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你的腳,也軟了嗎?”

跪在地上的老人身軀顫抖,好一會兒才勉強出聲。“是...是....是軟了。”

張仲就這般看着老者,直看得他臉色蒼白,汗水溼透髮髻。

這人,正是盜隱裡的里正,於人羣中不斷蠱惑的罪魁禍首。

想到這老人此前所做的事,張仲也懶得再說話,只一手抓住他頭上的髮髻,轉身一拽。

如同拖死狗一樣,將這百餘斤的老人拖拽着,朝亭卒走了過去。

巷道間的人羣,那些手持着木棍壯年,卻絲毫不敢動彈,只以目光注視着張仲,看着他將自己的里正拖拽着,走出人羣。

“亭長,你們沒事吧。”剛剛走到亭卒的身邊,張仲還沒有將里正放下,就聽見一聲大喊。

是葵破鑼也似的大嗓門。

隨着亭卒們如釋重負的低語,同時安下的,還有張仲的心。

儘管他被圍堵之時,奮力鏖戰,並擺出了一副,視這數百黔首如無物的樣子。

但其實,他只是“看似穩如老狗。”內心之中,慌得一批。

沒錯,他是可以用“賊殺官”的罪名,將這些黔首一個不剩,全殺了。

並且,不會受到絲毫的懲罰。

但這雖然是合乎律法的,也是執法者理論上應該做的。

卻僅僅只是理論,在秦國,並沒有人真的願意這麼去做,就連高高在上的大秦帝國之主……

秦王嬴政,也是一樣。

他在去歲被人圍攻蘄年宮,那是造反,襲殺帝國之主的罪名,若真要細糾,從者盡殺其三族也不爲過。

就像後世明太祖,殺藍玉一樣,牽連一萬五千餘人,盡數人頭落地,於律法而言,這也不算違反。

但他沒有,他只是將圍攻的從屬士卒,判了個從反的罪名,罰了個“徙千里”的刑,將之丟到蜀郡偏遠之地,眼不見心不煩而已。

是以,秦國確實是沒有法不責衆這種說法,但對於只是從犯的人,卻又並不以重罪論。

帝國之主尚且如此。

張仲一介亭長,於理不可。

更何況,這些人同樣有家有室,都是有血有肉的秦人,非戰場之上,張仲又如何狠得下心,將這數百人盡數殺死?

“說滅你全家,就不會留下一隻壁虎。”

這樣的事情,張仲是真心做不到。

紅旗下成長起來的,只要不是有反社會心態的,恐怕,也沒有人能做得到。

葵的聲音響起不久,百餘青壯就手持兵器從丘陵處奔跑出來。

他們的兵器不甚齊整,有持着秦軍制式兵器的,也有帶着伐木斧頭的。

更有甚者,手上拿着的,竟然是菜刀。

因爲長時間的奔跑,他們臉上全是汗水,浸透了髮髻和鬍鬚。

更因爲穿着的差異,看起來,就像是一羣烏合之衆。

但他們的臉色,卻極其嚴肅,慨然。

宛如即將步入戰場的士兵。

很快,百餘人就走到了張仲的身前。

他們躬身下拜,並大聲呼喊,聲震雲霄。

“願爲亭長前驅,誅殺暴民。”

隨着呼喝聲起,盜隱裡一百多戶人家,無論男女老幼,皆丟下了手中的兵器。

他們匍匐在地,跪成了一大片。

“吾等,乞饒……”

.....

“那是十日之前了。”束強忍着手上的疼痛,緊緊抓住跟過來的橋,一點也捨不得放開。“我父母來找我要錢。”

“說兄長想要執柯成婚,須得,須得有間的好的房子。”

“問我家中,有沒有餘錢。”

束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良人,將另一隻手也放在了他的手中。“我與良人商量,良人將買傢俱的錢與了我。”

“然後,自己去伐木,打算請人做工。”

“這樣……”束看了一眼身邊的橋,眼眶又是一紅。“這樣,就能少花很多錢,只是傢俱不好看罷了。”

聽到這裡,橋亦低聲說道。“不好看也沒什麼要緊,不妨事的,不妨事的。”

這本無關於案情,但高據上方的獄櫞,和左右旁聽的賊掾和獄佐,皆並沒有出聲打斷,甚至,還聽得很是認真。

“就在七天前,良人伐木完畢,準備去請人來做些傢俱。”束聲音很輕,似乎在回憶,聲音中,卻帶着些擔憂。“但卻直到傍晚都未曾歸來。”

“我放心不下,怕他遇到危險,便出去尋他。”

“我呼喊了一陣,他便惶恐的從樹上跳了下來。”

“我也因此,知道了樑的事情。”

隨着事情進入正題,堂上的獄櫞不由得正了臉色,左右的獄佐,也將手中的筆緊緊握住,時刻打算做下記錄。

“我與良人商議之後,就打算報官。”

“但亭上,當時並無亭長,鄉上的路我們也不熟悉,出門也需要監門的證實。”

“是故,難以成行。”

獄掾手指扣了扣桌面,似乎心有所動,但他只是以筆在竹簡上寫了幾筆,並沒有出言打斷。

“而我,那日也發現了樑家中的小男子不見了。”

“是以,有些懷疑,其是擅殺子嗣。”

說到這裡,束卻停了下來,堂上的官吏們也不催促,只靜靜的等着。

良久,束纔再次開口。

“但第二日,良人出去墾地,我卻遇到了樑,他帶着我的父母一起來的。”

說完這句話的束,舔了舔乾澀的嘴脣,臉上的神情略有些驚慌,但還是接着說了下去。

“他的手中,還攜帶着借貸的契卷,說有要事,要找我商議。”

“我與他並無交集,除了當日我良人所見之事。”

束的呼吸變得急促,聲音中帶着濃濃的恐懼。

一旁的橋,也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部。

“我心下惶恐,又怕被其發現端倪,且父母在遠處看着我們,是以,不敢拒絕。”

“他告訴我,他手中的契卷,是我父母找他借的錢。”

“足足三千。”

束將手再次握緊了些,似乎身邊的人,可以讓她安心。

“他還告訴我。”

“他埋葬小男子的事情,是故意讓我家良人看見的。”

“我良人在樹上睡覺,他於樹下等待。”

“直到……”

“挖坑將其吵醒。”

今天差點趕不及,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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