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被打得撲跌在地,她擁有着足夠威懾白狼的力量,但此時卻抵禦不住這不帶任何花樣的耳光。俏臉上浮起不正常的血色,眼中的紅芒卻開始搖晃。
在母上戲謔的目光注視下,她撐在地上喘着氣,眼中的清明卻真是抽得迴歸了些許。半晌過後她慢慢地擡起手來,撫摸着臉上的掌印,始終木然的眼中到底是露出了大夢初醒般的驚詫。
母上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了一切:無論是怎樣的神態,都再遮不住那雙紅瞳中精靈般的生命色彩。這種眼神從不屬於夜鶯,她的夜鶯只會帶來死亡的氣息。
“這個程度的刺激就能足夠切換了啊,”母上緩緩說着,看向眼前的巨大石碑,“果然,就算是這個距離,達格網還是有所影響的。”
夜鶯慢慢地坐起,撫着臉的手放了下去,直直盯視着面前的母上:“你打我的臉?”
那語氣冷得可怕,與方纔的木然和順從根本是判若兩人。她說這話的時候面色還很平靜,但濃烈的殺機已然環繞身旁。
“哦,別誤會,”母上別過頭與她對視,像是並沒看見她已經按在腰間短槍上的手,“是小弦非要找媽媽陪的。這地方風景不錯,是個春遊的好地方呢。”
夜鶯聽到這話像是被提醒了什麼,轉過頭去看背後那巨大的金屬碑,一雙柳眉頓時挑起:“這是…邊境?你又想幹什麼?”
“當然是來解救那些被困在網裡的小可愛了,”母上輕笑,“那麼多可利用的資源,就這樣被關起來,多不人性啊。”
“你的人性可真博愛。”夜鶯冷冷地說着,站起身來,“到這裡居然還敢喚醒我?這次又是藏了什麼後手?”
“誒喲,你這話說的,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母上同樣不易察覺地皺起了眉,擡起玉指點着嘴脣,“我當然是更喜歡我的小夜鶯一點了,但待會總是要進達格網的。反正瑪諾的磁場在那裡也發揮不好,倒不如先讓你清醒點,省得待會誤事。”
“進網…”夜鶯重又看向那後面的碑影,狀若思考:“這就沒耐心了?我還以爲你來到這一步總會謹慎行事呢。”
“那當然要謹慎行事,但誰叫有人在和我們賽跑呢。”母上說,“這也都是拜你所賜啊,要不是城裡的那羣小朋友還在,也不至於這樣緊追慢趕。”
母上說到這裡語氣中終於露出了些不正常的起伏,到底是藏不住那其中的厭倦了。但那情緒被夜鶯聽了去,卻反倒一笑:“那可過獎了,我不介意這次也拖一把後腿。”
母上從嗓子裡哼了一聲:“聽你這意思,還是不願意合作?”
“你這不是早就知道了麼。”夜鶯慵懶道。
“嘴硬也最好看看情勢,”母上同樣擡起了眼,和夜鶯對峙,“這裡可是邊境,駐守的人對原獸的氣息尤爲敏感,你那雙眼睛可是藏不住的。離開了我,你安年的那點本事在這也蹦躂不了多久。”
夜鶯頓了一下,低沉道:“這就是你和我合作的原因?”
“有福同享,不如有難同當呀。現在你我可是綁在一根線上的螞蚱嘍,這反抗可真是沒什麼意義了啊。”
“不過相反,順從還是有點用處的。”母上突然上前,拍了拍她的肩,“你想要的不就是自由麼?這個地方很適合重獲新生。”
夜鶯條件反射地避過了她的手,只是始終針尖對麥芒的神色聽到這話卻露出了動搖:“過了這事,你就願意放了我?有點仁慈過頭了吧。”
“孩子長大了,做父母的當然也就不能總把她關在籠子裡了呀。”母上微微一笑,“這可能是你唯一的機會,要想好了哦。”
夜鶯低頭不語。
“媽媽!阿姨!你們好慢啊!”
這時江一弦的聲音忽地傳來,打斷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小小的身影繞過車子,絲毫不打招呼就闖進了車後的空間。
她的臉上原本滿是不耐煩,但在看到夜鶯的臉色後,獨屬於孩子的敏感立時讓她意識到了什麼。小臉上的神情倏地改變,毫無戒備地湊了上來:“媽媽!你真的回來啦!”
夜鶯被她這一聲叫得愣了一下,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這個歡喜雀躍的孩子,母上聽到這裡也有換上了那副面對孩子的慈祥,俯下身來:“怎麼樣?阿姨沒有騙人吧?”
“沒有!”小孩子的臉六月的天,就這一句話江一弦顯然就已經把剛纔的不高興拋到腦後去了。
“那玩一會就要好好聽阿姨的話嘍,”母上伸出手點着她的額頭,“待會我們要去那裡面,裡面有更多好玩的,我們一定要進去,可不要被什麼礙事的東西給擋住了喲。”
“嗯嗯!”江一弦搪塞地應了一聲,使勁晃着夜鶯的手:“媽媽,我們去玩呀!”
“小弦想玩,那就一起去玩吧,就當是秋遊啦,順便也去探探路。”母上笑着向她伸出一隻手,卻被江一弦躲開了。
“阿姨不好玩!”江一弦很嫌棄地避開了她,靠在夜鶯身上,“我就要媽媽陪我玩!”
母上的臉色僵了一下,倒是夜鶯聽到這話,居然笑出了聲。她炫耀似的瞥了母上一眼,後者黑着臉把頭轉開了。
在這件事上,她終於是願賭服輸了一回。不知是因爲血緣的紐帶還是性格的差異,無論她怎麼慣着江一弦,這個孩子卻始終親近於眼前的女人。
夜鶯靜靜地看着她,嘴角緩緩地挑起嘲諷一般的弧度。隨後她牽起江一弦的手,爽朗地一笑:“好,咱們這就去!”
“耶!”江一弦比着手喜出望外地跳着。
“玩一會就要回來了啊,碰到其他人的話小心點…”母上還沒說完,江一弦卻已經拉着夜鶯的手跑遠了。
禁區就在面前,罕有人息。因此在肅穆的氣氛之外,邊境的環境也被保存的很好。江一弦不知那邊境代表着什麼,夜鶯似乎也沒有去在意,她們開懷地笑着,互相玩鬧地推搡,那輛銀車和母上的身影很快被甩在身後。剛纔的緊張在頃刻間蕩然無存,這情景倒像是兩個孩子結伴出遊。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快速地掠過長及膝蓋的草地,零星的花開在一片綠意間,被衝得花瓣飛濺,清香盡皆蔓延在土地間。
“來,看看這個。”夜鶯跑着跑着突然彎下了腰,拔起一從蒲公英來,遞到江一弦脣邊,在她鼻子下面晃來晃去。
“好癢!”江一弦下意識地躲開,但夜鶯追着她逗弄似的晃着,那從蒲公英始終懸在她臉邊,弄得她到最後躲不過,大打了一個噴嚏,蒲公英的種子飛旋而起,如同萬千的精靈升空,被微風撫起飛向不知名的遠方去。
“飛啦飛啦!”
江一弦還沒見過這種植物,見到這樣的情景自然是興奮異常,她追逐着那些“小傘”,臉上一派獨屬於孩子的天真笑容。夜鶯在後面護着她…說是護着,但其實她笑得比江一弦還要歡。
若是無視掉這是禁區邊緣,無視掉夜鶯瞳中的血色和江一弦身上的武裝皮帶,這真是完美的年輕媽媽帶着孩子出來秋遊的場面。兩個人在草叢間追逐打鬧,儼然已經完全進入角色。
大概就是因爲這樣,江一弦跑到一半就險些被絆了一跤,在這時她敏銳地察覺到了草叢中輕微的唧唧聲,要不是她緊急剎住了車,就要直接踩上去了。
夜鶯也察覺到了這輕微的響動,於是兩個人一起蹲下身去,撥開交錯的草葉,正好就看見一隻小麻雀躺在泥地裡蹬着腿,翅膀上還沒長齊的飛羽生生折斷,染上了骯髒的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