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突臉色大變,怒道,“我苦心謀劃,還不都是爲你?只因你信不過忠善王,我才幹冒奇險,親自帶兵出擊。待到被俘,寧受刑罰,仍是千方百計拖延端木贊回宮。如今事到臨頭,你……你竟將我出賣?”
哦……
此語一出,衆人更是瞭然,所有的事,竟然是鄔突一手謀劃!一時間,殿上殿下,所有人的目光齊齊聚到他的身上。
鄔突話一出口,驀然驚覺,急忙閉口,已經晚了。
真相大白,端木贊見衆人再無話可說,微扯了扯脣角,冷聲道,“忠孝王圖謀篡位,罪在當誅,只是念其年幼,受旁人唆使,免去肉刑,削去爵位,貶爲庶民,判爲流放!”
所有人都以爲,以端木讚的暴虐,端木恭必死無疑,一聽之下,都是大爲意外。
端木恭也以爲自己必死,一聞此言,不禁一愕,跟着大喜過望,忙伏地連連磕頭,連聲道,“謝王上!謝王上!”
端木贊不曾向他瞧去一眼,只是向端木冶一望,淡淡喚道,“端木冶!”
端木冶身子一震,跟着臉如死灰,伏首道,“臣弟在!”
鷹眸向他定定而視,不帶一絲情感,淡淡道,“忠善王端木冶,以幼襲長,罪當不赦,念在其受人所愚,死罪免去,廷杖二百,削去爵位,貶爲庶民,判爲流放!”
二百杖刑,若是端木冶支撐不住,立時便會斃於杖下。衆臣均知,端木贊對這個弟弟素來親厚,沒想到量刑竟重過端木恭,一時都是心頭慄慄,噤不敢言。
端木冶微微闔眸,低聲道,“謝王上!”貶爲庶民,日後,就再也沒有喚“王兄”的資格。
鷹眸慢慢移到小鄔後身上。鄔氏身子一軟,滑跪在地。這件事,皆是因她一顆私心,端木贊饒過兩個弟弟,未必會饒她!
端木贊慢慢開口,說道,“先王西行,孤王登基,王后尊爲‘太后’,因其身爲國母,卻假傳王命,判一生囚於冷宮,爲先王守喪。”北戎量刑,素來以女子爲輕,一生囚禁,已算輕判。
鄔氏聞言,垂俯下頭,再也說不出話來。
端木贊再望向殿下綁跪的檀畢卿,說道,“檀畢卿夥同鄔氏奪位,罪同謀反,罷其官職,永不錄用。”
檀畢卿得回一條性命,哪敢再有半分抗辯,只得伏首領罪。
一雙鷹眸,略過衆人,又慢慢落在鄔突身上,端木贊緩緩開口,喚道,“鄔突!”
鄔突眼見除端木冶外,旁人均不曾重判,心中暗喜。只要留下一條性命,日後當再設法圖謀。
哪知聞上邊威嚴的聲音慢慢開口,說道,“鄔突身爲外臣,竟意圖謀殺王子,篡奪王權,判爲……天刑!”
“天刑”二字一出,鄔突頓然臉色慘白,身子一軟,癱坐於地。
所謂“天刑”,實是北戎特有的一種刑罰,是將人手足打斷,全身剝的精光,只以生牛皮護住要害,置於沙丘之上,爲禿鷲啄食,受刑之人,常常慘呼數日方絕……
端木贊脣角,噙上一抹陰冷笑意,向葛瞻圖冷聲命道,“葛瞻圖,一頃朝罷,孤王命你率二百親兵,即刻押送鄔突行刑!”
“是!”葛瞻圖躬身領命。
端木贊眸光向階下三人一掃,又淡淡加了一句,“太后與端
木冶、端木恭一同觀刑罷!”
“王上!”鄔氏驚喊,一張臉頓時驚的慘白,驚怯雙眸,露出濃濃的懼意,求道,“王上,鄔突是哀家兄長……”
哀切開口,欲待說不去,卻聞端木贊又道,“鄔突行刑之後,即刻押端木恭啓程,前往流放之地,端木冶回來領受杖刑之後再行離開王都!”
鄔氏一窒,話說半截,再也說不出來。鄔突一死,端木恭便行,那就是說,今日,恐怕是她母子最後一面。
端木恭早嚇得癱成一團,但聞得了性命,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只是連連叩頭謝恩。
端木冶卻臉色大變,跪前兩步,喚道,“王上!”對上端木贊凌厲的眸光,身子不由微微一顫,卻仍然求道,“王上,冶知罪,甘領責罰。只是……求王上開恩,許冶送了父王陵寢,再行離都!”
鄔氏聞言,似乎抓到一株救命稻草,也連忙道,“是啊,王上,他二人與先王父子一場,靈前盡孝,也是本份。不如令他們送了先王,再行流放罷!”
端木贊見端木冶神色懇切,本來心頭微動,待鄔氏相求,心中卻怒意泛涌,冷笑道,“你等禍亂朝綱,還有臉見先王嗎?”
端木冶見他說的絕決,心中一片迷亂,溫和的雙眸,掠過一層絕望,只是伏身在地,連連磕頭,求道,“王上,冶求王上開恩!”想到父王駕崩,自己非但不能靈着盡孝,到如今,竟然不能見最後一面,禁不住喉間哽阻,熱淚滾滾而下。
端木贊皺眉,冷聲喝道,“端木冶,不要以爲孤王饒你一命,便得寸近尺!護衛,將他拖下去!”
“王上……”端木冶疾呼,卻被兩名護衛一左一右挾起,拖出殿去。
旁人一見這等聲勢,都不禁一噤,鄔氏更是身子顫抖,再也不敢相求。
衆臣初聞端木贊饒了兩位王子性命,均是大爲詫異。這位王上可是素來殘暴,難不成如今登基收了性子?還是要藉此收買人心?
哪知道聽到隨後的處置,均是心頭慄慄,躬身聽命,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隨着一衆奸黨伏法,一場奪位之爭,就此落下帷幕。
內政已了,端木贊清咳一聲,說道,“昔日孤王擒獲端木冶,原是起了殺心,只因永和公主一言,方不令小人得逞,築成大錯!”
衆臣心知接下來就是冊封甘以羅,卻哪裡還敢有人多說半個字?盡數摒息凝神,躬身聽命。
甘以羅側立大殿一角,眼見端木贊流放兄弟,處置大臣,只是漠然而視,不曾有一絲動容。一聞此言,卻不禁臉色微變,緊咬下脣,心中暗悔。
當日出言譏諷,只是發泄對他的一腔恨意,哪裡知道,卻反到助了這個惡魔,而到了此時,已是悔之晚矣。
端木贊環目四顧,將衆人神色盡收眼底,脣角不覺微微挑出一抹笑意,當卻正式下召,納甘以羅入後宮,封爲“奴妃”,賜居承露殿。
內侍上前,將甘以羅押至殿前跪聽頒召,甘以羅抿脣,微微闔眸,卻不置一辭。腦中,閃過今晨端木贊所言。
“你若大殿拒封,本王怕保不住你南紹衆臣的太平!”
威脅,竟然如此不加遮掩,但,她只能承受。
北戎衆臣聞端木贊依了昨日所議,都暗暗鬆了口氣,自然再無異議
。召書傳下,大殿外南紹衆臣卻是一片譁然,越鳴高聲嚷道,“端木贊,我家駙馬在此,你強奪公主,豈是人君所爲?”
“不錯!北戎與南紹乃是死敵,端木贊,你狼子野心,休要辱沒我們公主!”
“我家公主何等樣人,便是北戎王后,亦是污辱,誰稀罕你區區一個狗屁奴妃?”
……
甘以羅聽到殿外喊聲,只是垂首默思,也不等端木贊喚起,便緩緩起身,向殿外行去。
北戎兵士欲阻,卻見端木贊擺手示意,齊齊躬身退下。甘以羅緩緩步出大殿,但見衆臣披枷戴鎖,拘於一側,心底,不禁掠過一陣悽惻。
這些臣子,隨着自己出生入死,早已親如家人。今日,她被端木贊納入後宮,他們,可會懂得她良苦用心?
“公主!”越鳴見她出殿,搶前兩步,急聲道,“公主莫怕,我等就算拼上性命,也斷斷不會令公主受此羞辱!”
“是啊,公主!”將軍步回也跟着道,“端木贊這賊子,當真癡心妄想!”
“公主!只要你一聲令下,我等便在這北戎大殿上,拼個魚死網破!”
……
一聲一聲,均是憤怒滿腔。
甘以羅輕輕搖頭,眸光自衆臣臉上一一掠過,輕聲道,“衆位愛卿,本宮……已受了端木贊召封!”話語雖短,卻說的艱難。眼見,一張張憤激的面容,瞬間變爲驚訝,變爲不信,變爲鄙薄,變爲羞恥……
甘以羅的心,狠狠的一疼,脣角,卻掛上一個淡淡的笑容,輕聲道,“衆位將軍,衆位愛卿,各自珍重罷!”轉頭欲行,卻對上駙馬伍伯玉痛楚的雙眸。
四目交投,二人相對無言。甘以羅張了張脣,千言萬語,竟然無法出口。
此時,端木贊將朝堂散去,慢慢自殿內隨出,一見二人神色,心中頓時酸酸的,澀澀的,泛上那麼一層不明所以的味道。
濃眉微皺,端木贊慢慢踱到甘以羅身側,舒臂將她攬入懷中,淡淡道,“愛妃,昨夜太過勞累,不曾安睡,此刻無事,不如再去歇會兒罷!”
鷹隼般的眸子,自南紹衆人面上掃去,也是在伍伯玉臉上略停,凌厲眸光,透出森森寒意。
自從南紹大敗,君臣被俘,甘以羅日日與端木贊共帳,伍伯玉早已心存焦慮。到襲營那夜,於端木讚的大帳外,聽到帳中那一夜的激盪,更是羞憤難當。
本來,他對端木贊是切齒痛恨,哪知此時觸上他的眸光,忍不住突的打了個寒顫,竟然不敢對視,不覺垂下頭去。
端木贊見他怯懦至此,鼻腔中發出一聲冷笑,命道,“將南紹衆囚押入天牢,瞧愛妃面上,不得爲難!”聞身後護衛齊應,再不多話,攬着甘以羅便行。
甘以羅但見伍伯玉驚的臉色慘白,心底也是不由暗歎,道不清自己是怨?是憐?眸光,自他憔悴面容艱難移開,任由端木贊攬着,繞過南紹衆人行去。
“公主!”身後,將軍步回大喊,亢聲道,“公主可是受了這賊子脅迫?無需顧慮我等!”追隨公主三年,他深深知道,依她那倨傲的性子,豈會以身伺敵?
甘以羅腳步略頓,背脊有瞬間的僵硬,卻不曾回頭,咬了咬脣,腳步突然加快,隨着端木贊繞過殿角,奔後宮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