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在大理寺的天牢中度過一段難忘的時光,頗有戲劇性的時光。
頭一天傍晚,蘇素來探望他,武二爲他帶來了水酒飯菜,姐弟二人一直聊到深夜才揮手告別。
翌日,中午,大理寺丞郭諮等人在大堂上問了趙澤幾個問題,並沒打板子。郭諮何許人也,可能多數人都不知道,但是他身懷臥龍鳳雛之才卻是不假,字仲謀,趙州平棘人。八歲始能言,聰敏過人。舉進士,歷通利軍司理參軍、中牟縣主簿,1043年改任大理寺丞。再過一個月,也就是慶曆三年十月,大宋歷史有名的千步方田法就是此人首創的,此法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田地稅賦不公的問題。
當天晚上,上官梅帶着寶兒、姚蓮,來看他,噓寒問暖的好像幾年沒見了,其實趙澤也很想念她們,跟這三個女人聊了一個時辰,才總算把她們打發走了,剛要睡覺,飛燕和老劉又來了。
她消瘦了許多,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脣,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好像吃了很多苦,否則眼神何以如此悲傷。
趙澤知道,自己欠她的太多了,也許一輩子都還不清,爲了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在耳邊告訴她等一切都結束了,他會帶她離開這裡,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做夢都想不到的地方。
她信了,真的信了,高興的就像一個孩子,然後將自己的紅脣貼在了他的臉上,說道:“真的好想你,我會等你的”
情人間的甜言蜜語似乎永遠都說不完,就像永遠都唱不完的歌,永遠都流不盡的口水。
當飛燕離開時,都快到二更天了,趙澤趕緊上牀休息,希望來日養足精神應付那些無聊的審問。
……
十月,梅花綻放的季節。
牧雲寒、狄寧、盧俊三人來到了蘇素的家中,打聽趙澤的近況,因爲他們這幫兄弟都很擔心他。
上個月,趙澤在陳留碼頭被宮內侍衛帶走那會,他們就很氣憤,若非趙澤安撫真的差點鬧出亂子來,後來他們四處打聽趙澤的情況,想知道朝廷爲何抓人。
“太讓人心寒了”當時狄寧一氣之下就想去登聞鼓院擊鼓鳴冤幸好被張載拉住了。
張載告訴他:“老師被人抓走,我還急呢,不過在事情弄清楚前我們不能亂來,像你這樣莽撞行事就算是小事也會弄大,難道你真的想讓那些有心人說大人他結黨營私嗎,到時候若是再添一條蠱惑軍心的罪名,趙大人可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狄寧辨別不過張載也沒打算跟他理論,直接去軍營找牧雲寒,正巧那一天,盧俊也在場,狄寧又把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末了還特別強調是自己的主張。
牧雲寒望了一眼狄寧,然後轉過頭問盧俊:“三弟,你以爲二弟的辦法如何?”
“這個嘛?”盧俊想了想,最後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不好,你這樣會因小失大,捅婁子,千萬不要去做”
既然盧俊都不同意了,牧雲寒也不會同意,可是狄寧還是不服,打算再去找人問問,看看是否還有人支持他。
離開了軍營後,狄寧在城中轉悠了很久,心說找誰好呢,好像汴梁城中他認識的人並不多,超不過十根手指。
思來想去,走到了一家酒樓前,鬱悶已極,只好借酒消愁,坐在樓下一處臨窗可觀風景的桌子旁,點了一桌子的酒肉,胡吃海喝起來。
沒過多久便醉的東倒西歪,正伏在桌子上打着瞌睡,忽然聽旁邊的人說道:“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那人問。
“那個趙澤啊,廬州來的,造飛艇的那個啊”
“啊,怎麼了?”那人又問道。
“咳,被抓起來了”
“這麼大的事當然收到一點風聲了”那人回答。
“你曉得是何緣故嗎?”
“不太清楚,好像是聽說他在揚州期間收刮民財,被人告發了”那人說着自己的小道消息。
“我看不像?”
“何以見得啊”
“若是因爲收刮民財,沒必要在大庭廣衆之下將其帶走啊,完全可以背地裡下獄治罪”
“是啊,有道理,裡邊肯定大有文章”
“那是當然,否則的話官家怎麼會派人抓他,他可是剿匪有功啊”
“剿匪?”
“就是沂州那個造反的王倫”
“是他?”
“怎麼,你認識他啊?”
“哈哈哈”那人大笑了起來,“連兄長都認識王倫,我爲何不能認識啊!”
說到這,兩人相視一笑,飲起酒來。
祥符,七部衙門。
蘇素跟吳亮在後堂敘話。
“查的怎麼樣了?”蘇素問。
“裡邊的人傳出話來說,有人懷疑公子暗通遼人,不然陛下是不會這麼做的”吳亮很有分寸地回答道。
“明顯的是陷害!”蘇素氣憤地說道。
“那是自然,不過越是露骨的污衊陷害越是能夠取信於人”吳亮思忖着說。
“有什麼辦法嗎,陛下不會真的狠心把事做絕了吧”蘇素說着心中的猜測。
“應該不會”吳亮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了一道縫望了望。
“萬一呢”蘇素又問了一句。
“如果陛下真的把事做絕了,朝廷就亂了”吳亮高深莫測地瞅了一眼蘇素,然後纔開口“大人,放心好了,我已經把這件事告訴邵大志先生了,他會想辦法的”
“好吧,最好不要出現那種狀況”蘇素咬着嘴脣說道,“不然的話……”
她沒有說出後邊的話,而是起身離開了後堂,吳亮望着她的背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知是敬畏還是佩服,或者其他什麼,也許更多是未知。
自從呂丞相病倒後,中書省變了天下,錢晦又成了孤家寡人,雖然身在中書卻總是覺得空蕩蕩的,好像連那些做工的小吏都不把他放在眼裡,這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有誰能告訴他,有誰能理解他。
也許,沒有人。
也許,是時候換一棵大樹了,錢晦站在院中仰望着藍天這樣想着。
忽然,一陣涼爽的微風拂過大地,他看到了一隻黃色的小鳥飛上了枝頭,一蹦一跳好玩極了。
也許,當一隻鳥兒會很開心吧,錢晦自言自語着。
……
時光流轉,日月如梭,黑與白的光影不斷交織在城市的上空,追逐着、嬉戲着,幻化出一幅又一幅綺麗的圖畫,送走了黑夜又迎來的白晝,一個月的時間,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趙府中忽然傳出了一串了銀鈴般的笑聲,那是女孩們在花園中玩拈花子。
“誰輸了誰就跳進那個池塘裡!”寶兒叉着腰站在假山上說道。
“那你輸了怎麼辦?”姚蓮站在一羣丫鬟中間問她,今天她特意穿了一件翠綠的衣裳,薄得幾乎能看見裡邊的肚兜。
“本姑娘要是輸了也會跳進去”上官寶兒大聲地回答,“好了,姚蓮你們先開始,最後一個勝出的纔有資格跟我猜拳”
“好,一言爲定!”
趙府,書房內。
富弼來了多時,此刻正站在堂中看一幅字畫,是趙澤自己畫的,雖然不解爲何題名: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圖,卻也能體會出其中的幾分深意。
片刻後,窗外的竹亭中傳來了悠揚的琴聲,緩緩的靜靜的,如潺潺溪流,從心間淌過,他站在那默默地品味着那曲中的心意,冷不防又看了一眼那幅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圖,忽然感慨道:“我明白了,趙侍郎果然是一心爲國啊!”
琴聲嘎然而止時,趙澤踏進了屋內,見富弼仍沉浸在遐想之中,便輕輕咳嗽了幾聲。
聽到背後有動靜,富弼趕緊轉過身來,笑容滿面地朝趙澤拜了拜:“伯顏兄,好久不見了!”
趙澤微微還了一禮:“彼此彼此,彥國兄請坐吧!”
富弼落座後,丫鬟看了一壺茶,趙澤信手翻開一卷古書,讀了幾行,卻聽富弼說道:“伯顏兄,你還在生官家的氣嗎?”
“豈敢啊,趙某不過是一無名小卒,不論官家做什麼都是對的,哪怕是錯的”趙澤故意說道。
“哈哈哈”富弼笑了笑,又說道:“官家也是一時聽信了謠言,伯顏兄你不必當真,更何況那個、那個人不是被貶官外放了嗎!”
“算了,別提這事了,都過去了,現在我只想平靜地生活,每天一壺茶,一本書,別無所求!”
“伯顏兄啊,你別這樣想啊,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際,像你這樣的人才可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啊,連夏大人都誇你用兵如神,你知道了吧”
趙澤淺笑了一下,然後放下手中的書,擡頭望向富弼:“彥國兄,若是單論年紀我的確應該稱呼你一聲兄長,就算我是個人才,又能如何,夏大人的話是在望自己臉上貼金,其實彥國兄你也不喜歡夏竦,朝中早就涇渭分明,我不說你也知道”
富弼點了點頭,然後放下手中的茶碗,回答:“夏竦的人緣是不怎麼樣,太愛排場,過於奢侈,前年要是在大街上碰到他還是香車寶馬、僕從如雲呢,可是他知道收斂了,不然的話陛下怎麼會讓他回京,還有一點就是伯顏兄說的涇渭分明,其實富某覺得那些都是表面的,朝中大臣不過都是在爲自己的信念而戰”
“那彥國兄的信念是什麼呢?”趙澤問。
“我的信念嘛!”富弼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後才告訴他“我信念並不高,只是想大宋國富民強,不受外敵欺侮”
“不錯的信念,官家要是聽說了肯定會很高興”趙澤開心地回答。
“好了,該我問伯顏兄你了,你的信念是什麼,請不要說沒有信念,那是假話”富弼盯着他說。
“好吧,讓我告訴你,一年前我的信念是有口飯吃,活的逍遙自在一點,後來我才發現如果我能爲身邊的人做點什麼,改變他們的生活,並讓他們高興快樂,也是一個不錯的信念,至少沒有太大的壓力!”
富弼回味了一下趙澤的話,起身負手在屋中走了幾步,然後背對着他說:“那你畫這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圖,爲的是什麼,是藉口嗎?我不信,你還是好好想想吧,範大人已經回京了,他想見你一面,也許只有你才能幫他!”
“我,他不怕我弄垮了咱們大宋嗎?”趙澤平靜地問。
富弼搖了搖頭:“範大人是個正直的聰明人,至少富某不如他,今個富某來見伯顏兄只是想對你說,朝廷正處在困境中,任何人都不能置之不理,你決定吧,是幫大宋一把還是看着他倒下去,那樣對誰都沒好處,也許將來真的像你曾對說過的那樣,可以人人衣食無憂,好了,富某還要回趟衙門處理些公事,伯顏兄你好好想想吧!”
十月五日,秋高氣爽,富弼拜訪了趙澤,並於當天下午兩點返回了衙門,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很多,不管趙澤幫不幫忙,慶曆新政都要開始哪怕是所有人都反對,也要義無反顧地去執行,至少他相信范仲淹,相信他的能力,知道只有他才能讓大宋重新振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