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衣，長髮未挽，只用一隻步搖將髮尾固定，微風吹過，步搖上的珠鏈發出細碎的聲音。
蘇之和趙軒進了木昀的屋子裡時，見到的便是這番場景。
這鄴城才名卓著的木姑娘如今就站在窗前，單薄的背影帶着些許哀傷。
房門的動靜讓木昀回過神來，她轉過身來，見到是趙軒，面上一陣欣喜，“阿軒，你來了，”這是笑容尚未凝成，見到蘇之，面上不自覺帶了一絲緊張之意，“這位是？”
“蘇之，蘇梵的義妹。”趙軒簡潔地答道，目光瞥見木昀單薄的衣裳，目光裡帶了一絲無奈。
“原來是蘇姑娘啊，阿軒，趕緊帶蘇姑娘過來坐下，我爲你們倒茶。”木昀說着，走到桌前，爲蘇之和趙軒分別斟茶。
“阿軒，你今日過來有何事？”木昀低着頭問道，目光垂向桌上的茶杯，卻不敢擡頭。
蘇之瞧着木昀，不知爲什麼，她感覺木昀有些害怕趙軒。
木昀本就長得柔媚，加之近幾日憂愁鬱結於心，面上更是顯得憔悴，若是一般男子，該是心疼的。
趙軒卻只是輕嘆一口氣，說道：“木昀，你不會猜不到我的來意，這坊間的流言，不都是你放出去的嗎？你想要逼我娶你。木昀，你覺得我會受這番威脅嗎？”
木昀猛地擡起頭來，雙目溼潤，“阿軒，我知道，是我做錯了，可是，阿軒，我只是想護住這個孩子。我並不是想要逼你娶我，阿軒，你信我。”
木昀急切地解釋着，目光注視着趙軒，滿眼的懇求之意。
趙軒似乎還想說什麼，木昀卻突然捂住肚子，“我的肚子，好疼，阿軒，大夫，大夫……”
木昀疼得臉色發白，捂住肚子的手都在微顫，目光中更是帶着慌亂。
“趙公子，你去找大夫，我在這兒守着，快去啊。”蘇之見趙軒還不動，心急地催促道，如果她沒看錯，木昀有滑胎的跡象。
趙軒猛地驚醒過來，這才意識到不是木昀在做戲，立馬衝出房間。
“木姑娘，沒事的，別緊張，大夫很快就來了。”蘇之有些無力地安慰道，生命總是最脆弱的，誰也不知道這個孩子能不能等來一線生機。
大夫很快來了，而木昀已經疼昏了過去。
“大夫，如何？”趙軒在一旁有些無措地問道，剛剛是他想多了，要是因此而讓木昀的孩子滑落，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她。
“沒事，孩子保住了，只是姑娘的身體很虛弱。如果長此以往下去，這個孩子怕是也保不住。老夫先開幾副藥，不過你們還是要勸一勸這位姑娘，若是要保住這個孩子，切不可在如此。”大夫在一旁還叮囑了諸多事情，趙軒聽得認真。
蘇之望了望木昀蒼白的臉色，眉頭緊皺。
蘇之的目光在房間裡逡巡了一週，突然停在某處不動了。
蘇之目光所及之處，是一株開得正豔的夾竹桃，紅豔豔的花朵上還立着幾滴水珠，明顯主人很愛惜它。
“趙公子，蘇之有話想跟你說。”蘇之走到趙軒的旁邊，輕聲說道。
趙軒見她臉色凝重的模樣，便也猜到了幾分。
屋外，趙軒的臉色冷凝，“那屋子裡是不是有不乾淨的東西？”
蘇之詫異地看了趙軒一眼，輕輕點頭，“裡面放了一株夾竹桃，對於有着身孕的人來說，是大忌。”
這邊蘇之剛說完，那邊就走過來一人，正是香樓的老鴇，史大娘。
“哎呦，這是怎麼了，我聽說木昀昏倒了，沒什麼大礙吧？”史大娘穿着一身豔色的衣裳，面上帶着緊張之意問道。
但若是有心之人，便能發現她的試探之意。
“史大娘，看來趙某幾日不來香樓，您老都忘了我的性子，還是說，您已經記不清含香的下場了？趙某可不介意幫着您想一想。”趙軒笑着說道，只是那笑容頗爲冷漠。
史大娘一下子就白了臉色，勉強笑道：“趙公子這說的什麼話，可是我做錯了什麼事？還望趙公子點明。”
“先是跑到我府上，說什麼木昀要一屍兩命，將流言傳的到處都是。結果見事情不成，又想害死木昀的孩子，讓她乖乖地安心做頭牌。史大娘，你的手段倒也不比那些深宅裡的婦人差。”趙軒慢悠悠地說道，將一切挑明的乾乾淨淨。
史大娘晃悠了一下身子，趙軒的語氣很冷，讓她心生寒意。
“我也是想幫她，你既不願意娶她，又何苦幫她保住孩子。她貪戀不可能之人，我只是想打醒她！”史大娘說到最後，雙目溼潤，倒像是也很不捨似的。
“我不需要。”木昀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如今正站在門口，目光冰冷地看着史大娘。
“娘，當初是你拋棄我，如今我就不需要這些假心假意的好。哪怕後半身窮困潦倒，我也不會像你一樣，拋棄自己的孩子。”
木昀說完，身體似乎有些受不住，倚着門框纔沒讓自己倒下。
蘇之趕忙走到她身邊，扶住她，“木姑娘，你身體還未好，我還是扶你回房歇息吧。”
木昀點頭答應，便隨着蘇之回房，再未將目光施捨給史大娘一眼。
而被留在門外的史大娘，滿目悲涼。
“如果不是她說，想留在你身邊，依着我和她交情，我早就爲她贖身了。史大娘，這世間的每個人不是都像你這般絕情。”
趙軒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獨留史大娘一人，站在門外，不知所措。
“蘇姑娘，今日謝謝你了。若不是你發現夾竹桃的問題，我的孩子能熬過今日，卻未必能熬過明日。”木昀躺在牀上，滿目感激地說道。
蘇之淺笑着搖頭，“木姑娘既然想要護住這個孩子，蘇之自然願意幫忙。”
“蘇姑娘，可能這樣問，很冒昧。可是我還是覺得，在何處見過蘇姑娘。蘇姑娘，先前可是，”木昀頓了一下，還是問道：“可是來香樓賣過身？”
蘇之神色一怔，見木昀有着懊惱的模樣，才點頭回道：“來過。”
木昀又仔細端詳了一番蘇之，對着蘇之的眼睛看了許久。
半晌，像是終於確定了什麼似的，懊惱的神色消失一空，面上帶着幾絲愉悅，“蘇姑娘，若是我沒記錯，當日買走蘇姑娘的，是阿軒對嗎？”
蘇之的神色總算有了波動，“木姑娘，你……”
木昀打斷了蘇之的話，一手握住蘇之，笑着說道：“蘇姑娘別緊張。若是你不想讓阿軒知道這件事，我不說就是。不過若是我沒看錯，阿軒對你是有意的，只是不知蘇姑娘是怎麼想的？”
蘇之這下是真的不知怎麼回答了。畢竟眼前這主，剛剛還逼着趙軒娶她，這會兒卻是要撮合她和趙軒？
木昀也意識到自己還沒有解釋剛纔的事，趕忙說道：“蘇姑娘可不要聽信鄴城裡的那些流言，那都是我一時糊塗做的蠢事。我和阿軒清清白白，之所以傳出那些流言，也是因爲阿軒對我要留住這個孩子很是氣憤，所以不願幫我。我被逼急了，纔想出這個法子。所以，蘇姑娘可以回答我了嗎？”
蘇之見木昀一臉好奇地看着自己，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我還真怕是阿軒一廂情願。阿軒難得喜歡上一人，如今你也有意於他，甚好。”木昀開心地說道，面上帶着真切的笑意，明顯是真心爲趙軒趕到欣喜。
“木姑娘，不知蘇之能否問一句，姑娘和趙公子爲何這般熟識？”蘇之有些猶豫，但是奈何心裡像被鉤子勾住似的，不問，很是難受。
木昀卻是笑得更加開心，“蘇姑娘這是吃醋了，介意我和阿軒的關係？”
蘇之趕忙搖手，“木姑娘別誤會，我只是好奇。”
“好奇就對了，這就說明你對阿軒上心了。其實，我和阿軒，是五歲的時候相識的……”
那時，木昀只有五歲。
史大娘生下了她，卻不願養她，將她丟在一戶人家的門口。恰巧這戶人家的夫婦二人，一直生不出孩子，見到木昀，便收養了她。
然而不過三年，這對夫婦就生下一子，木昀便成了多餘的那個。
五歲那年，木昀被那對夫婦賣給了人販子，輾轉中，賣到了香樓，竟與史大娘再次相遇。
此時，史大娘已經成了香樓的老鴇。
那時，剛到香樓的木昀，天天都能在一間房間的門口見到尚只有五歲的趙軒。
那件房間，是香樓的頭牌的閨房，而趙軒的父親，就待在裡面。
“那時阿軒就一天天地待在門口，等着趙老爺出來。我剛到香樓，處處膽怯，無事之時就喜歡和他坐在一起。一來二去，我倆就熟識了。有時候我都會被房裡傳出的聲音弄得面紅耳赤，可是阿軒，卻始終冷這一張臉。直到有一日，阿軒沒有來。後來，我才知道，那日，阿軒的母親難產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