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京是鮮少喜怒形於色的,而主動出手打人,更是從來沒有過。
陳京首先是個文人,自古以來,武夫角力,文人鬥筆,文人一言不合動手,大砍大殺的情況總讓人覺得彆扭。
另外,陳京也是領導幹部,作爲黨的領導幹部,素質和修養可是特別要強調的,平常有什麼爭鬥,都是靠智慧,哪有一言不合動手的道理?
實際上,陳京平常溫文爾雅,哪怕是動怒,他也只是藏在心中。
但今天,陳京做出了驚人的舉動,竟然掄起酒瓶砸人,這顯然和其平常的反差太大了,以至於一屋子人都是目瞪口呆。
陳京掄起酒瓶砸過後,他心中的那一股怒火發泄了,他腦子冷靜了一些,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魯莽了。
但是他清楚一點,開弓沒有回頭箭,一件事情既然做了,就不能夠半途而廢。
陳團是什麼人?他的老爸是楚江省的副省長,位高權重的人物,這樣的人物真要對付自己,只要伸一隻小指頭,自己就吃不消了!
如果今天砸人的事情,陳京不能將陳團徹底降住,那後果就不堪設想。
過了今天,自己便再無安寧之日。
陳團是在楚城成長起來的地頭蛇,其三教九流,以及體制內的人脈關係都不是自己能企及的,他要給自己下絆子,那分分秒秒的事兒,自己防都防不住。
就不扯太遠,就說今天自己動手打人,陳團現在叫幾個公安局的小嘍囉,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自己帶走。
自己身爲黨員幹部,動手打人,這個事兒捅出去了,對自己的形象是嚴重的損害。
陳京深諳這些道理,所以他砸人以後,情緒不見絲毫的收斂。他從兜裡掏出一支菸點上,眼睛盯着陳團,道:
“陳團啊,有些事我本不想跟你說太多。但是你這人啊,蠢得像豬一樣,有時候實在是忍無可忍!”
陳團眼睛泛紅,盯着陳京,眼神中露出怨毒之色,陳京湊到陳團面前,輕輕的道:“怎麼了?你很恨我對不對?你信不信。我現在還可以砸斷你一條手臂!”
陳團愣了愣,他公子哥兒出身,平常玩陰險、背後向別人捅刀子是一把好手,但真正好勇鬥狠卻不在行,他今天被陳京的這一酒瓶就砸得有些懵。
陳京沒有等他回話,便輕聲道:“有個事你想一想,省財政廳廳長趙大林外逃之前,就在前幾天見過幾個人。你和他見面,是在他外逃前一天的事兒。你們在三江魚館見面,從下午兩點一直到下午五點才散。整整聊了三個小時。
這個事兒你有印象?”
陳團愕然睜大眼睛盯着陳京,終於,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慌亂,道:“你胡說八道,你是懷疑趙大林外逃跟我有關係?你……你有什麼證據?”
陳京哼一聲,道:“不是我有證據,這事是國安局的材料裡面有詳細記錄的。現在趙大林已經在楚北省異地羈押,你要不要國安局把你叫過去和他對質一下?”
“你……你怎麼知道,你知道國安局的檔案?”陳團吃驚的道,語氣卻是軟化了。
“我說你蠢得像豬。你還不信!那天我在機場,你恰恰也在機場,你知道我那天是去幹什麼去嗎?是去香港解決趙大林的問題!你說你那個時候在機場幹什麼?跟我送行還是跟國安局的同志送行?”陳京喝道。
“哪一天?”陳團道,他眉頭一皺,猛然擡頭,道:“就……就那一天嗎?你們不是去臨海?”
陳京冷冷一哼。道:“誰告訴你我們去臨海?再說,臨海和香港距離多遠你知不知道?你……”
陳京做出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陳團的臉色就白了。
陳團那天到機場是因爲葉海緣,可是這個解釋誰能信?
他一下想到了葉海緣,道:“可是那天就你跟海緣啊,沒見到國安的人啊!”
陳京哼了哼,不再說話,端着二郎腿開始仰躺在椅子上抽菸。
侯冠中湊過來道:“我說陳班長,國安的那幫子人神神秘秘,會在那個時候讓你看到?那個事兒我知道,我心中還納悶呢,我想陳領導怎麼敢跟葉海緣搞到一塊兒,也不怕方記者揪耳朵,要跪搓衣板?
原來,那就是一齣戲,掩人耳目的一齣戲啊!今天我算是明白了。”
陳京嘆一口氣,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盯着陳團道:“你別怪我砸了你!那天如果不是我給你遮着,你已經被國安的人叫去喝茶了!你呀,現在還不漲記性,還在沒事找事亂來。你說你……”
陳團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他無法確信陳京說的事情的真假,如果事兒真是那樣,那真就是太兇險了。
陳團和趙大林見面,他自然不知道趙大林要外逃。
但是,他和趙大林見面一聊三個小時,這其中總有些秘密的事兒,有些事兒還上不了檯面,如果真把這些事兒都捅出去了,他陳團倒不一定會出事,但是他作爲陳之德的兒子,陳之德的對手還不揪着這個辮子死纏亂打?
說起來,陳團在楚城耀武揚威,走到哪裡都有範兒,都有派頭,靠的是什麼?
還不是靠着父親的手上的權柄,如果因爲他讓陳之德受到了牽連,這事可就鬧大發了。
他是聰明人,心念電轉間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一時氣焰就下去了。
房間裡很安靜,沒有一個人出聲。
洪丹眼睛一愣不愣的盯着陳京,暗暗的咋舌,陳京她可不陌生,她父親總提起這個名字。
每每提到陳京,洪亮都說看不懂,說這個人看不懂,這樣讓洪丹對陳京的來歷有了不小的興趣。
而剛纔和陳團一起唱歌的那個小歌星則直勾勾的看着陳京,眼睛中都要滴出水來。
陳團在她心中就是了不起了,可是眼前這男人生猛的砸得陳團沒一點脾氣,這不正是她魂牽夢縈想勾的男人嗎?
侯氏兄弟臉色也十分古怪,陳京今天的舉動讓他們太吃驚了,陳京的手段他們見識過,是個厲害人物,但是陳京敢如此的狠踩陳團,而且來得如此直接,這還是讓他們很意外,今天,他們算是見識到陳京的另外一面了。
陳團過了很久,開口道:“陳京,你……你是國安局的,對不對?”
陳京心中一愣,旋即釋然。
這傢伙,開始疑神疑鬼了,自己跟國安局哪裡沾得上半點關係?
但是,陳京知道,這事不好解釋,他不置可否的一笑,道:“我還跟你說一個人吧!廖哲瑜你知道吧?他和你一樣,也是在趙大林出逃之前和其見過面,而那天他和你又同時出現在機場,真是有些意思。”
陳京微微笑了笑,道:“你當廖哲瑜最近跑到嶺南去拓寬業務是爲啥?真是爲了讓三江集團的生意越來越寬?”
陳京一說到廖哲瑜,陳團一張臉徹底的凝固了。
他心中最後的一絲懷疑都消除了,廖哲瑜去嶺南拓展業務,最近在楚城被人熱議。
大家普遍都是一片的讚譽,認爲廖哲瑜了不起,公司經營規模越來越大,越來越成氣候了。
就連陳團都覺得廖哲瑜現在不一樣了,確實是發達了。
而陳團一直很疑惑的是,廖哲瑜爲什麼幾次在陳京手上吃了虧,一直沒想到要找回場子。
廖哲瑜是什麼背景?他的根兒可是在京城,而且廖家比之方家來說,實力只強不弱,就算陳京真是跟着方婉琦吃軟飯,有方家爲他撐腰,但廖哲瑜也斷然沒有懼怕他的理由。
現在陳京一提到到這件事,陳團一下想明白原委了。
他心中對陳京更多了一絲忌憚。
趙大林的案子可不簡單,這個案子驚動的不止是楚江省,甚至驚動了中紀委。
官員攜帶鉅款外逃,而且級別是廳級,這樣的事情對整個國家形象的損害太大了。
楚江省委將這事向上彙報以後,中央震怒,中紀委的一號人物親自批示要嚴查此事。
而趙大林被勸返回國後,其直接被異地羈押,由中紀委親自派工作組將其嚴密控制,這個案子已經事發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到目前爲止,一直都沒有走司法程序。
顯然,這其中牽連到很多問題,通過一個趙大林,也許遷出的是更大的存在。
趙大林被勸返回國的那一天晚上,陳團還見老頭子一個人坐在房間呆呆發愣,冷不丁的說一句:“多事之秋啊!”
當時陳團就敏銳的意識到這事兒背後問題極多。
現在連廖哲瑜那樣的家世和背景,都選擇了避禍,自己的雖然有個可以依仗的老爸,可是哪裡又能比得上廖哲瑜?
他心中害怕,就覺得手臂都不如剛纔那般疼痛了,他本來想今天要跟陳京沒完,可是現在,陳京就坐在沙發上,他卻沒有絲毫膽量再動要和陳京對着幹的念頭。
“叫個人過來處理一下傷口吧!”陳京擺擺手道,他語氣極端平靜。
好像陳團的傷跟他沒有絲毫關係似的,他突然想起一句話,澧河當地人說,要想捉猴子,最可靠的辦法是踩着它的尾巴,這句話太有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