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分手了。”
姜芸在她們大學室友四個人的微信羣中發了一條消息。
室友A:又要分手了?這都第幾次了?
室友B:不過好就好在姜芸不是那種爲了男人出賣自己姐妹的人,我們在一起說了陳青山那麼多壞話,她也從沒跟別的沒腦子的女人一樣,和好了就告狀。
室友C:我早知道你們還會鬧分手,異地戀太難了,你怎麼知道你男朋友跟你甜言蜜語的時候是不是躺在別的女人身邊?
室友A:太對了,而且就姜芸平時跟我們說的陳青山所作所爲,合理推測他早就有了別人,估計就在他死賴着不肯回來的城市。逢年過節得陪那邊那個呀,姜芸這兒肯定得找個藉口不回來,什麼藉口?當然是吵架唄,雙線操作,牛逼呀。
室友C:姜芸怎麼不說話了?
姜芸:這次是真的。
姜芸:我想通了,與其把金錢跟青春浪費在一個不值得的男人身上,不如攢好存款多置備一些婚前財產,這纔是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室友B:……你這麼冷靜,真沒事嗎?我們玩笑歸玩笑,說起來這次是因爲什麼?
姜芸:他車上有個新款女包,不知道要送誰的,被我看見了。他給我準備的禮物都是些小玩意,我從網上搜了搜,加起來剛超過五十塊錢。我直接問他那個包怎麼回事,他說是準備送我的,但看我收了小禮物不開心,覺得我物質,所以包也不想送了。
室友A:艹。他還算男人嗎?別人做渣男也是下了血本的,要麼花言巧語要麼一擲千金,他什麼都不想付出還想吊着你?
室友C:肯定在說謊啊,被拆穿了只能那麼說,你要是沒說發現有個包,他送了人也不會跟你透露半個字。聽我的,暫時先別戀愛了,你月光都是因爲你跟陳青山在一起,別人養孩子費錢,你這談個戀愛也這麼費。你送他那麼多東西,他給你什麼了?每回在羣裡說話,顯得跟你有多相愛,他自己出去逛個街還艾特你問你要不要櫥窗裡的東西,我男朋友還問我,說姜芸是不是就圖她男朋友送那麼多東西,他送了嗎?陳青山每個月賺那麼多錢,錢都給誰花了?他在羣裡那麼秀,讓別人都覺得他對你好,可他承諾的東西送到哪兒去了?
姜芸他們還有個羣,一共八個人,她們四個的男朋友也在羣裡,幾個男人慢慢熟悉起來,平時沒事會約着打打手遊、聊聊球賽。陳青山確實喜歡沒事就在羣裡艾特她,有時候私聊不回都要現在羣裡說話。
姜芸當然知道他那點心思,一直沒戳破就是因爲相信自己也許能慢慢改變他。是她太盲目,讓陳青山仗着她對他的感情越來越肆無忌憚。
室友B:他沒給你買嗎???
姜芸:沒有,一次都沒有。
室友B:你是不是傻啊,那送他那麼多東西幹什麼?你列個明細,分手前要他變現給你,一分都不能少,有這麼欺負人的嗎?他還是個富二代,竟然這麼摳門?我突然覺得平時只會請我吃肯德基的男朋友太大方了。
室友A:……也許只是對姜芸摳,大概覺得姜芸有邵家,不缺錢吧。所以還是別讓對方覺得你愛得太深,他能隨時把你的愛變成刺向你的刀。
姜芸臉上癢癢的,用手背一碰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
話說得再絕再漂亮,她不可能不難受,姿態一定要高,但哭的時候誰都替不了你。對一個人的愛哪能忽然就消失,有時儘管知道不值得,卻還是在一段時間裡執迷不悟,時間能治癒一切是真的,可那也要看多久。
更何況,她不只爲陳青山的事,還有邵家,還有明天註定一個人的團圓佳節。她有時依賴陳青山、靠送他東西討好他,就是因爲她怕這種時刻來臨,要是從來沒有在邵家生活過,再孤單也都能忍受,偏偏在邵家的那七年她那麼幸福,有愛她的爸媽和疼她的哥哥。
她站到窗邊看月亮。
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
站了一會,姜芸忽然覺得有點冷,於是關了窗。低層公寓就是這樣,更何況還在陰面,屋子裡的潮意彷彿從眼睛裡冒了出來。她鑽進臥室裡,打開手機音樂。
隨機模式。
前奏一響,姜芸就知道這歌不能這時候聽,可又不忍切歌。
風箏有風,海豚有海。
她有什麼呢?
曾經擁有過的,相信過的,都離她遠去了。
她蜷在牀上,慢慢閉上眼。
都不必刻意去想,滿腹委屈就從心裡漫上了眼底,爭先恐後地從眼睛縫隙裡涌出來,很快就打溼了枕頭。姜芸不想哭,可是完全忍不住,她想睡一覺,但怎麼都睡不着。
忽然記起來櫃子裡還有一瓶沒開過的紅酒,她起牀給自己倒了一杯。越喝越清醒,姜芸慢慢把一瓶酒都喝了,然後往沙發上一靠。望着天花板發呆,過了很久之後她才被遲來的暈眩感席捲了。
她現在喝醉了嗎?
姜芸也不知道。
三個室友見她不再說話,原本都去忙了,沒想到姜芸忽然在羣裡發了幾條語音。她們在不同的地點紛紛點開。
姜芸跑調的歌聲傳了過來,“……我活了我愛了,我都不管了,心愛到瘋了恨到算了就好了,可能的,可以的,真的可惜了,幸福好不容易,怎麼你卻不敢了呢?”
她們四個都從大學開始與現在的男友相識或相愛,雖然今天紛紛聲討陳青山,但其實屬於自己的那份感情也並非一帆風順,六七年下來,磕絆吵鬧也沒比姜芸和陳青山少多少,也許是姜芸帶了醉意和哭腔的歌聲太有感染力,也許是這首歌歌詞實在應景,她們聽完,也有一分鐘從眼前的世界脫離出來,問自己跟現在這個人到底是否值得。
但也只是在心裡問一問,要想回到當初還沒選擇這個人的時候已經不可能了。只能盡力磨合忍耐,過好當下。
姜芸是真的喝醉了,在羣裡熱唱了好幾首苦情歌,還時不時講幾個笑話,那些笑話講的,把她自己講哭了不說,聽語音的三個人也要淚淹自己家。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三個室友湊到一起想了想,陳青山是不能找了,只能先打電話喊邵巡去看看姜芸,姜芸剛念大學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並不是邵家的千金,四個人交換電話號碼的時候也留了緊急聯繫人,姜芸留的號碼就是邵巡的,也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邵巡換號碼沒有。
不管了,室友A作爲老大,給邵巡打去電話。
沒想到,邵巡接了電話不說,還一下子就喊出她的名字。
室友A:“你是姜芸的哥哥嗎?”
“嗯,是不是姜芸怎麼了?”邵巡問道。
姜芸迷迷糊糊抱着一隻花瓶,眼睛要閉不閉地,她好像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意識又似乎不是自己的,不由自主、不可控制,她做了許多她清醒的時候絕對幹不出來的事。
比如一定要花瓶開口喊她媽媽,不喊她還不讓。
忽然間,姜芸聽到有人敲她家的門,她狐疑地看過去,想不出會是誰。她縮在沙發上沒動,過了會,門鈴響了起來。
“姜芸?”
她好像聽到了邵巡的聲音,又覺得不是,她依舊盯着棗紅色的木門沒吭聲。
“我知道你在裡面,你不來開門,那我只好想別的辦法。”
姜芸心想,什麼辦法?難不成你要踹門?
邵巡當然不會踹門,他把手機音量調高,播了一個音頻。最近公司在做擬聲研究,他手機里正好存了一個,這會派上用場了。
姜芸側耳去聽,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
嗡嗡嗡,什麼動靜?
過了會她反應過來了,這就不是樓上裝修、電鑽的聲音嗎?
邵巡那個混蛋要把她家門打穿?
姜芸放下花瓶,撲到門口將門打開,她剛要出聲,邵巡已經先她一步一手捂住她嘴,一手攥緊她兩隻手腕,把人按在了沙發上。
“唔唔唔——”
邵巡的手沒鬆,“你想好了再說。”
姜芸瞪着他,“唔唔唔!”
他慢慢鬆開手,“你說什麼?”
“你來幹嘛!”姜芸還知道壓低了聲音喊,畢竟時間挺晚,樓上有的老頭老太太已經休息了。
“你的幾個室友人不錯,可以深交。”邵巡說。
姜芸反應了一會,明白過來是她們把邵巡叫過來的。她覺得丟臉,爲一個男人搞成這副模樣,還被邵巡看到了,他心裡指不定怎麼笑話她呢。她抹了抹臉,確認沒被他看到自己竟然還哭了,忽然放了心。
姜芸放鬆下來,盯着邵巡看了會,她忽然有些不忍心打破這會的安靜跟溫馨。以前她遇到什麼事,最先想到的傾訴對象就是邵巡,他總能想到辦法開導她、幫她排憂解難,她覺得自己太幸運了,竟然有個這麼好的哥哥。
如今,邵巡不再是她哥哥,他在守護另一個人了。
“邵巡。”姜芸輕聲喊他。
“什麼?”邵巡擡起眼。
姜芸眼裡有淚光閃過,她輕道,“等我有錢了,我把錢都給你,你裝作還是我哥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