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顯甫一夜未歸,他是不是回家去了?但他不會不辭而別的,他不是那樣的人!可是爲什麼整整一個晚上都沒看見他的影子呢?他說過他有事但去去就來的呀,不會出了什麼事吧!她害怕看見羅顯甫,但又很想很想看到他。婉兒就這樣等着,從早上等到晚上,又從晚上等到天亮,她躺在被子裡一夜沒睡着。
天才微微泛白,婉兒已經急急忙忙梳妝打扮好,透過微斂的窗帷,她看到的是深深籬落滿園的寂寞。
羅顯甫有精無神地挪動着腳步。
婉兒轉過身,泡好了一壺濃香的茶。或許這是徒勞,是爲誰泡的呢?他還會再來嗎?她希望他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哪怕以突如其來的方式——雖然在他面前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又漠然地站在窗前了,帶着一絲絲的埋怨。
晨曦涼初透,愁煞斷腸人。風來了,帶來了濃濃的氣息,有血的腥味。羅顯甫木頭人般移動着,用很機械的步子轉過角,夢遊似地穿過庭院。他一路都是這樣走來的,渾身沾滿了血。
婉兒霎時停住了呼吸,雙手緊緊捂在嘴上,一時間她不知道要怎麼做,剛纔的千思萬想變得飄渺無緒。她就這樣看着羅顯甫慢慢靠近小屋。
到了門口。羅顯甫的腳步停下,臉色開始發黑,大叫一聲後,直挺挺地在地上躺下。
“顯甫哥!”婉兒心裡一緊沒叫出聲,半晌才衝出屋子。
白天也變得慌亂,是煩躁而壓抑的氣息。婉兒禁不住就流出淚來,看着沉沉睡去的羅顯甫依舊呼吸急促,她坐在牀邊一步也不敢離開,不經意,一滴清涼的淚水便落在了羅顯甫的臉上,然後又順着羅顯甫的臉頰淌下來。
羅顯甫終於醒了,他睡了一整天,是到了晚上才醒過來的。
羅顯甫一直在胡言亂語,嚇得婉兒不敢挨着他。鬧騰了大半夜他還是吵着要回家,婉兒死死強留不住,又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得蒙在被子裡啜泣着。
羅顯甫艱難地移動着腳步,還是一樣機械地推開了門,屋外的冷風全都一涌而進,灌滿了屋子的每個角落。
“阿四?!你、你、你......”羅顯甫發着抖,一步一步退了回來,磕磕絆絆的步子彷彿踩在冰天雪地裡,怎麼也站不穩了,眼睛裡充滿了恐懼瞪着院子裡。
婉兒聽到羅顯甫的叫喊趕忙從牀上爬起。
“顯甫哥你怎麼了?”這是她第一次在不知不覺中叫出了他的名字。婉兒看着羅顯甫驚恐不已的樣子,疾步走到門外,除了樹木在風中不停地搖擺,她什麼也沒看見。
羅顯甫篩糠般的腿終於跪在了地上,嘴巴里叨唸着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只聽得見他牙齒碰撞着的聲音。
“我不,不能,不能給你呀阿四,我愛她,你饒了她好嗎?”只有這句話是清晰的,說完後他牙關咬緊再也說不出話來,而轉身緊緊抱住婉兒不放。
“顯甫哥!顯甫哥!”婉兒所有的力都使不出來,他靠在近乎瘋狂的羅顯甫身上淚水漣漣。
兩人就這樣緊緊抱着,抱着直到風不再嚎叫,抱着直到雲不再陰暗,直到似乎旋轉的院子漸漸平靜下來......
夜晚終於過去了,神志不清的羅顯甫走出門外,他要回家一次。
很多日子了,婉兒每天以淚洗面,她只怨自己的命運太苦。父死母嫁,孤零零一個人飄零江湖,卻被柳家買到這兒來做小,本來一心尋死卻遇上了這麼個人,可是才三天呀,他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爲什麼呢?難道上天就這麼狠心這麼殘酷嗎?
婉兒呆呆望着羅顯甫蹣跚離去的背影,雲開雨霽,又拉上了黑暗的幕布,飄渺難求的幸福一現之後轉眼消失......
羅顯甫一去之後再沒有回來,剛到家他就病倒了,一病就是一年。
婉兒一直在那兒等着,卻沒想到這一別竟成了生離死別。羅顯甫再沒來找她了,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蹤跡,她也不知道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一個藏在深院裡的女子,沒有生計來源,沒有人支助,一年多以後,不得不從林家小宅搬了出來,流落街頭,而此時此刻,她懷裡已多了一個男嬰,她把孩子託付給了林家的兩位老房主,拜託他們來日交給來這兒的羅家人。
就在婉兒居無定所食無定餐走投無路的時候,她嫁給了一個靠寫書信度日的落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