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珏似乎沒有聽到吳雲凱的發問,只是盯着江雋看,眉頭緊蹙。
爲什麼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這人。
江雋?江雋……這個名字確實是第一次聽到。
他知道自己眼高於頂,對這世上的泛泛之輩絕不可能留有印象。
這人的長相平淡無奇,雖然身材高大,但看慣外國人的魁梧,並沒有覺得稀奇。
“你是不是剛從國外回來?”
江雋聞言一愣,微笑道:“很遺憾,我從未出過國,如果有機會,倒希望世界各地遊覽一番。”
羅珏突然身體微微前傾,用英文問道:“你是董事局當中,哪位董事的親戚?”
江雋立刻用十分純正的英文回答:“不是,沒有任何關係。”
看羅珏神色有異,吳雲凱心中一涼,硬着頭皮表示對方錄取了。
幾乎在他說完話的一瞬間,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不由自主的垂詢羅珏的意見,雖然他根本看都沒有看羅珏,可是雙耳豎起,聆聽一絲動靜。
羅珏沒有表示,自然王經理劉經理之流也無條件通過了。
……
翌日,江雋便正式上班。
吳雲凱先讓秘書安妮帶着江雋去各個部門瞭解一下公司現在大概的狀況,自己卻在思考江雋真實的身份。
因爲沒有高材生來報名,他特別注意了各種學歷,象江雋這種專業對口又是正牌大學畢業生,資歷又夠的人,自然會注意到。
可是昨天,他有看到這張履歷表麼?
爲什麼羅珏沒有象往常一樣唱反調?
同樣沒有做任何表態?
奇怪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
唉,他煩都煩死了。覺得一切巧合的沒辦法解釋了。
棋子啊……順着別人安排的路走下去,就算再掙扎也沒有用了,不是麼?!
第一天,平靜無波的過去了。
第二天,吳雲凱一上班,就把自己的助理叫進辦公室。
“既然已經沒有外人,而你也成了我的助理……當然是試用助理。試用期二個月,二個月後留不留得下來,那要看你的實力和努力了……”其實是運氣罷。
畢竟如果他能繼續穩坐總經理的位置,自然沒問題,可一旦羅珏上位,那麼只能對江雋說抱歉了。
吳雲凱極力讓自己表現的自信穩穩,從容不迫,緊接着,他突然朝江雋勾勾手指。
站在他身邊的江雋不假思索的微微彎腰,有些不明所以。
大概身材過於高大,只得進一步俯低身體,沒意外,這姿勢令兩人頓時顯得格外親密。
只聽吳雲凱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二個月你主要的任務是,儘可能的幫助我,不犯任何錯誤。”
“……”
江雋縱然冷靜自持,但眼神中依然流露出一絲驚訝,繼而他不禁啞然失笑,緩緩的挺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審視着正坐在真皮椅中的吳雲凱。
如果吳雲凱不說話,端坐在那裡,西裝革履的,倒真有幾分總經理的架勢。只是他一開口說話,江雋便發覺,這人低氣不足,完全沒有自信,而且內心充滿了焦燥與不安。
他在心裡冷笑。
這個人取代了Fred總經理的位置,就因爲這個人不是同性戀?華耀集團搞了一個窩囊廢來當分公司的總經理,是想自取滅亡?
“吳總,聖人都會犯錯,更何況是人呢?如果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想把公司經營的更好,就算有一點小錯誤,下面的員工會理解你的。”
江雋冷靜的說着,一邊觀察吳雲凱的反應。
他這番話絲毫起不了任何作用,吳雲凱看起來……狀態很不好!
“不說這個,限你三天之內,作出一份營銷企劃書。現在金融危機這麼嚴重,企業未來該如何走下去……唉……”
下一季度會議上,他要用啊,可是現在頭腦裡一團漿糊,什麼都做不到。
他就是這麼倒黴,十數年一次的金融危機,等他一來,就爆發了。別人只會說:看哪,什麼東西到他手裡都得完蛋。好好一公司,又被這紈絝子弟搞破產了。
突然很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什麼都不幹,不想動。去玩新奇的玩意,去運動,去旅遊,去夜店通宵玩樂,說不出的暢意與自在。沒有煩惱,沒有壓力。
爲什麼男人一定要建功立業,成就一番大事業?
爲什麼一定要高人一等?
如果胸無大志真的會被人看扁,被認爲不是男人?
有時,他真的很羨慕公司裡靠關係整天遊手好閒拿工資的人。
反正,他家裡在集團有股份,有的是錢啊,幹嘛還要這麼辛苦?!
及時行樂這個道理,父親怎麼就不懂呢?
消沉了片刻,便讓秘書安妮去催幾個部門尚未交上來的統計報表,開始準備下一季度會議所需報告。
幾乎是顫抖的拿着這一季度的銷售報表,看到這可怕的銷量,只覺頭痛欲裂。
打開電腦,想做一個PPT企劃書,可是他呆坐在電腦前面,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玩了一小時的擺撲克牌。
此時手機響起,一看又是他老爸打過來的。
“爸……”
“阿凱,晚上的酒會千萬不要忘記了。”
“我說過了,根本就不想去嘛。”他哪有心情啊。
“這個酒會很重要,是我們耀華集團和地景產業合作舉辦的,很多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出席,你一定要去。而且會有很多名門淑媛到場,你千萬要把握住機會!”
吳雲凱叫道:“爸,我有女朋友了——”
但迴應他的,只是電話掛斷的‘嘟嘟’聲。
這種上流社會的酒會,參加的都是社會名流。象他這種一個分公司的狗屁不是的總經理,誰會看在眼裡。既然有社會名媛淑女,那麼羅氏家族的未婚子弟恐怕都會到場罷。
他討厭他們,他們也討厭他。
燈火輝煌的酒店大廳,衣香鬢影,竟誇風流。
門口一路排着各種型號的名車,如果不是七位數以上的,都不好意思停在那裡。
參加這樣場面宏大雍容華麗的酒會,吳雲凱要提前回家,仔細琢磨打扮自己。
在酒店入口流金的裝飾物處,他看到自己隱約的倒映。
衣冠楚楚,包裹在一切的虛假當中。這張消瘦疲倦的面容,試圖想要帶着真誠的微笑,很遺憾,失敗了。
僅僅半年不到的時間,他就瘦了將近二十斤。前幾天纔買的西裝,今天穿起來,似乎又有點不合身了。
在酒會上,他果然看到很多大人物。
政府要員、社會名流,耀華集團高層幾乎全部到場,其他有些生面孔,恐怕是地景產業的人物了。
人人三五成羣的聊天,可是誰都時時刻刻注意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猜測這些人的身份地位,以及可以禮遇的程度。
吳雲凱完全沒有交際的意思,也不想認識什麼大人物,他跟幾個面熟的與自己地位極爲類似的董事子弟正在閒聊。
這時人羣一陣**,他的目光順勢望過去,只見全場的焦點正集中在款步進入大廳來人身上。
高挑俊美,無懈可擊的裝扮,優雅而華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幾乎震懾全場。
“看,是羅珏。”
“那個私生子啊……”聲音是滿滿的忌妒。
“噓,小聲一點,人家現在可不同了,以後他要捏死你,就象捏死廠只螞蟻一樣。”
吳雲凱抿緊了下脣,強迫自己將視線轉到環繞擺設的各種自助極品海鮮和各色點心上。
突然旁邊的某公子拉拉他的衣袖,湊近低聲說道:“雲凱,聽說你跟他同一公司,他是你的下屬。這人好相處麼?他將來會是咱們華耀集團的董事長,說不定還可能是集團的總裁!哇,你就好了,近水樓臺先得月,馬屁多拍拍,以後說不定也能進到總公司高層!到時候我們都得靠你罩着!”
吳雲凱聽的目瞪口呆,拿着叉子的手指骨發白,嘴裡嚼着嫩牛肉,面孔幾乎是扭曲的。
聽啊,聽啊,竟然要他去拍羅珏的馬屁?就象人事部的王經理一樣的無恥?這幫人知不知道羅珏的綽號叫什麼?羅鬼面啊!這人陰暗的內心以及冰冷的面孔就象地獄來的惡鬼一樣。
這裡,他再也呆不下去了!
吳雲凱將盤子擱到服務生手裡,轉身正欲往外走。
“阿凱,過來過來……”轉頭,只見父親正朝他招手。
吳雲凱沒有反抗,有些麻木的朝父親走去,臉上還自然而然的帶着虛假的笑容。
“這位是地景產業的嚴總裁,這是犬子吳雲凱,現在任集團旗下利華公司總經理一職。日後與貴集團有合作的機會還要嚴總裁多多關照。”吳董事拉着吳雲凱朝一箇中年男子介紹,顯得不亢不卑。
“嚴總裁,還請多多關照。”吳雲凱立刻微微低頭說道。
“真是虎父無犬子,青年才俊呀!”嚴總裁拍拍吳雲凱的肩膀,然後和吳董事繼續客套寒喧。
吳雲凱知道已經沒自己什麼事了,繼而含笑走開,轉到柱後,雙肩一垮,鬆了一口氣之餘,正想朝外走,目光不經意間看到前方人羣密集之處,突然他整個人象是被雷擊中一般,怔立當場。
他好像……好像看到了女友海莉……
方纔一起聊天的同伴,看見他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便上來拉他:“雲凱,你怎麼了?看美女看傻了?”
吳雲凱低着頭,旁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滿心的苦澀。
“哇,你臉色好蒼白?是不是人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uncle?”
吳雲凱想要扯出一個笑顏,但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不用……我、我沒事。”
“到那邊坐坐再說,給他拿杯溫水。”
吳雲凱坐在角落的超長大沙發上,拿着溫水的手不住的顫抖。耳邊充斥着客人們文雅的交談聲,可聽在他耳裡,象放大了一百倍的,‘嗡嗡嗡’的吵雜不堪。
他雙手捂着耳邊,覺得四下人們都在議論他、嘲笑他。
嘲笑他這個倒黴鬼!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覺得自己平靜了許多,緩緩把緊捂着耳朵的雙手放下。
只聽得附近有人低聲驚喜道:“自新,魚子醬……還有龍蝦肉,哇,等一下,你再給我拿點。”
“嗯……好久沒吃到這麼正宗的魚子醬了,這次來對了。”敦厚的男中音溫柔的說道。
這聲音,這名字……吳雲凱猛然轉頭,意外發現利華公司前總經理,羅鈺同父異母的大哥,因爲同性戀而被迫下臺的倒黴鬼羅自新和一個陌生男子正肩並肩坐在旁側的沙發上神態親密的耳語。
“羅自新?”他已經驚疑的脫口而出。
羅自新和陌生男子同時回頭看他。
“是你?”
吳雲凱不禁失笑,這真是冤家路窄,不是麼。
只聽那陌生男子用他聽得到聲音低聲問羅自新,這人是誰啊?
而羅自新也用他聽得到的聲音回答陌生男子:那個吳雲凱……
只見陌生男子的眼神立時變得兇惡而又凌利。
從頭到腳的打量他,那神情似乎在說:這人何德何能取代羅自新總經理的位置啊?!
被別人打量的同時,吳雲凱也驚疑不定的打量着羅自新。
心下覺得難以致信,一個人淪落至此,怎麼還可以若無其事的參加這種上流社會的酒會。羅自新不怕被人發現,當成稀奇動物指指點點麼?甚至還和男子如此肆無忌憚的談情說愛?!
“你怎麼會在這裡?”突然頭頂一個聲音響起,問出了他心底的疑惑。
吳雲凱猛擡頭,只覺一道星芒璀璨閃過。
他下意識的微眯起眼,待仔細再看,卻發現是西裝袖口上的鑽石鈕釦,在燈光的照應下,折射出奪目的光芒。
視線一路上移,嘴巴也微張着,當看到來人的面孔時,情神一窒。
俊美到驚心動魄的五官依舊似笑非笑,手上金色的香檳似乎因爲主人的走動尚且在水晶高腳杯中微微盪漾。
突然覺得胸口疼痛,吳雲凱才發現,自己幾乎是在凜住呼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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