淡地說,“你現在無論做什麼,都一定要考慮政治形象、自己的位置,你不能不小心謹慎,因爲現在你是沈書記,不再是以前那個光風霽月,隨心寫意的橫刀了。”
“今天我非常難過,知道嗎?”她說,“不是說你有什麼骯髒的行爲,而是你一直躲躲閃閃、首鼠兩端,爲找各種藉口撇清自己而絞盡腦汁的樣子。你卻不敢說明真相,不敢用事實來爲自己說話——哪怕你沒有做過壞事。”
“告訴我。”她說,“那個站在法庭上,拿着話筒高喊愛情的人哪裡去了?那個爲了愛情爲了真相,可以與世界爲敵,可以流盡最後一滴血的人,哪裡去了?”
我沉默了。?速度首發。
“政治改變了你,也正在改變你的愛情。”她說,“我看見了你的變化,我很難過。”
我把車停下來,這個事情必須抗議一下,牽涉到原則問題了。
“靜美。”我認真地看着她說,“我愛你,從來沒有變,這跟那些沒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蘇靜美毫不猶豫地打斷我的解釋,迅速反問我,“今天這件事,你爲什麼要讓我來?”
“因爲我是一個安全的選擇,我不會抓你的把柄,在政治上對你沒有威脅,不至於影響到你的公衆形象,事情可以悄無聲息地掩飾過去,是嗎?”
“呃——”我說,“是的,但是——”
“但是你沒有想過,我聽到這種事情會怎麼看?我能不能接受你的行爲?你的所有考慮,都只爲政治存在,是嗎?”
“啊?當然不是——”
“不,不用解釋。\\**”她說,“我看到的情況就是這樣,你的第一考慮是政治,是你的身份,而不是愛情,更不是我。”
蘇靜美搖了搖頭,“你跟那些庸俗的人沒有區別。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寧願沒有遇見你。”她的眼神很痛,“或者說,四年前,你就應該死在那個網吧。”她說,“我也一樣,我也可以爲你而死,沒有遺憾。”
!!!!!!!!!!!!!
我被徹底雷暈了。“你是不是應該找個心理醫生?”我說,“藍萱沒有說錯,完全是空中樓閣啊——世界上有這麼純粹的愛情嗎?有沒有現實基礎?”我很惱火。“我們不是生活在真空裡,愛情也要講物質,也要有面包,不能罔顧現實——”
“是的,藍萱就很現實,比我現實。”蘇靜美淡淡一笑,“她可以從自己的角度幫助你,比如她說的蓮子,你清楚是怎麼回事嗎?”
“哦,老陸的一個情婦吧?你也知道?”我說,“爲什麼說這事?”
“我可以告訴你具體情況,老陸的作風問題。”蘇靜美面無表情地說,“那麼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愣了一下。“有什麼可處理的?”我說,“也就是小事一樁,他現在早有準備,能弄個什麼名堂出來?”我說,“再說今天的事情他妥協了——”
“是的,從政治上看,他妥協了,就不需要窮追猛打。再說這樣的事情很普遍,在這個角度攻擊他,付出的成本太高,而且不一定能打死他,對嗎?”
“差不多。”我說,“再一點,也要留他來保持平衡,這個城市,也不能只有我一個人唱戲吧?”
蘇靜美看了我好一會。“正確。”她說,“所以我爲什麼不用藍萱的方法幫助你,知道嗎?因爲我清楚,沒有任何意義,你什麼都改變不了。這個遊戲的規則,不會因爲你沈宜修參與進來,產生一絲半點的變化。只不過多了一個庸常的政客而已,一切都會照舊繼續。”
“我已經從這條河流裡退出來,爲什麼你還要選擇繼續停留呢?你到底想要得到什麼?聲名?榮譽?金錢?女人?還是改寫歷史?重振朝綱?”她冷冷地說,“如果你希望尋找高尚或者真理,對不起,到書上去找吧。那個場合只有爭鬥,只有功利,只有骯髒——除了你自己,什麼你都無法改變。”
“回來吧沈宜修,別把自己埋葬在那裡——沒有愛的地方,不是你的海洋。”她很懇切地看着我,“政治不能養活愛情,我們可以有很多方法保證有面包,不是嗎?你可以象從前那樣,活得坦坦蕩蕩,愛得清清白白,什麼都不畏懼,不向現實屈膝低頭,好嗎?”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個(*^__^*)?,都會成爲作者創作的動力,請努力爲作者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