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骨頭,你真的只有十三歲嗎?”
夏歡在書房的躺椅上趴着,一手支起下頜就問向了在桌邊寫字的小骨頭。
小骨頭將眼睛從書案上移開,用手撓了撓自己的腦袋殼子,
“應該是吧?”
結果聽了這話的夏歡卻是嘆了一口氣,
“小小年紀怎麼就學得跟欒大人一般,老氣橫秋的。”
然後小骨頭就嘟了嘟嘴。
像欒大人怎麼了?欒大人一板一眼的,你還不是喜歡的緊?還說我,真是的!
夏歡倒是沒有去猜小骨頭的心思,從榻上起來,就走到了書桌前頭,低頭一看,就看見了小骨頭寫的字,
“真醜。”
小骨頭聽了接着嘟嘴,順帶還翻了個白眼,
“我纔剛剛開始學,哪裡比得上欒大人!”
不過夏歡卻是從桌上把小骨頭的字拿了起來,
“你在描欒大人的帖子?”
小骨頭一把將宣紙奪了回來,
“當然啦!欒大人可是我的老師!”
然後夏歡就十分欠揍地說了一句,
“那就寫得還不錯。”
剛剛誰說寫得醜的!護短也不要護得這麼明顯吧!
然後就在夏歡準備接着誇耀自家相公的時候,小滿從外頭進來了,
“爺,新泡的茶!”
夏歡一聽,果然覺得口渴萬分,也不品一品嚐一嘗,從小滿手裡頭接過來就咕咚咕咚喝了乾淨。
“新泡的蒙山毛尖,爺覺得怎麼樣?”
夏歡奸笑一聲,
“挺解渴,再來一杯。”
然後小滿就撇了撇嘴。可誰讓人家是爺,自己是奴才呢?這茶還是得去泡!不過不等小滿轉過身去,人就被夏歡給抓住了,
“爺跟你開玩笑的。倒是爺想問你,牢裡頭那人,還活着吧?”
小滿聞言,當即就一拍胸脯,
“爺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小滿辦事兒,哪有不牢靠的?那人敢欺負爺,就該做好被整治的準備!那就是個吃了雄心豹子膽,腦袋頂上沒長眼睛的東西!小滿完完全全是按爺吩咐的,沒給他吃過一頓飽飯也沒給他睡過一個安生覺,就是那牢裡的馬桶,小滿都沒捨得讓人換!九天了,那味道……嘖嘖。”
夏歡聽了,眼睛立馬一亮,可是轉瞬又恢復了正常神態,
“咳咳,欒大人,可沒聽到風聲吧?”
小滿接着拍胸脯,
“我可是上上下下都塞了銀子的,保證嘴巴嚴實。”
夏歡聽到這裡,立馬露出一個欣慰無比的笑容。果然是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好跟班。
不料背後幽幽傳來一聲,
“你們做壞事的時候能不能揹着我。”
然後夏歡和小滿雙雙回頭之後,就看見小骨頭一臉嚴肅地看着他們,
“這樣欒大人問起來,我很容易說真話的。”
然後夏歡就咳咳咳咳,咳個不停了。
“沒準你家欒大人不問你呢?”說罷,就又開始眨巴眨巴他那雙桃花眼。
結果小骨頭不爲所動,
“我又不是欒大人,你對我拋媚眼沒用。”
然後就接着低下頭臨摹帖子去了。
只留下夏歡一臉呆滯,石化當場。
可偏偏就是此時,外頭傳來了一陣擊鼓喊冤之聲。
夏歡和小滿對視一眼,來事兒啦!
夏歡和小滿料想得不錯,前頭的確是來事兒了。
欒子辰一身官服坐在大堂上頭的太師椅上,下頭左右立着兩班衙役,在他們喊過堂威之後,欒子辰就猛地一派驚堂木。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這底下跪着的是個身着粗布麻衣的莊稼人,
“回大人的話,小人是家住城隍廟後頭的劉三頭,現在狀告狗蛋子等人。狀告他們先是冤枉我賣他們假種子,後又是私闖我家胡亂打砸!”
劉三頭這麼一說,欒子辰就有了點疑惑。
按着那天劉三頭唯唯諾諾一門心思求饒的樣子,不像是被人冤枉了啊?莫不成還有什麼隱情?
“你既是狀告他們,可又什麼證據?”
那劉三頭聽到欒子辰問他關於證據的時候,也便就從懷裡掏出兩個紙包,
“大概在十多天以前,我跟往年一樣把種子賣給了村裡各位鄉親,可沒想到這批種子都沒能發了芽!我以爲是我的種子出了問題,這便就開始各處籌錢準備賠給各位鄉親。也就是我去狗蛋子家,準備給他賠錢的時候,在他家發現了這個!”
說罷,就把兩個紙包中的一個給打開了,
“這是我在狗蛋子家院子裡頭找到的種子!這根本,根本就是煮熟了的!這樣的種子,怎麼可能會發芽?”
欒子辰聽了劉老頭的話,這就給下頭坐着的趙典使了個眼色。
而趙典見了,則是略略點了點頭。從書案前頭出來,就去劉老頭身前取了種子,然後一轉身,就走到了法桌前頭,把那兩包種子呈到了欒子辰眼前。
欒子辰先是看了看那個已經打開的紙包,然後才拆開那個還封着的紙包。
好像,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欒子辰擡起頭來看向劉老頭,
“那另一包是什麼?”
“另一包是我家本來應該賣的種子!爲了方便鄉親們,這每年的種子都是在我家院子裡泡好的。趕大家去撒種子的時候,直接去我家院子裡頭拿就成了。”
欒子辰聽了,這又問道,
“那這包種子,也是你家院子裡頭泡着的?”
那劉三頭聽見欒子辰這般問他,當下就搖了搖頭,
“這些種子是在我家屋子裡頭泡着的,是留給我們自家種的。可大老爺你仔細瞧瞧,我們家裡頭泡着的種子顏色要深,從他狗蛋子家裡頭拿得顏色卻較淺!那不是因爲他那種子是煮過的還能是因爲什麼!”
劉三頭說着說着就激動了起來,欒子辰卻是聽出了疑點,
“你說這種子是鄉親們種地那天才從你家院子裡頭拿的,那如何會變成了被煮熟的假種子?一人一戶或者有騙你的可能,但我那天目之所見,怕有十餘戶人家,莫非他們都一齊誣陷於你?”
欒子辰這話一說,劉三頭就說不出話來了,可欒子辰嘴上卻是不停,
“何況那個狗蛋子從你家拿了種子不去種田,有拿回家裡做什麼?”
“可,可那絕對不是我家的種子啊!”那劉三頭大概是急了,跪在地上就開始不停地磕頭,
“我家一直賣的都是叫做‘青木黃’的糯米稻子,這種子個頭比較短還比較圓。可大人你再看看,堂上那個被煮熟的種子,那明明是又長又扁!這只是普通的粳米稻種啊!”
那個劉三頭言辭懇切,絕不像是無的放矢亂說一通的樣子,所以欒子辰的心裡也不由地泛起了疑惑,加上欒子辰細細看過這兩包種子之後,卻是發現這種子與劉三頭所描述得別無二致。
“胡班頭聽令,立即帶狗蛋子來堂內受審,不得延誤。”說罷,就從令箭筒裡頭扔出一隻籤子。
只是那個胡班頭見此,卻沒有立即去撿,反而一雙眼睛瞟向了趙典。
趙典見了,嘴上就浮起來一個似翹非翹的弧度,可腳下卻是走到前頭,雙手一拱,就對着欒子辰行了一禮,
“大人且慢。此案疑點重重頗費思量,來龍去脈還有待考究,若只聽信劉三頭一人之詞怕也會有失偏頗,不如先讓劉三頭回家,我們查探一番以後再做計較。”
趙典此話一出,那個胡班頭立馬附和,
“趙縣丞說的有理!還是查探一番查探一番再做計較吧!”
這手底下的兩員大將都開了腔,欒子辰自是不能不理會,當下驚堂木一拍就退了堂。
然後胡班頭就擡起袖子擦了擦自己腦門上的汗。
#要是我把那個半死不活的人從大獄裡頭拉出來,那個小歡公子不殺了我纔怪!#
而回到二堂會客廳的欒子辰則是被夏歡抱了個滿懷,然後欒大人的耳根就又不爭氣的紅了,
“別,趙縣丞還在後頭跟着呢!”
夏歡一聽,立馬就樂了,
“依着欒大人的意思,要是沒有別人在,我就可以對你爲所欲爲啦?”
欒子辰聞言,當即就是一個白眼,可嘴上卻是不敢再說什麼了,就怕說多錯多。人往上座上一坐,就開始問趙典,
“趙縣丞讓我先行退堂,可是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
趙典進了會客廳,人往左邊下首一坐,這便就說道,
“依欒大人看,那劉三頭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不等欒子辰開口,夏歡卻是搶着回答了,
“那還用說嘛!那劉三頭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倒是那個狗蛋子,一臉的流氓像!居然還敢打我!簡直是不知道天高地……”
“我知道了!”欒子辰在夏歡發表長篇大論之前制止了他,不過他倒是跟夏歡一個想法,
“那個劉三頭得知自家種子出了問題之後有賠償之意,便是憑此,也可斷定此人人品不差。”
“正是這個道理。若是要是在劉三頭和狗蛋子兩人之間選個說謊話的,那一定是狗蛋子無疑。”只是說到這裡後,趙典又話鋒一轉,“只是欒大人說的疑點也十分有理,那種子都是在劉三頭院子裡頭拿的,哪裡有人能做得了假?除非……”
“除非那院子裡頭的種子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趙典聞言輕笑,
“欒大人此言不差,只是這院子裡頭的種子沒有一百斤也是八十斤,哪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搬走?”
然後夏歡就說話了,
“要不我們換個思路,從這假種子的來源開始查?比如誰一下子買了白餘斤種子?”
趙典聽了,卻是哧笑一聲,
“現在是農忙時節,那些個鄉紳大戶,哪家不是幾百斤幾百斤地買種子?”
此言一出,夏歡就不好意思了。
#我又不是種田的,哪裡知道那麼多!#
而欒子辰卻是在略一思量之後,說出了一個名字,
“狗蛋子。”
“大人說的不錯,這所有的事情還得從狗蛋子查起。說得難聽些,這狗蛋子就是個潑皮無賴,買種子種地之事就已是謬不可及,何況劉三頭還從他家找出了剩餘的假種子,正如大人所言,哪裡有不拿着種子去田裡反而拿回家的道理?”
“既是這樣,你爲何要阻止我捉拿狗蛋子?”
到此趙典卻是展顏一笑,
“這就要問小歡了。”
說罷,竟是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
只留下欒子辰一臉疑惑地盯着夏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