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梅正攙着妘莊向着太后的慈寧宮快步踱去,隱月閣距慈寧宮甚遠,本來宛梅已經叫太監備了轎攆,無奈妘莊堅持步行至慈寧宮,畢竟不知此次的前往到底是福是禍,還是別那麼高調爲妙。
一路上的風景倒是不錯,金桂飄香,銀薇飛舞,霜打的楓葉猶如鮮血染紅一般,泛黃的草地靜靜地襯托着這美景,似乎是享受將老的安寧生活。周圍的空氣顯得格外清新。
這裡會有如此之好的環境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無論是哪個朝代,在修建宮室時總是會很講究,不止在宮殿的設計和建材方面,選擇地理位置時,帝王就會命司天去觀測星象,勘測周圍地形、地貌等等,一般來說皇后及各宮嬪妃都是住在東六宮,太后卻是住在西六宮之一的慈寧宮。
這不只是地位的彰顯,更是出於太后體質較弱的考慮,宮中的環境相比於民間自然是天上地下之差,太后的寢宮更是仙境中奇絕之地。
待妘莊親眼目睹這慈寧宮的宏偉建築之時,竟然見到了一位數日不見的人——琴師劉水安。
“葉貴人萬福!”劉水安清澈的眼睛沒有泛起任何的波瀾,低眉順目的樣子好像只是給一位不相識的主子請安那麼簡單。
“免禮!”妘莊伸出纖纖玉手向在場的每一個奴才女婢做了個手勢,在看到劉水安向自己行禮的時候竟然有片刻的失神,明明只是幾日之際,好像一切都改變了。
“小主還是快些進去吧,外面風大,再說太后也等了好些時候了。”直到一位老太監的聲音在妘莊的耳邊響起,妘莊這纔回過神,步入慈寧宮。
整個宮殿一片寂靜,連宮人的喘息聲都聽不見,只見那位身披黑色貂皮披風的女子坐在正殿的一張桌前細細地品着茶。
那女子已經年過六旬,看上去卻依然年輕貌美,髮絲依舊烏黑,看不出一絲的皺紋,只是臉色略顯蒼白,讓她失去了那種年輕女子應有的朝氣。
“嬪妾葉氏參見太后,太后萬福!”妘莊輕輕地踱到了太后面前行了大禮。
太后依舊細細地品着手中的茶,半眯着眼,慢慢地飲着,她似乎沒有注意到妘莊的存在。
妘莊一直跪在地上,見太后半晌都沒有出聲暗自奇怪着卻又不敢動彈,太后一直沒說叫自己來所爲何事,她這樣的表現是對自己不滿?還是在考驗着什麼?
太后突然出聲喚來了身邊的婢女,讓其去點一柱香,再拿來幾本書,太后就這麼任着妘莊跪在一邊,自己品茶看書。
妘莊一直不敢擡頭直視太后但是又忍不住向上瞄了幾眼,瞥見她依然是一副很享受的表情喝茶看書。
一炷香逐漸燃盡了……妘莊的膝蓋也開始麻了,她稍稍挪動了點,好讓自己不那麼辛苦。
太后似乎有些疲累,一隻手按着太陽穴,半眯着眼喚來了站在一旁的老嬤嬤,“梅玉,去叫宮外的琴師進來。”
身着暗色宮服的老嬤嬤不停地打量着妘莊,還是應着太后的
命令叫來了劉水安。
劉水安一襲白底陪紅絲帶的樂工服出現在了妘莊的身邊,向太后行了禮,便靜靜地站在了一旁。
“哀家今日想聽輕快些的曲子……”太后一手撫摸着茶杯上的紋絡一邊說道,目光未曾停留在任何人的身上。
劉水安淡然地拿出了自己的那把桐木琴,乾淨修長的手指撥弄着琴絃,幾個簡單的音節從琴上跳出,給人一種暢快舒緩之感,那樂曲中每一個音似乎都經過他的精心雕琢,才能造就如此動人心魄的樂章。
開曲之音將在場的人都帶入了一個廣闊之境,似乎是天上的寒星在與這森冷的宮殿相呼應,在傾吐着一個不爲人知的故事。幾滴雨珠滴落,和着搖曳的燈輝,給整個都城帶來了些許溫暖之感。
音調開始高揚,像是都城處在灑落的陽光之下,木窗邊飛起嬌媚的蝴蝶,翩然起舞,不斷飛轉,直至音調逐漸低沉,逐漸消失……
太后面帶讚許的笑容看着劉水安道,“這首曲子的確不錯,只是哀家以爲這首曲還帶着些相思之情……”
劉水安的臉色依舊淡然,“承蒙太后誇讚,奴才不勝感激,更不能隱瞞,稟太后,對於一名琴師來說最重要的便是演繹出曲中的感情。”
太后讚許地點了點頭,喚來身邊的一個太監道,“傳哀家的懿旨,琴師劉氏,技藝精湛,爲人謙和,當屬樂工之首……”
“太后……”劉水安竟然跪了下來打斷了太后的話,“太后,奴才不求任何的名利,只求能在宮殿的花草深處彈奏着樂曲,奴才無德無能,實在無才管理後宮的樂師。”
太后微露驚訝,臉色僵了僵,正想說什麼。
一位太監突然欠身行禮,“稟太后,奴才以爲,若是太后真的欣賞劉琴師就應該給他更多的功夫去琢磨樂曲,後宮之事繁雜,只怕劉琴師接管之後會很難再創作出好的樂曲,再者,樂工升爲掌樂之後熟悉各宮安排也要一段時間,不久之後便是宮中的慶典多,劉琴師若是還不熟悉只怕會……”
“也罷,也罷,那就領着劉琴師去藏書閣,讀寫前人留下的書吧。”太后微微皺眉,還是應了劉水安的要求,慮及時候已經不早,她命太監帶走劉水安之後又屏退了婢女。
偌大的正殿只留下了妘莊、宛梅和那位名爲“梅玉”的老嬤嬤。
“你也起來吧。”太后打着呵欠,很是疲憊的樣子。
話音剛落,宛梅就伸手去拉着妘莊,將她扶了起來,無奈她因爲跪的時間太長,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後差點又再次摔倒。
“大家閨秀,沒受過這罪吧?”太后眼中帶着些許凌厲打量着妘莊。
“嬪妾自知無德無能,不知太后今日爲何要招來嬪妾?若是嬪妾有什麼令太后不滿之處,還請太后責罰,太后別因此勞累鳳體……”妘莊欠身緩緩地道出這幾句話,偷瞄了幾眼太后的表情。
“若是無才無能,哀家怎會召你入宮,皇帝又怎會如此地偏愛你?”太后的
嘴角帶着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皇上並非偏愛嬪妾……”妘莊低語道,“皇上和太后的志趣相同,只是喜愛書畫音樂,嬪妾才能在舞宴上憑藉一曲暫得皇上注意罷了,嬪妾無德無能怎麼能承受皇上那樣的寵愛?”
太后不語,只是靜靜地打量着妘莊,從那表情上看不出她的情緒。
“嬪妾自知有罪……”妘莊直接跪了下來。
“何罪之有?”太后面無表情地問道。
“嬪妾有幸被太后召入宮卻一直沒能來拜訪……”妘莊吞吞吐吐地說着這句話。
“偶感風寒,不宜出門,哀家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太后嘴角的冷笑越來越明顯。
“太后誤會了,嬪妾並非此意……”妘莊趕緊說道。
“罷了,罷了,哀家今日只是爲了皇帝想要升你爲妃的事……”太后的手摩挲着那紫砂的茶杯,“剛剛讓你與哀家共聽劉琴師一曲,只是爲了讓你明白,哀家欣賞性情純淨之人……”
“嬪妾入宮不久,資歷尚淺,怎能爲妃?”妘莊心中一驚,宮裡的份位向來都是逐級而升,怎麼能這樣越級封妃,一入宮就是貴人身份已經夠引人注目了。再這樣豈不是自找麻煩?
“還算懂事。”太后點了點頭,“這後宮的風吹草動哀家就是身體再不好也得盯着,你可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
妘莊點了點頭,“太后爲嬪妾着想,是嬪妾的福分,之前太后身體不適,嬪妾也未曾來請安,還讓太后爲嬪妾煩心,嬪妾實在有罪,還望太后能夠給予嬪妾一個贖罪的機會,嬪妾願這幾日服侍太后……”
“罷了,罷了。”還沒等妘莊說完,太后就擺了擺手,“哀家知道你這孩子的用心,剛剛承寵就來伺候哀家,這像是什麼話?好生伺候着皇上吧,哀家這裡有昌貴嬪和下人們伺候着也就夠了。”
“太后……”妘莊有些猶豫,“嬪妾真心想服侍太后,如今陛下崇尚孝義,嬪妾伺候太后是嬪妾的本分,更是嬪妾的福分,還望太后能夠給嬪妾這個機會……”
太后笑了笑,“你這傻孩子,正是得寵之時,最孝順哀家的方式當然是誕下皇孫,皇帝膝下無出……”太后說着,嘆了口氣,突然握住了妘莊的手。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紙瀉在二人的手上,一個花季的女子,一個蒼老的女子的手,交握在一起,那手上的紋絡似乎是書寫着人生的故事。
“太后……”妘莊對太后的一系列行爲似是明白,其中又夾雜了許多的不解。
“傳哀家的懿旨,晉葉貴人爲嬪,封號爲蕙,蕙質蘭心。”太后突然笑着誇讚道。
妘莊立即跪在了地上,“太后,嬪妾恐怕不能……”
“他日若誕下皇子,即可封妃。”太后打斷了妘莊的話,“賞蕙嬪如意金簪,千年人蔘一支。”
“太后……”妘莊正想拒絕,卻聽到那個老嬤嬤笑着說讓她快些謝恩。
“謝太后!”妘莊微微低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