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給他分點？”
赫連翊遲疑了一下，不知該不該阻止她這一份好心，畢竟那人的身份可能有些特殊。
齊菡紗以爲他這是不反對，騰了一個碗出來，把每一種菜都夾了一點，尤其還多弄了點肉，裝了滿滿一碗，遲疑地走了過去，“先說好，你不能像剛纔那樣動手抓我？”
那人伸手撩了撩已經遮住臉的髒亂頭髮，“放心吧，你個小丫頭片子，我抓你幹什麼，我又不吃人。”
“那你還要我這個小丫頭片子給你弄吃的。”
“行了行了，是我囉嗦了，快拿過來吧。”
“哦。”
齊菡紗站得遠遠的，伸手將碗放到牢門前，立刻退了一步。
只見那人伸出手來，努力地想要抓住碗，卻總是要差那麼一點，“太遠了，我夠不到。”
齊菡紗不得已蹲下來，親自伸手遞給了他。
那人接過去之後甚至都沒有用筷子，直接用手就抓起來開吃。
“你慢點啊！”
“你試試幾十年沒吃肉，能不能慢得下來。”
齊菡紗抿了抿脣，當她沒說。自己跑回去重新吃飯，卻又不時地拿眼睛朝那邊瞧一瞧。
很快那人就把空碗放到了門外，除了剛剛吃飯的猴急樣子，倒沒有那些市井乞丐的粗魯，盤腿坐在門邊，挺直着背，若不是那一身襤褸，應當也是有些氣質的。
看了看赫連翊已經放下的碗筷，以及盤子裡還剩下的許多菜品，齊菡紗微微伸長了脖子，“你還要麼？”
“不要了，我又不是叫花子。”
齊菡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你剛剛吃什麼吃！”
“我不過是替你品個味兒。”
齊菡紗哼了一聲，“不要算了！”
“你給我送過來。”
“什麼？”
“丫頭，把飯菜給我送過來。”
齊菡紗眼睛一瞪，“你不是不要了麼？”
“不是我要，是你送給我！”
齊菡紗終於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了，這還要裝一裝氣度，都混到這個份兒上了，還要面子。
“你等會兒，我吃完了就給你。”
“嘿你個丫頭，你吃完了不就是剩的了麼？”
齊菡紗簡直是服了，“大爺，你現在是關在牢裡啊，你要求還這麼多，幾十年沒吃肉你還不是一樣過了，現在來兩個人你還拽上了。”
“那可不是，你纔來多久啊，我都在這兒二十多年了，我不該拽麼？”
齊菡紗又被 他說得想笑，“行行行，你是地頭蛇，我是新來的。”
擡頭望了赫連翊一眼，指了指那邊，示意是不是給他送過去。
赫連翊覺得那人沒什麼攻擊性，而且手腳都拴着鏈子，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微微點了一下頭。
齊菡紗就着盤子一起全都端了過去，“行了，你快吃吧。”
蹲在前面也沒離開，“大爺，你是犯什麼事兒才被關進來的？”
“什麼大爺不大爺的，叫叔。”
“切，臭老頭子。”齊菡紗一伸手，將盤子全都挪開了，讓他拿不到。
“喂，丫頭，你幹什麼？”
“我讓你橫。”
“行行行，算我錯了。”
“這還差不多。”將飯菜還給他之後，齊菡紗復又問道，“你是做了什麼作奸犯科的事情才落得這般田地的呀？”
那人一邊吃，一邊還有些不忿，“還不是你那個爹。”
“我爹礙着你了？”
“哪是他礙着我了，是我礙着他了。”
“什麼情況呢？”
“哎，不說了，這一說我飯都吃不下了。”
齊菡紗懷疑地看着他，明明還不停地往嘴裡塞着東西呢，騙誰呢。
等他把盤子全都清掃完畢，齊菡紗才收拾好一切，將碗筷 全部送了出去，然後便開始繼續抄寫佛經。
赫連翊一直都安安靜靜地，明着是沒有打擾她抄寫，實則是在暗暗觀察那人，猜測着他的身份。
“丫頭，你們還要被關多久啊？”
齊菡紗看着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滿臉的糾結，回話的語氣也不太樂意，“十天，十天，不是跟你說過了麼？”
“才十天啊？”
齊菡紗猛地回過頭去，“你還想我被關多久。”
“那這十天都有飯菜送來？”
“看我心情。”
“那不送來，他吃什麼？”伸手指了指旁邊牢房裡的赫連翊。
“牢裡又不是不給飯菜。”
“那是人吃的麼？”
“那你不也吃了二十多年了麼？”
“哎～”語氣突然低沉了下來，“這飯菜吃了二十多年，我都已經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像是戳到他的傷痛了，齊菡紗也不想說些尖銳的話，“你安靜一點，下一頓我還給你送些好吃的來。”
那邊果然沒有了聲音，還算是個識趣的人。
“釋……曰……云何倍……二十一……”齊菡紗一字一字地念着，“這讀都讀不通！”
“云何倍二十一千福河。成四萬二千福河。律中如來所立戒。”
聽到這個唸誦的聲音，齊菡紗立刻回過頭來，“你還會這個？”
“所以說丫頭你還嫩着呢，這個我閉着眼睛都能寫出來。”
齊菡紗也沒反駁他，不過這東西，在她看來，還不如背個乘法口訣表來得有用，也就沒再理他。
如中午一樣，用過晚膳之後，從那個小天窗處也知道天色暗了下來，裡面越發有些溼冷，赫連翊便讓她回去。
齊菡紗倒也沒有反對，這裡確實挺冷的，而且她還餓。
本就是給她一個人準備的膳食，就算特意叮囑了要多一些，也就剛好勉強夠兩個人的胃而已，分給他們兩了，她就沒吃幾口。
反正她也還能出去，出去再吃就行了。
出門的時候倒也沒人攔她，跑回菡靑宮拖了兩條被子就過來了，被攔下的時候她就隨口找了個理由，“我還要繼續抄，晚上這麼冷，我不得拿條被子來保暖啊？”
侍衛拿着她的被子翻來覆去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兩遍，確認沒什麼問題才放她進去。
齊菡紗拽着長長的被子，一邊肩上一個，被角直接就在地上擦着，她也顧不了這麼多，將一條塞進去給了赫連翊，然後看着手裡另外一條，“我可以給他麼？”
赫連翊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想給他？”
“我怕他冷，但是，我怕給了他東西讓他有機會越獄。”
“不會，這牢房裡本來就有被子。”赫連翊讓她安心，要是這被子就能越獄，那他早就越了。
聽他這麼確定地說，齊菡紗也就放心了，“叔，這個給你吧。”
那人看着塞進來的被子，反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齊菡紗見他呆愣的看着她，只好出聲提醒，“你不要麼？”
那人一把抓住，“怎麼不要，拿來！”
齊菡紗也沒有在意他的態度，獨自一人被關了這麼久，沒瘋都已經很好了，脾氣有點古怪也很正常。
再次掀開袖子，將藏在裡面的幾個餅兒拿了出來，給他們一人分了兩個，“晚上餓了就吃吧，我明天再來看你們啊。”
等齊菡紗走了之後，就剩下兩個沉默的男人。
赫連翊是不會開口的，許久之後聽到了那邊有鏈子的撞擊聲，然後是細微的咀嚼聲，應該是在啃餅，赫連翊低頭看了兩眼，找了塊稍微乾淨的地兒，放在了上面。
又過了一陣，赫連翊閉上眼睛準備睡覺了，那邊突然開了口，“小子，你是不是赫連豐的兒子？”
赫連翊在黑暗中睜開眼來，“您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