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陽……陽兄弟,再……再幹一碗!”
高俅看着面前那個碩大無比的碗,心裡叫苦不迭。在葉巴的村寨逗留了一天後,他終究還是拗不過古連頭人的邀請,徑直前去赴約。當然,他也甩不掉已經非君莫嫁的白玲,所以除了二十多個護衛之外,還多了一條美豔的尾巴。到了地頭他才發覺,古連的那座山寨竟比先前那座大上三倍,而那些佩戴刀劍的夷兵,也比葉巴手下的雄壯幾分。最最令人恐懼得是,古連吩咐人擺出來的酒碗都有中原的海碗那麼大,注滿之後一碗足可抵得上三碗。
他已經數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根本分辨不清四周的景況,就連對面的古連彷彿也變成了模模糊糊的兩三個。饒是如此,古連卻仍舊在那裡殷勤相勸,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
“古大哥,你……你這不是爲難我麼?”
“嘿……既然……既然你叫我大哥,當然……當然得聽我的!”古連的舌頭也有些大了,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屁股往高俅旁邊一坐,一仰脖子又灌下了一碗酒。”我……我那個兒子不……不服人,卻……卻想拜你……你那個人當……當師傅!今後……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他最後一句話卻是一氣呵成半點不含糊。
高俅好不容易纔聽清了古連的用意,腦袋一昏沉下便糊里糊塗地連連點頭。勉強又灌下兩碗之後,他終於再難支撐,一頭栽倒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不多時,古連也隨之仆倒在一旁,隨之傳來震天鼾聲。
一覺醒來,高俅卻覺得神情氣爽,沒有半點宿醉之後的難受,心中不由暗暗稱奇。以爲是烏蠻的釀酒之法和中原大不相同。但當他伸腳下牀時,卻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分明記得昨夜喝得大醉,衣衫上除了酒氣之外還有不少穢物,可如今身上清清爽爽,哪裡有什麼骯髒的東西。
“大哥,怎麼了?”燕青聞訊衝了進來,見高俅手忙腳亂地翻檢着身上衣物。不由掩口偷笑,最後才一本正經地說”,大哥,你別東張西望了,昨夜是白玲姑娘替你擦洗身子。然後又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嫌棄我們這些大男人手腳太笨,從頭至尾都是她一個人動的手。至於發生了什麼事我就不知道了!”
“什麼?”高俅聞言大驚,再一想自己和白玲連肌膚之親都曾經有過,臉上的潮紅便很快褪去。但仍舊狠狠瞪了唯恐天下不亂的燕青一眼,然後飛快地穿好了外衣←纔剛剛裝束整齊,木門便被人推開了,一個端着木盆地人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咦。你這麼早就起來了?”白玲先是一愣,而後若無其事地放好了臉盆,擰了一根熱毛巾,二話不說地在高俅臉上擦了起來,渾然不顧還有旁人在場。
“我自己來就行了!”高俅伸手想要搶過毛巾,卻被白玲硬生生地按了下來,只得任憑她上下其手。等到一應洗漱完畢,他便疑惑不解地問道,“昨夜我喝了那麼多酒。怎麼早上起來一點事情都沒有?難道是這裡釀酒的方法和你那裡不一樣?”
“哦,那是因爲我餵了你一顆醒神丸。這是大理國秘製的解酒良藥,一顆下去便可消除所有宿醉的不良反應。”白玲彷彿是家常便飯一般地解釋道,此時,門外卻響起了一個大嗓門的聲音。
“想不到白玲居然肯爲了你用那玩意,陽老弟,你還真是好福氣!那東西貴得很,沒幾個人願意使用。”古連一進門便哈哈大笑,但立刻用手捂住了腦袋。“我可沒有你這麼好的運氣,現在還是不舒服,下次不喝這麼多了!”他大聲嚷嚷了一陣,突然恍然大悟似地一拍手,然後就嘰裡咕嚕地朝外邊大喊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個壯碩的年輕人便匆匆進房,在古連的身邊立定。
“他是我的兒子古連金,昨晚我和陽兄弟你提起過,想讓這個孩子跟着你那些護衛學習一點真正的武藝,順便也練練腦子,免得老是被人嘲笑有勇無謀!你別看他長得壯實,其實只有十八歲,他將來要繼承我地頭人位置,也應該到外邊去開開眼界。怎麼樣,陽兄弟你昨晚已經答應了,不會出爾反爾吧?”
聽了白玲轉述的話,高俅仔仔細細地打量着面前地古連金,突然又多了一個負擔,他怎麼也得權衡一下才是。果然,在自己銳利的目光下,青年露出了局促的神情,顯然沒見過多少世面〖索片刻,他便微微一笑道:“古大哥,既然你看得起我,這件事我就答應了!”
“好,爽快!”古連大喜過望,用力地拍了拍身旁兒子地肩膀,“將來就看你的了!”
“阿爸……”古連金卻不似比武場上那麼有魄力,訥訥地叫了一聲方纔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由於公孫勝自告奮勇,因此高俅便將姚平仲交給了他看護,當然,他仍舊撥了兩個護衛過去守着。別看姚說的輕描淡寫,但要真的是姚家地嫡系子弟在他高俅身邊有什麼損傷,到時候事情難免會弄僵。可以說,姚平仲其實是他和姚家之間的一條紐帶。這條紐帶是否結實,既要看他在朝中日後的地位,也要看姚家的取捨抉擇。
連着三天,高俅都在古連的陪同下游走於各處村寨之中,甚至見到了那位傳言中威權最重的本地烏蠻族首領羅木加。但是,當第一眼看到暮色蒼蒼的老人時,他就知道,與其說這是實際上的權力者,老人還不如說是精神上的領袖。而羅木加地兩個兒子看上去都不過資質普通,和葉巴這個女婿比起來可謂是天壤之別。看來,葉巴在各種大事上如此積極,甚至不惜向自己一個外人示好,應該是爲了能夠承繼岳父的名頭。
身邊既陪伴着葉巴的妹妹又有古連的兒子,遠近各大村寨自然是對高俅客氣十分,紛紛允諾保證高俅的商隊能夠在這條小道上暢通無阻。
而高俅儘管意不在此,卻仍舊散出去不少貨物,也讓這些烏蠻人大大讚揚了一番他的慷慨。
雖然因爲這連番奔波和姚平仲的傷情而耽誤了幾天,但是,他着實收穫頗豐。不僅拿到了羅木加的親筆信,而且還得到了衆多頭人的信任,唯一可慮的大概就是早早離開的馬幫中人了。不過,當他這一行人走出這片山林轉入驛道時,很快遇上了奉命前來迎接的唐鬆奇。
由於高俅足足比預計中晚了四五天,因此唐鬆奇早已焦急萬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子也不下五六撥,所以當看到那個偎依在高俅身邊的美貌女子時,他不由在心中破口大罵了起來。但是,當他看清楚了那張顛倒衆生的嫵媚臉孔時,腦際卻轟然巨響了一聲,連高俅和他打招呼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怎麼會是她?她怎麼會和高俅同行?”他在心中瘋狂地大叫道,幾乎要破口叫出聲來※幸他閱歷豐富城府深沉,終於在高俅起疑心之前反應了過來。
“陽公子,這一路奔波着實辛苦了!”他刻意裝作不認識白玲的樣子,躬身向高俅一揖道,“我還以爲路上有什麼麻煩,正想派人前去接應,所幸陽公子還是平安抵達了。”
當初在那一片烏蠻族控制的山區時,爲了避免有人起疑心,高俅打消了派人去唐門報訊的念頭,結果當然就是累得唐鬆奇苦等(此時,他連忙滿臉歉意地打了個招呼,還沒說上幾句話,站在他身邊的白玲卻突然發話了。
“想不到唐家堡竟然就是峰哥此行的目標呢!”她用貓捉老鼠似的表情看着臉色大變的唐鬆奇,末了才笑吟吟地道,“怎麼,唐二先生不認得我了?早先你來我們山寨的時候,你似乎還和我大哥喝過酒吧。”
聽到這句話,高俅登時心中一震,目光情不自禁地朝兩人臉上掃去。只見白玲笑意盈盈,而唐鬆奇卻狼狽不堪,自然更加疑惑。
“唐二先生,你無需如此驚慌,峰哥已經拜會了包括羅木加在內的所有的頭人。”白玲輕描淡寫地說道,又輕輕指了指一旁的古連金,“看到沒有,這就是古連頭人的寶貝兒子古連金。現如今,峰哥在那一帶的面子可是大得很呢!”
如果說看到白玲的時候只是震驚,那麼此時此刻,唐鬆奇的心底就是難以置信的驚駭了←萬萬沒有想到,不過幾天的工夫,高俅就能有這麼大的收穫,要知道,馬幫可是往那個無底洞裡不知投下去多少錢纔有了一條暢通的道路,而自己也不過打點了幾處山頭而已。”陽公子行事鬼神莫測,在下佩服!”
說出這句話時,唐鬆奇只覺心底五味俱全,要什麼滋味有什麼滋味←指着不遠處早已備好的馬車道:“請先上車吧,家兄早已經恭候多時了!”
直到馬車駛動,高俅方纔出口問道:”阿玲,你剛纔爲什麼說那些話?”
“峰哥,唐門中人不像烏族人那樣好對付,我給了唐鬆奇那老傢伙一個下馬威,他便不敢輕舉妄動。”白玲把頭靠在了高俅的懷中,不無溫柔地道,“我可不想我的情郎陰溝裡翻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