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53分,沉睡中的都市被浩劫驚醒了。
已經是凌晨時分,街上的嘈雜紛亂卻像是身處正面交火的戰場。車輛急促的喇叭聲和此起彼伏的獸吼聲交接,混雜着破音的尖叫呼救。已經入冬了,但街上到處都是衣着清涼的人在奔跑,大多服裝襤褸血跡斑斑。
黑夜被側翻的汽車和爆裂的燈管點燃,手無寸鐵的市民或是被異變驚醒,或是剛剛從倒塌的樓宇中逃難出來,而在出門的一刻他們見到的是被怪物所佔領的、血肉橫飛的街道,數不清的兇獸從道路和建築中破泥而出,在變異的一刻便開始尋覓肉食。
這根本不是任何人能抗衡的力量,是一場災難!是一次毀滅!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和預警的情況下,這座城市的時光像是在一夜間倒流…回到了三十年前那個戰火紛飛的時代。
“開玩笑的吧這…”任天行有點愣神地低語一句,下意識將目光轉向北面,“那邊…”
就在他目光所及的方向,直線一百公里外,最爲密集的獸羣正集中排開在車輛段外。
信號被傳遞到每一寸空氣當中,來自城區的原獸追尋戰鬥的氣息涌入工業區,踩着擂鼓般的腳步,踩着先前死於獵人手下的同伴的屍體,以半包圍之勢向外排山倒海地回壓,裡應外合包了餃子,這些無腦的兇獸居然創造出了合圍之勢,紅瞳中映着獵人們的臉色無一例外地慘白。
這已經是第三次異變了,這些老鳥也無法判斷後面還會出現多少波敵人,更不要說背後的城區同樣在傳來警報,告知他們後方已經失守。打之不盡的原獸摧毀了士氣,穿插分割使得中央指揮的命令無法傳達,這讓他們也不由得腿腳發軟,接近潰不成軍。
唯一慶幸的是江樺之前所下的分散命令給了他們鑽空的時機,若是隊伍集中,此時必然已經全軍覆沒。
與外圍的哭喊與悲鳴相對,在戰場中央,還剩下一個聲音顯得那麼愉悅。
“如何?這就是我要送出的真正的禮物。別說,你們城裡沉睡的小動物還真是多呀,隨便叫一叫,就全都起來玩了。”謝春兒笑音嫣然,“說實話,本來我還打算讓城裡那些爬蟲多活一陣,欣賞一下他們最終凋零前一無所知的傻樣呢。但現在我的小朋友們都已經這樣上門了,不送點回禮,就顯得有點小氣了啊。”
聲音像是來自天邊,任何人都無法靠那聲音辨認她的位置…亦或根本就不存在位置。滾滾聲潮從四面八方涌來,即使不看也知道外面正在經歷什麼。整個外圈在剎那間崩潰。到場的獵人經過激戰後只留下百十人,但瞬間出現的原獸卻有足足幾百頭。這樣的數量平日中在邊境都屬少見,現在卻真切地發生在了城區。
閃光彈從中央升起,照亮了地面獸羣的同時也清楚地晃過了獵人們的眼睛。那是全員撤退的信號彈。誰都沒想到這東西居然真的會派上用場,它的出現就標誌着戰鬥結束,也同時意味着無可挽回的失敗。
江樺甩掉槍口的青煙,重又裝填上小型信號彈對着天空連開三發,不同顏色的光點升空,指向着不同的方位,用最迅捷的方式將撤退路線傳遞出去。獵人們等來了救命的命令,當即四散分開,左衝右突從各個空隙中衝出郊區,雙目通紅直奔着硝煙滾滾的城市折返。
這裡集中着全城獵人的精銳,以現在的情勢即使他們留下來也已經沒什麼意義,而毫無疑問此時此刻背後的天子城最需要他們。他在明白這一點的第一時刻便當機立斷髮出了那道信號,最後一條命令同時宣佈了任務解散,獵人們不再需要援助中央的指揮,轉而各自分頭尋找回城的最快辦法,大場在幾分鐘之內便撤離一空,沒有任何人敢在這時耽誤哪怕一秒的時間。
江樺慢慢放下槍重又拾起狼牙,刀柄在幾刻間便被手上的冷汗浸溼。某種大範圍的手段現世了,第三波的獸潮正在突起,一浪高過一浪將他和安年整個包在中央,再起的原獸在中央和外圍間築起了城牆般的分割線,與城中的浩劫呼應着造出了前所未有的聲勢,而他們甚至連謝春兒是如何做到的都未曾知曉。
這已經不再是普通人能觸及的範圍。他放其它的獵人撤退回城援助,也就意味着放棄了用於自保的兵力。幾裡之內的原獸都被引到了他們周邊,即使以狼牙之利,想要和這三位數以上的原獸打正面也已經處於下風,更何況即使逃出中心乃至這片區域,迎接他們的也只會是席捲城中的原獸狂潮。
那會有多少頭原獸?幾百頭?幾千頭?已經不重要了。人類都市上一次經受這樣的襲擊還遠在三十年前,而那時的城市現在已經被圈在了達格網之中成了失落的原獸地盤。如果任謝春兒這麼釋放下去,承載他們數十年時光的天子城…也要和邊境之中的斷壁殘垣落到一樣下場了麼?
如果說之前的謝春兒還能用不死之身來解釋的話,那現在的她就是實實在在的幽靈,將地獄的氣息帶來了人間。但眼下的事情太過真實,連魔幻主義都已經無法解釋。按剛纔電波交流的說法,如果剛纔被沙漠之鶯擊碎的那些身體都屬於她的一部分,那她不就是…
他感覺到徹骨的寒意,在思考的同時急速掃視可能的空隙。周圍的原獸正在感召下逼近,他
轉頭去看安年的情況,就見後者不知何時已經踉蹌着站了起來,臉色竟是極度的驚恐——如同當初面對莫比烏斯爆炸的那個女孩。
“不…不是…”她的目光在一刻間變得呆滯了,吐字幾乎語不成句,“怎麼會…這樣…”
她邊說着邊向後退去,身形搖搖晃晃讓人懷疑她下一刻就會跌倒。方纔的凜厲在幾秒間蕩然無存,像是謝春兒的幾句話抽掉了她所有的精氣,黯淡的紅瞳嵌在臉上彷彿兩隻空洞。
又是這樣一模一樣的光景。因爲她的作爲她的失誤,又要讓其它人被牽連進來了。十數年前是那個小島,而現在代價卻是…一整個百萬人口的城市。
那副失魂落魄樣看在任何人眼裡都不會認爲她還保有戰鬥能力,江樺只能站到她前方,狼牙連揮打斷想要迫近到的原獸。情況超出了預計,他試圖調試通信設備,但那邊傳來的只有失聯的忙音。城裡的情況和他們完全隔絕,新一波的原獸又將上前,他只能暫且放棄聯絡,全心尋找着突圍的可能。
就在這時,他覺到背後的大地一陣輕微的顫抖。
江樺一個激靈,整個人忽地衝安年所在的方向直撲而出,大喊道:“躲開!”
與他的快速反應相反,安年還呆站原地,似乎是沉浸在夢魘中不能自拔。被他這麼一喊,她才如夢初醒地旋即向旁邊躍去。透支的身體讓她慢了一拍,腳下的地磚在須臾間開裂,長長的黑影從中直衝而出,一透而過貫穿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