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荒野, 四處都沒有遮蔽之物,渾身沾滿了血跡的白衣少年正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邊跑着, 還邊擡起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角不停溢出的眼淚……
而追在他的身後則是一羣又一羣所謂的他以前的好“叔叔”好“伯伯”們, 爲了一本小小的劍譜, 不僅害死了他君家上上下下六十一口,嚴刑逼供他的父母,甚至連他都不願放過, 足足追了他上百里路不說,一路上各種陰謀詭計全都施展了個遍,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些日子到底是怎麼捱過來的……
少年又往前衝了一段距離, 看着腳底下的萬丈深淵, 膽戰心驚地收回了自己的腳,眼中瞬間就閃過了一絲絕望。
沒有路了,他走投無路了……
偏偏就在這時, 身後那羣人還假仁假義地一直說個不停,說讓他聽話, 只要他交出了手中的絕世劍譜, 他們必定能待他如親子,並保證一根毫毛都不會傷害於他, 如此云云。
劍譜,劍譜……
少年的口中也有些發苦,哪裡有什麼劍譜, 他們君家哪裡有什麼劍譜?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針對君家的陰謀,一個由一本莫須有的劍譜衍生出來的陰謀,到現在爲止,他甚至連那狗屁劍譜的影子都沒看到,可現在說出去誰會信,往前一步是死,後退一步還是死,怎麼都是死,還不如讓他在臨死前看看這些正派人士的肉疼表情呢!
這麼想着,少年的臉上忽然閃過了一絲快意,往下縱身一躍——
“就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們得到那絕世劍譜,哈哈哈哈!”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才漸漸恢復意識……
他死了嗎?這是到了陰曹地府了嗎?
他混混沌沌地想到。
可等身上的傷勢漸漸恢復之後,他才發現他哪裡是到了陰曹地府啊,分明是遇見了觀世音菩薩了。
他看着面前清麗無雙的女子,這麼想到。
女子形容名姒,自幼長在深谷之中,容貌似仙,武功高強,一教之主,手下更是能人無數,皆都聽從她的調遣。
只一眼,他便深深愛上。
幸運的是對方竟然也跟他一樣愛上了自己,情投意合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是那般的水到渠成,她成了他的妻子,不僅如此,在聽聞了身負血海深仇之下,不顧教中長老的反對,偷偷傳授他高強的武功,甚至揹着所有人將他放出了教,讓他去報了仇,再回來找她。
可等報仇的時候,那些個仇人每當看他使出自己的武功,都面露驚詫而死。
一個兩個這樣,他還不覺得什麼,久了他便也心生詫異了起來,最後他留下了那個從前與他父親最後親近的一個世家“伯伯”的性命,嚴刑逼供之下,中年男人便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留下了一段話便嚥氣了。
“大……大侄子……你可真是個笑話啊,哈哈哈哈,你以爲當初我們爲什麼會相信你們君家有絕世劍譜,到底是誰告訴了我們這個消息,難不成隨便一個市井小販這麼說了,我們就信了嗎?哈哈哈,還不是那魔教千絲教的教主親口說的,你道她爲什麼這麼說,只因爲她的師父跟你父親曾經有過一段情,結果你爹這個負心漢爲了你母親拋棄了她,後來她得知了真相,心中不忿,特意囑咐她的徒弟放出謠言,害死了你君家上上下下六十一口,哈哈哈,哦,你問我千絲教的教主是誰啊?還不是你大侄子你口中千好萬好的好娘子,哈哈哈哈,呃!”
仇人嚥氣了,少年卻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最後他將自己跟那屍體關在一起足足關了七天七夜,之後便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了,一離開了轉頭便娶了另外一個從前就愛慕他的世家女子爲妻,並且以絕對的武力重建起君家。
等容姒找過來的時候,他的妻子剛剛好懷孕三月……
只不過他卻隱瞞了他還有個妻子的事情,好好地將容姒安頓了下來,一日日地給她灌下那些散功的□□,眼睜睜地看着她淪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轉手就將她賣進了城中最大的青樓裡頭,看着她成爲了青樓裡最紅的頭牌,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脣萬客嘗,生死不能……
畢竟他可不會犯下他父親的錯誤,叫這女人再來禍害他的妻兒。
只可惜在一年的冬日,她還是死了,咬舌自盡,聽聞舌頭全都咬爛了,口中一片血污,叫當天點了他的客人嚇得差點從此不舉,氣憤之下,更是叫人將她的屍體都鞭爛了,泄了氣,才隨意地拋到了亂葬崗中,任由野狗啃噬……
一年無事,兩年安好。
卻在第三年的時候,君家又迎來了一個神秘莫測的男人,一來就與他戰到了一起,並且手段詭秘地直接就廢了他一手一腳,也是這個時候,他才得知了男人的身份,原來他是那個賤人容姒的師兄,得知了她的下場之後特意過來找他麻煩的。
一看到面前這男人有些痛惜的表情,他的心裡就瀰漫着一股說不出的暢快來。
“賤人自然就該待在賤人該待的地方,我並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現如今我技不如人,你要殺要打我都毫無任何怨言,反正你們千絲教的人從來都是如此令人噁心,哈哈哈……從她之前用計害死我的君家六十一口的時候,她就該料到自己早有這般下場……”
誰曾想聽了對方聽了他的話之後,直接就驚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說,她的師妹是闖過了他們千絲教的生死極刑才脫離了他們出來尋他,幾乎是受盡了折磨,武功也去了起碼八成,無數人勸過她,她都不聽。
他說,他們的師父在臨死前的確下過一道指令,勢要讓君家上下雞犬不寧,只不過不是下給了容姒,而是下給他的,千絲教的教主從來都只有兩位,他跟他師妹,謠言也是他放出去的,師妹毫不知情。
他說,師妹從來都知道他君家之子的身份,甚至教中衆人也都知道,在千絲教的時候,無數人都想要弄死他,是容姒一手保下了他,甚至心軟地偷偷教他千絲教的功夫,天真地以爲讓他報了外頭的仇,就能回來跟他長相廝守。
他說,之前爲了保住他,爲了嫁給他,容姒已經跟千絲教所有的人都決裂了,這纔在她受苦受難的時候,沒有任何人過來幫過她。
“即使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欠你,師妹也從不欠你,她對你從來一心一意,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就是終此一生,你也再也不會遇到像她那樣的一個傻瓜了,呵,不知道師妹九泉之下會不會後悔這輩子遇到你這麼個劫數……”
說完,那男子便走了。
而之後,君祈然便崩潰了,甚至連他的妻兒都顧不上,連他的碎裂的一手一腳都顧不上,便跑向了容姒屍骨被丟的那個亂葬崗去了。
可惜三年過去了,什麼都沒了,一絲一毫有關於容姒的痕跡都找不到了,什麼都沒了……
君祈然頹然地倒在那亂葬崗下,發出了此生最爲絕望的一聲哀鳴。
他是愛她的,也是恨她的。
甚至這麼多年他能一直活下去,就是對她的這股恨一直支撐着他。
娶妻生子也不過是爲了給君家留個後,可能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妻子的側臉與容姒那般相似,他才最終娶了她,只是有了孩子之後卻再也沒碰過她,他知道他對不起她,所以纔會對她跟別人偷情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姒死了,其實他也跟心沒了差不了多少了……
他在折磨她,也在折磨自己……
可現在看來,他做了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
哈哈哈哈……
容姒,容姒……
“容姒!”
君不忘再次從三生鏡之中睜開了自己驚魂未定的雙眼,隨後猛地轉過頭去,看見了安安穩穩坐在自己身邊的容姒,這才感覺自己懸起來的心臟又再次緩緩落回到了原處。
還在,她還在,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君不忘的心裡這般慶幸地想到。
隨後直接就收回了那三生鏡,然後在容姒的肩頭拍了道符,便接過了對方軟下來的身子,緊緊地摟進了懷中。
只有抱着她,他的心纔不會那麼慌亂不堪,纔不會那麼患得患失,三生鏡之中那種好似要失去她的感覺實在是太令人難以接受了,真的太難受了,難受到他甚至恨不得也隨她一起去了似的,而三生鏡之中他也確實將自己活生生地餓死在了那亂葬崗之中,那是他對自己的懲罰。
“容姒,容姒,容姒……”
君不忘的懷抱越來越緊,即便得不到對方的迴應,這樣真真實實地抱着,這樣一聲聲地喚着,他好似也滿足得不行似的。
他真的越來越喜歡她了,喜歡到都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喜歡到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以後到底該怎麼才能忘情了,只覺得其實就這麼一直跟她長相廝守,好像也挺不錯的樣子……
這麼想着,君不忘低頭虔誠地在容姒的額上印下了一吻,又再次緊緊抱住了。
容姒……
我的容姒……
此時洞府之外,天色已黑,明月高懸,一切安靜而寧和。
卻在快要到子時的時候,斗轉星移,原先皎潔的明月夜跟着染上了一片血色。
緊接着整個不忘鋒,整個九幽仙門,甚至是整個上三界都震動了起來,君不忘猛地擡頭,神識瞬間就往外擴散了出去——
卻驚愕地發現上三界與中三界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正在不住地往中間擠壓着,而兩者之間的屏障則不斷地縮小消融着,兩個世界很快就要融合的樣子……
幾乎同時,整個九幽仙門的長老高層們便一瞬間來到了他的不忘鋒來,就這樣的怪事,徵詢他的意見。
而聽到了外頭掌門、長老們的請求,君不忘看了眼懷中還在深睡的容姒,竟又一連拍了好幾道符篆進了她的身體裡頭,這才皺着眉走了出去。
等君不忘的聲息徹底地消失不見了,容姒這才半睜開了一隻眼。
“怎麼了?”
“三界開始融合了……”
“這麼快?趙弋那師兄本事不小啊,什麼來頭?”
“跟君不忘一樣,也是還差最後一步……”
“哦?這種修爲的人應該沒那麼無聊,總是喜歡去找趙弋麻煩的是嗎?看來趙弋之於他,有點類似我之於君不忘啊,都是兩人邁出最後一步的契機啊,只不過現在君不忘開始癡迷情情愛愛了,趙弋又那般睚眥必報,以後有好戲看了!”
好幸災樂禍啊!
死要錢默默想道。
與容姒這邊的愜意不同,君不忘看着眼前已經快要消失不見的屏障,便穿過了屏障又落到了中三界,卻發現這裡的屏障消失的速度更快了,電光火石之間,他便瞬間想到了一個人!
於是他快速地回到了上三界,隨後又循着一股魔氣的波動,縮地成寸,瞬間就到了那剛剛結完最後一道印的紅衣男人身旁。
“果然是你!”
“不就是我咯,還能是誰?”
紅衣男人收回結印的手,好整以暇地朝他看了過來。
而在他身後不遠處,斷了根手臂的趙弋身着一身黑衣,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
“君不忘,這回你的動作也太慢了吧,嘖嘖,溫柔鄉英雄冢啊,你那小徒弟確實天姿國色,難怪你都挪不動腳了……”
紅衣男人笑道。
“污言穢語。”君不忘話音一落,一指便按了過來,隨着轟的一聲巨響,紅衣男人瞬間就從原地跳了開來。
“哇,不過開開玩笑罷了,很可怕哎!不是就不是咯,何必惱羞成怒?”紅衣男人口中說着可怕,面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一點可怕的意思。
“不過若你對你小徒弟沒意思,不如就成全成全我這小師弟如何?他可是天天想你那天姿國色的小徒弟,都茶不思飯不想了,不如就成全成全兩個小輩,我的師弟配你的徒弟怎麼都綽綽有餘了,更何況兩人之前就已經有了感情了……”
聞言,紅衣男子一直笑眯眯地注視着君不忘的表情,在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震怒的一瞬,眼睛也跟着眯了眯。
趙弋卻在聽到了這話的瞬間就揚起了頭來,同時完好的那隻手直接就攥緊了。
“呵,真是癡心妄想!你融合三界到底有什麼算計?”
君不忘一副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的意思。
“算計?不不,這你可就誤會我了……”
紅衣男人直接就收起嘴角的笑,“我可是在爲你謀福祉呢?”
聞言,君不忘的眉頭輕皺了下。
“呵,所以……你以爲爲什麼這麼多年來,天元九界爲何一直都沒有人飛昇成仙,即便我們兩個最爲接近的老不死也始終都看着那層若有似無的薄膜,卻用盡千百種辦法都戳不破它,我可知道你除了現在這個貌美如花的小徒弟,之前也收過不少徒弟呢,不過就屬這個好看,我知道你也想盡辦法了,就沒想過說不定從一開始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問題,而是這個世界的問題,或許因爲它從來都是殘缺的……”
紅衣男子的話還沒說完,君不忘就已經聽明白他的意思了。
其實說不定他們兩個的修爲早就已經到了,只不過卻被這個分成了三個部分的殘缺的天元九界給限制住了,這才一直都突破不了,所以他才一個又一個地收徒弟,試圖參破情關,紅衣卻訓練然後殺死他一直都最疼愛的那個師弟一次又一次,以磨練自己的心性……
是這樣嗎?
君不忘轉頭就看了一眼身後的逐漸消融的界障,隨後沒說什麼轉身便往九幽仙門飛去。
見他走了,紅衣才勾了下嘴角,轉頭看向身後的趙弋,“試出來了,他果然對你那個容姒種下情根了,哈哈哈,修煉無情大道的君不忘最後竟然是載在情這個字上的,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師弟,你的對手可是非常強大的,動作可要快點了,不然人家的孩子說不定都可以打醬油了,呵呵……”
紅衣笑得暢快,趙弋眼中瞬間就閃過了一絲狠色。
與此同時,下三界的江家,江父探索回來之後,驚愕地看向家中衆人,“界障……界障正在消失……”
“什麼?”
江家人異口同聲道。
一直安靜坐在末位的江逐月的手卻不受控制地動了下。
“真的在消失……就是不知道中三界與上三界的……”
說着這話的江父不受控制地便朝自家兒子看了去,隨即收回眼神,鄭重地看向家中衆人,“如果真的全都消失了,那麼這對我江家來說,既是機遇也是危機,危機比機遇要大的太多太多……”
一時間,整個天元九界都震動了起來。
而這頭容姒剛剛甦醒,看見的便是守在自己牀頭的君不忘,當即她便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兩步。
“師父……”
感受到容姒不僅沒有像三生鏡之中對他癡心不改的架勢,甚至也沒有之前對江逐月、趙弋的真心,而那兩人雖都是螻蟻,卻隨着界障的消失,俱都會再次出現在容姒的面前,可她對他除了生疏便只剩下排斥,這樣的認知叫君不忘的心頭忽然就升起了一陣狂躁與煩悶來。
這樣的情感不住地在他的心頭激盪涌動,使得他竟有些想要當場就不管不顧起來,將她緊緊抱進了自己的懷中,最好是在那些螻蟻面前抱住,徹底宣誓自己的主權。
但衝動都已經涌上來了,他還是又強自按捺了下去,正襟危坐地看着面前的容姒,冷聲道,“休息好了嗎?休息好了,我們就需要再入三生鏡了……”
“這麼快?”容姒訝異了聲,“之前我迷迷糊糊之際,好像聽到了外頭傳來一陣陣喧鬧之聲,沒發生什麼事情嗎?”
“能發生什麼事情?不論如何,我們都需要以修煉爲重……”
說着他便伸手去捉容姒的手,誰曾想容姒卻在他快要碰到的一瞬間,快速收了回去,“我……我跟着師父就好……”
看到對方這般動作的君不忘,手便頓在了空中,眼中忽然就閃過了一抹血光,隨後從善如流,收回了自己的手,“跟上。”
而跟在他身後的容姒卻在心裡勾了下嘴角,師父,你怕不是要入魔了吧?
呵呵。
緊接着兩人再次投入到了新一輪的三生鏡之中。
這才第二回呢,就是不知道師父大人能守得住幾回了!
容姒帶着笑意任由那白光將她籠罩了進去……
然後她看着君不忘再一次心驚膽戰,臉色蒼白地睜開了雙眼。
“師父,還修煉嗎?”容姒聲音平淡,“如果不修煉,我就出……”
“繼續。”
“好。”
一次又一次,容姒可算是在君不忘的面前直接就上演了她的一百零八種死法了,以爲以前攻略的那些經驗,務必叫她死的每一次都能讓君不忘刻骨銘心,永生難忘。
死的差不多了,容姒再一次緩緩睜開了雙眼,轉頭看了一眼身旁臉色慘白,額頭冒汗的君不忘。
需要開始進行下一步了呢!
這麼想着,容姒便緩緩從君不忘的洞府之中走了出去。
此時,因爲三界早已融合,下三界的所謂四大家族早已不復存在了,爲了生存下去,他們只能過來參加中三界門派的門派試練,而上三界的門派試練卻是他們這些下三界人士根本就沒有資格,只是這些中三界的修士卻根本就不把他們當人看,所謂的門派試練,不過就是他們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們自相殘殺,贏了就收回去,輸了便只有死。
一箇中三界的中等門派的試練中,白如星冷着眼一劍就刺穿了面前的一個修士的胸膛,喘息着朝她哥哥那那邊看了過去,只一眼,她便差點駭得心膽俱裂。
“哥,小心身後!”
只可惜,現在提醒已經來不及了,那人早已獰笑着一刀朝白如羲劈了過來。
誰知道還未劈下來,他的法器便忽然從中斷開。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白如羲緩緩睜開了雙眼,隨即便愣怔住了。
不僅僅是他,在場的其他人全都愣怔住了,白如星手中的法器更是差點因此拿不住。
“這兩人我九幽仙門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突然好裝逼啊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