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配合,謝謝你,商局長,”陳太忠點點頭,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這女人給人一種笑裡藏刀的感覺,於是就很泛泛地回答,“感謝廣北農業局的支持。”
“你這媳婦還沒娶過房呢,就打算把媒人丟過牆?”商琳似笑非笑地哼一聲,“你這麼做,可是有點不地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陳太忠點起一根菸來,擡頭看看天,“要變天了,商局長早點回吧,有中雨呢。”
“你不是在廣北還留着個人,打算把我也抓走嗎?”商琳轉過身來,面對面看着他,“不如我在北崇多待幾天,你抓我也方便。”
商局長除了年紀略略有點大,樣貌和身材是一等一的,她的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七三,再加上四五釐米的高跟鞋,就能跟廖大寶比肩,再加上一個高高的髮髻,並不比陳太忠低多少。
兩人在院子裡一對視,旁邊辦公室的窗戶裡,登時就多了好幾雙眼睛——陳書記這是,有情況?
陳太忠當然感受得到這些目光,說不得一本正經地回答,“商局這是開玩笑了,那邊留下警察是應變的,你既然不知情,自然就跟你沒關係。”
“說不定我知情呢,只是不承認……就像他倆一樣,”商琳笑吟吟地發話,然後她面容一整,“陳書記你給我交個底兒吧,這事要弄到多大的程度?”
“該查的查,該抓的抓。該放的放,”陳太忠嘴叼香菸,正色回答,“至於說弄到多大的程度……那就看這個事到底有多大。”
“這件事跟我無關,說句痛快話……我想知道,會不會最終影響到我?”商琳眨巴一下眼睛,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的,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也是個大老爺們兒,別藏着掖着。”
陳太忠本不想回答她。但是他也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於是他微微一錯愕,就很乾脆地回答,“防微杜漸。你明白的。事情必須搞大……你的其他事我不知情。也不關心,但是這件事肯定會捅上去的。”
“歐陽貴已經知情了,是吧?”商琳咄咄逼人地發問。看到對方錯愕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有點急了,於是微微一笑,“只要你不騙我,我會配合的。”
“歐省長早晚是要知情的,”陳太忠輕嘆一聲,這女人也確實了不得,並不僅僅是長了一張漂亮臉蛋的花瓶,“但是目前……事情還不夠大。”
後面這句話,就是個陷阱了,若是商琳認爲可以將苗頭扼殺在搖籃裡,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吧。
“唉,”商琳長嘆一聲,若有所思地發話,“一個個的,都想把事情搞大……”
“什麼意思?”陳太忠眉頭一皺,敏銳地抓住了這句話,哪裡來的“一個個”?
“總之,這恆北是不太平了,”商琳意興索然地回答,她的感慨,自然是因爲昨天楊俊吉說的,最近省裡風頭緊。
下一刻,她就回過神來,衝陳太忠微微一笑,“你說的情況,我已經知道,我現在往廳裡打報告,告訴他們,移動大棚實施過程中,有這樣的隱患,一定要注意,你覺得怎麼樣?”
這女人還真的乾脆,一點不怕賣了自己的辦公室主任,陳太忠點點頭,“那最好了。”
“既然這樣,我就直接用北崇的傳真吧,”商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也好,”陳太忠略略沉吟就點一下頭,“這樣的話,你完不成八百畝,也不要緊了。”
這也是個回擊,他不想領對方什麼情,就明白地表示——你不僅僅是配合我,有了這樁事情,不管你把責任推到我身上,還是你打算嚴格自查,八百畝指標完不成,也有了說法。
“你不要小看人,說不定還完得成,”商琳微微一笑,轉身上了她的奧迪200。
“哼,”陳太忠一擡手,將大半截香菸扔到了地上,擡腳踩滅之後,上了自己的奧迪車,轉眼就離開了。
他踩熄菸頭的舉動,原本是爲了防止火災,體現出他自身的素質,不過在隔着窗戶看熱鬧的警察們的眼裡,這更像是惱羞成怒地泄憤——明明還有大半截呢。
那麼,陳書記遭受了什麼樣的挫折,纔會如此地憤怒呢?
商琳的報告打上去之後,很快就引起了廳裡的高度關注,當天省廳的紀檢書記就打電話給北崇,希望北崇警方能頂住壓力,徹查此事。
第三天,農業廳對廣北派出了調查組,還派了聯絡員來北崇,面見楊家兄弟瞭解情況——至於田局長和崔主任,暫時不需要見,那倆現在相互咬得眼紅,很多事情,根本沒辦法入耳,見還不如不見。
不過商局長願意配合,效果也是極佳,沒過了幾天,省農業廳竟然主動增加了北崇技術員的費用,一畝大棚多加二十。
要說這加的也不算多,一萬畝大棚也不過才二十萬,對於一畝地造價萬餘元的大棚來說,就是千分之一點幾,不過這個費用的名頭是獨立的——勘測費。
北崇的技術人員,早就行了勘測之實,然而前些時候,這勘測只是爲了安裝做鋪墊,並沒有獨立提出,跟安裝費是混算的。
眼下這個費用獨立算出來,那就是刻意地挑明,北崇人掌握了勘測的權力,不管你服還是不服,未經過勘測認可的大棚,廳裡是不認的。
這勘測費隨着安裝費走,勘測不過關的地方,不會收取勘測費,不過天底下也沒有那麼多無聊的人,明知道自己不合格,還要來請人勘測——真要如此行事的話,盧天祥就賠慘了。
說白了,這是安裝費的一個附加費,之所以兩者要分開,主要還是強調北崇掌握了勘測的權力——地方上你們沒事的話,不要隨便挑釁。
要不說有些費用,真的是被人活生生逼出來的,這裡算一筆賬,廣北市有八百畝移動大棚的指標,姑且說這楊展是個例,八百畝只有這一個例子。
那是五畝地,一畝大棚一萬多,就算省裡和市裡一共出了八千,五畝地是出了四萬,這次若成功的話,四萬國有資產流失了。
那麼若是八千畝地,流失的,就是四十萬國有資產了,然而,可能僅僅只有這麼一點嗎?當詐騙者成爲能人,侵吞國家財產成爲一種默認的能力,註定會羣起而效仿。
而農業廳丟出一畝地二十塊的勘測費,錢不多,又極大地降低了類似的風險,是非常划得來的。
這個決定在五天之後分發給了各地市的農業局,一時間人所共知,不過商琳在此事中,形象比較正面,雖然事情發在廣北,但卻是她主動捅上去的。
當然,真正明白的人,知道她是受北崇陳太忠逼迫,不得不自曝其短,所以她想在此事上貪功,那也是不可能的——你馭下無方,不找你麻煩已經算給面子了。
正經是農業廳受益不小,利用這件事情,廳裡又查了一些撥款的使用情況,尤其是撥款到位之後的回訪,這一查還真查出不少問題。
如此一來,農業廳也有點惱火,就說你們先自查吧,涉及到以後你們的撥款事宜,惹得火了,以後我們撥款下來,都要派監督員。
其實這也是氣話,監督員哪裡是那麼好派的?農業這個口兒,實在太苦了,就算地方上接受,省農業廳真的能派員走遍恆北的各個鄉村?
以前省廳就派過監督員,苦得受不了,還跟地方上發生過摩擦和衝突,在地方上看,就是那句話——省廳下來條狗,都比人強。
地方有意見,省廳的人喊苦,而且覺得苦的人,辦事就不會太用心,糊弄過去了事——真要幹好了,沒準要在村裡蹲個十年八年的,誰受得了?
所以到了後來,省廳只是在大項目上派監督員,零散項目沒有了監督員,地方和省廳的責任,那是要對半分,不能光怨地方。
正經是北崇這些個義務監督員,人家是奔着工錢去的,順手就賺了這個錢,好用得很,要不然省廳派個人到廣北來,一年到頭蹲在這裡,東奔西跑的,有時還有卻不過的人情造成的風險,八百畝地賺個一萬六,誰願意來?
所以說有些事情上,公家人就辦不好,還必須指望民間力量。
省農業廳的這次嚷嚷,也不過就是恐嚇一番,順便強調一下,我們有監督的權力——以後偶爾也會用,你們別以爲錢撥下去就沒事了。
不過此次事件,北崇人的風頭出得不小,下面的農業局,就算今年沒有申報上移動大棚的,也知道這一次是農戶惡了廠家的技術員,將人帶進派出所,結果招來了廠家所在的政府和黨委的嚴重關注。
文件裡沒有提北崇兩字,但是不少嗅覺靈敏的主兒,還是打聽到了一些,於是陽州北崇這個偏遠縣區,進入了一些人的視野。
至於說發生在廣北的那一起槍擊案,就再也沒人提起,槍擊案是性質很嚴重的案子,但是警方刻意壓制,又沒有什麼後續發展的話,也就到此爲止了,民衆總是善忘的——這個時代精彩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說,恆北省科技廳組建了房地產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