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我沒帶傘耶!”同事甲看着窗外的大雨說。
“我有帶,我們一起走。”同事乙從包包裡拿出摺疊傘,樂意和她分享。
“芸倩,你有雨傘嗎?”她們問徐芸倩。
“有啊!”她習慣在包包裡放一把小雨傘。
“我們先走了,掰。”同事們一一離去。
“掰。”徐芸倩坐在位子上喝茶,想等雨小一點再走。
約莫半個小時之後,雨小了,她揹着包包,下樓去。
就在一樓的大廳裡,她看見了耿君旭在大門口,他沒撐傘,走進雨中。
她知道他是要去平面停車場開車,她第一個念頭是拿出自己的雨傘,想跟他共撐,不忍心見他淋雨。
可是理智要她別太沖動,擔心他會拒絕她。
她想了半秒,仍是撐開雨傘,在濛濛的雨中追上他。
“君旭哥。”
耿君旭聽見她的聲音,在紅磚道上駐足回首,見到她纖細的身影快步朝他走來,她的長髮飄揚,小臉因急切而紅撲撲的,臉色看來比早上好多了。
她叫他做什麼?
他注視着站定在他面前的她,見她高舉手上的雨傘,爲他遮去雨水。
他的心震了震,他以爲她不會想再接近他,不會再喊他一聲“君旭哥”,沒想到事情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他心裡竟悄悄感到安慰和欣喜。
“你沒帶雨傘嗎?”徐芸倩仰着頭問他,發現她的雨傘太小了,雨水仍是打在他寬闊的肩上。
“在車上。”耿君旭平淡地說,絲毫沒有表現出心裡感受到的強烈震動。
“你要去開車嗎?”
“對。”
“我可以跟你共用這把傘。”她害怕被拒絕,可她仍是說明了心意。
要嗎?
耿君旭問着自己,看着她澄湛的雙眼,裡頭有她的懇摯、善良和友誼,可是他竟害怕去接受。
他只要再次接受,那她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關心他,也許這一切將變得不可收拾。
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她,那她會是安然的。
“不用了,謝謝。”他漠然地說,走出她的傘下,頭也不回地走進雨中。
徐芸倩僵直的孤立在紅磚道上,看着他的身影漸行漸遠,沒入人羣之中,她頹然的收回高舉的傘,無法形容心裡的失落戚。
她怎會這麼傻?總是一頭熱的想對他好,他心裡並沒有她,他們不是朋友,他只是她的老闆。
就算她喜歡他,但他不喜歡她,她再怎麼對他用心也沒有用。
而且他到底哪裡值得她喜歡?
她不知道從何解釋,內心對一個人產生悸動本來就是無法解釋的,若不喜歡他怎會有失落感?又怎會爲他落淚……
她把傘拿得很低,遮去自己的臉,往回走向捷運站,不讓路人看見眼淚正順着她的臉往下墜。
紅磚道的另一端,耿君旭逼着自己不能回頭。
她也許又哭了,但這對她來說是好的,至少她學會了保護自己,懂得避開他這個怪咖,以確保安全。
他能領會她對他的喜歡,她始終是友善的,偏偏他卻怕再接受她的一分好,他的心就會再度被她打動。
在極度缺乏愛的時候所得到的好,都會令人迷失,誤以爲那就是愛。
他不要自己迷失,也不要她受傷……爲了保護她,他相信這麼做是對的。
三個月後——
徐芸倩成了公司的正式職員。
這些日子她很少再遇到耿君旭,聽同事說他時常出國不在公司裡。
她雖沒有再見到他,可她心裡仍有他的存在。
而這三個月以來她在公司也交到了不少朋友,除了會計部的同事,她還和業務部的人混得很熟。
尤其是業務組長楊達武,帳單有問題時得找他問,久了就彼此熟悉了。
他二十八歲,退伍就進公司服務,爲人耿直豪爽、皮膚黝黑、雙眼有神,是運動型的型男。
在公司他人緣很好,又很會講笑話逗大家,要是他沒有出差,中午都時常跑來會計部找大家哈啦,買東西請大家,不然就約一夥人一起外出吃午餐,包括她。
“女人們,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快餓死了。”楊達武在中午休息時間到會計部找大家,約吃飯。
“楊大哥你最近常來哦!”同事甲笑着對他說。
“而且很大方常請吃東西。”同事乙也說。
“你以前都沒那麼勤快。”同事丙曖昧地瞟了他一眼,大家幾乎都看出他的意圖,他喜歡徐芸倩,但是徐芸倩本人好像一點也不知情似的。
此時徐芸倩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撐在頭上,心不在焉地聽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和楊達武打哈哈。
楊達武動不動就跑來會計部,他約吃飯,只要大夥兒都跟去,她就很隨興的參加,其實她一個人留在辦公室也很無聊,只是去湊熱鬧。
“這叫發揮同事愛懂不懂?”楊達武朗笑着,炯亮的眼悄然看向徐芸倩。
其實他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的目標確實就是徐芸倩,他因時常跟她一起對帳而喜歡上她,她外表文弱但辦事能力不錯,而且氣質優雅,笑容有點稚氣的可愛。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是自然而然的受她吸引,否則他怎會閒着沒事就跑來。
“走了走了,別蘑菇了,我發現街角那家牛肉麪今天有特價。”楊達武大聲帥催促大家,轉而對徐芸倩輕聲問:“你喜不喜歡吃牛肉麪?”
“還好。”徐芸倩聳聳肩說,只要大家喜歡的話她沒意見。
“那走吧!”楊達武黝黑的臉紅着說。
徐芸倩見同事們都起身了,也就跟着拿了抽屜的小包包,起身走出會計部。
一羣人浩浩蕩蕩的往樓梯間走,嘻嘻哈哈地談天說笑。
“董事長耶!”在九樓的樓梯口,眼尖的同事甲已看到耿君旭就站在樓梯間和業務經理談話,她要大家照子放亮點別嬉鬧。
一夥人全噤聲,包括徐芸倩,她臉上的笑容在見到耿君旭的那一刻霎時消散,而她也不知怎麼地,竟然有些慌張,腳踩了個空,往前栽去……
“啊!”她驚叫。
“小心。”楊達武就在她身旁,緊急地一手拉住她的上臂,一手攬住她的腰。
耿君旭聞聲回頭就見到了這一幕。
一夥人也全望向徐芸倩和楊達武,低聲地戲稱:“哇,好個英雄救美喔!”
楊達武不以爲意,扶他心儀的人兒站好,很溫柔地笑着對她說:“小心一點,跌到樓下去可不好了。”
“嗯。”徐芸倩木訥地點頭,飄渺不定的眸子看向在場的每個人。
同事們個個笑得很噯昧,那個正和耿君旭談話的業務經理一臉驚嚇,而耿君旭呢?
他沒說什麼,一張俊臉同樣冷酷得要命,可她感覺他很不高興,他那雙銳利的鷹眼瞪得像要凸出來了
他不想見到她吧!她會快閃,不會惹他心煩的。
一行人再度往樓下走,在九樓轉角處,嘴甜的同事們紛紛向長官們問安。“董事長好,經理好……”
徐芸倩頭低低的,一句話也沒說,緊隨大家下樓去。
直到遠離耿君旭的視線範圍,她才暗自吁了口氣。
走出公司後大家前往牛肉麪店,並沒有人提起剛剛遇到董事長的事,她也沒提起,可心裡對他那一記眼神卻是耿耿於懷。
他瞪得她好心碎啊!可想而知他真的很不想見到她,唉!
九樓處,耿君旭跟業務經理其實是粗略地在商討要外派到日本的業務專員,業務經理推薦一名女性業務。
“我是覺得卓文君很合適,她日語也說得很流利,要不就只有楊達武了,他是英日語都通。”業務經理說着。
“我決定之後再說。”耿君旭已沒耐性再談下去,不急着將事情定案。
他腳步沉重地上樓,有股怒氣從剛纔就一直在他心頭轉着。
他究竟有什麼好氣的?就只不過是楊達武扶了徐芸倩一把罷了
但可惡的是楊達武竟把手攬在她的腰上,這簡直是太超過了,她竟然也沒有矜持地拒絕,實在是叫他一想起就有氣。
他忍不住想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楊達武爲什麼跟她在一起?對她說話爲什麻語氣聽來詭異?他們看起來很熟的樣子。
她進公司也不過才三個月,就已經和男同事有交情嗎?有些公司是明文規定職工不準在公司談戀愛,他覺得不人道,如今卻覺得很有必要。
他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開門前才驚覺自己竟是緊握拳頭。
他是怎麼搞的?
他鬆開手,開了門,走到自己的位子坐定。
“董事長中午想吃什麼?”秘書進來詢問。
“不吃。”耿君旭一口回絕。
秘書退了出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負氣到毫無食慾。
他合上雙眼,無法平心靜氣,楊達武對徐芸倩的舉動、說話的口吻,明眼人看就知道肯定是在追求她。
他感到難受。
可他憑什麼?
他百般抗拒她的好,現在她不再主動關心他了,他卻在方纔的驚鴻一瞥中察覺他不過是在表面上禁錮着自己。
他心底明明想接受並珍視她的那份好,所以光只是意識到有人將奪走她,一種即將錯失她的感受就已在他心底造成莫大的震撼。
她被別人追求着,那滋味很不好受。
但她肯定會有人追求,她是個可愛又善良的女子,個性很吸引人,外表嬌豔欲滴,只要是有眼睛的單身男子都會想追求她。
而他呢?
說是保護她不受到他的傷害,說穿了這是很自私很自我的表現,他護着的只不過是他自己,他不要自己再在感情上跌倒。
更深一層的意義是他跌倒過,他不像她那麼單純,他不要去污染她,他無法突破這樣的制約。
如今該怎樣纔好?放任他們交往然後祝福他們嗎?
不,不可能。
他沉思了好一會兒,拿起案頭的電話撥給業務部經理,以極度冷然且堅決的意志說:“將楊達武外派到日本,薪水多一倍,食宿公司負責,問他的意願後立刻執行。”
“是,董事長。”業務經理不知董事長爲何這麼快決定,但他也只能遵照指示行事。
耿君旭掛上電話,他並不會因爲徐芸倩而喪失楊達武這名愛將,他只是利誘他,將他外放,同樣是爲公司效力。
如此也能確保徐芸倩不會再和楊達武有任何瓜葛。
商場如戰場,情場更是不容輕匆的戰場。
兵不厭詐。
他不想失去她。
如果可以再有機會,他想……試着再愛。
但願他的覺醒不會太遲。
下午業務部的經理找來楊達武,說明外派他當駐日本業務代表。
“薪水你絕對會滿意,機不可失,你儘早決定,我好做安排。”業務經理對楊達武說。
“我沒有心理準備,或者讓我再考慮一下。”楊達武對薪水是感到心動,但是他心裡有放不下的人,他纔剛開始覺得和徐芸倩之間有點小小的進展。
也許這就是告白的時候,他把話說白一點,問她願不願意當他的女朋友,如果她願意,那他說什麼也要留在臺灣。
他老大不小了,家人希望他成家安定下來呢!
楊達武回到座位上,打了通電話到徐芸倩的分機想找她,分機空響好一會兒,接着語音傳來——
“分機忙線中,請稍後再撥……”
他失望地掛斷了電話,不知徐芸倩和誰在講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