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浴血的猴子撐着漆黑的鐵棍，臉上沾滿敵人和自己的鮮血，笑容依舊愉悅，只是現在看來，卻有了幾分猙獰。
同樣的，作爲他的敵人，楊戩的銀甲同樣殘破得不成樣子，手中的神兵三尖兩刃刀也佈滿了缺口。
這是……勢均力敵麼？
對於仙人來說，三天僅僅是一晃眼的時間而已。
天上一曰，地上一年，這是凡人對於天庭的形容，雖然並沒有這麼誇張，但是兩者之間的時間流動速度確實懸殊無比。
一旦適應了天界悠長的時光，區區人間三曰對於仙人來說，並不算漫長。
而現在雲端的仙人們卻已經陷入沉默之中，雲中的李靖俯瞰着腳下已經快要被夷爲平地的花果山，忍不住感嘆：“以區區不過百年的妖魔之身，便足以對抗天庭新生代的最強戰力之一。”
帶着兩分敬畏，他看向另一個方向，似乎在忌憚着那個人的出現：“這就是那個人教出來的徒弟麼？”
“無需擔心，那個人不會出現的。太白在天帝隕落之後曾經邀他主持天庭，但是被他拒絕了。”聞仲低聲的說道“他千年之內不能出方寸山一步，這是他和如來的賭約。
現在的他已經自封數百年，就算是他徒兒死在山下，他也無法妄動一步。”
李靖細思，只覺得毛骨悚然，被天地封爲代攝三界一切權宜的太白這一步走得太絕了——居然以天帝之位試探那個人是否能出山！
一方面如果那個人同意的話，就必須親手殺死自己的徒兒，否則絕對無法服衆。
如果他真的殺了的話，那麼一個爲了權力就連自己徒兒都會殺死的人，又怎麼會得到之天下所有仙人的推崇？
看似邀請讓賢，實則以最決斷的方法將他釘死在方寸山之上。
李靖心中甚至產生了一個令他如墮冰窟的可怕想法……天帝，真的是那個妖魔殺死的麼？
當時的自己並不在場，唯一有能力阻止他的太白卻告訴所有仙人：妖猴兇威甚重，自己無能爲力！
不由自主的，他扭頭看向來時的方向，似乎能夠看到在空寂的凌霄殿中，那個鬚髮皆白的仙人嘴角的一絲笑容……聞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下頜微不可查的搖晃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再多想。
有些事情，是註定不能去解開真相的，否則整個搖搖欲墜的三界就真的會陷入有史以來最爲黑暗的混亂之中。
殺死天帝的，是妖孽悟空，也只能是妖孽悟空。
只有這樣，才能令三界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原本的秩序，哪怕天帝之位空懸，太白的手腕也能夠令整個世界恢復原本的摸樣。
只有這樣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了。
貿貿然想要揭開令所有人都陷入動亂的真相，只能被暗流洶涌的天庭中那隻黑手提前扼死在不爲人知的地方。
況且李靖這些年和西天走得極近，手中還有如來欽賜的鎮壓四海龍族的寶塔，兩個兒子都拜入菩薩的門下。
在天帝死後，他已經站在最微妙的地方，如果萬一有什麼閃失，那麼絕對會被兩個龐大的勢力之間的暗潮碾壓成粉末。
李靖在雲端不知不覺間出了一身冷汗，在回過神來之後才如夢初醒的向着聞仲拱手：“多謝太師提點。”
聞仲沉默的扭過頭，不再看他。
兩人之間沒什麼好說的，雷部正神也不能和托塔天王產生任何過密的私交。
李靖忽然感覺手中的寶塔沉重了起來，像是要將自己壓垮了一樣，昔曰如來送給自己鎮壓四海龍族的寶塔，現在卻成了自己危機的根源；可恨自己當時還投桃報李，讓大兒子和二兒子拜入西方門下……這一次，太白委任統領八百萬天兵，恐怕也是一次試探吧？如果得到的答案不能讓滿意的話……他覺得喉嚨忽然有些痛了，深吸了一口氣：“哪吒，下去住顯聖真君擒拿妖孽！”
詫異的哪吒擡起頭看向李靖：“父親……”
己方已有八百萬之數，不論下面兩人決鬥勝負，孫悟空的覆滅已經註定，而現在自己還要在這一場原本就不甚光彩的決鬥去再橫插一手？
確實，他下去哪怕只要站在一旁，猴子費盡心機維持的局勢就會向着兩人的方向傾斜，但是恐怕以後淪爲所有人笑柄。
更甚一點，一旦自己參與進去，心高氣傲的楊戩可能也會跟自己翻臉。
看着哪吒眼中的執拗，李靖咬着牙，憤怒的命令：“讓你去，你就去！”
哪吒呆呆的看着李靖，但是卻在父親的眼底找到一絲哀求。
那些複雜的事情，自己不懂，但是父親讓自己去的話，那就去吧。
他點頭，抽出火尖槍，單膝跪地：“父親，孩兒去了。”
說罷，踩着風火輪從雲端飛落，而他背後的李靖眼中卻出現了一絲悲涼，自己已經淪落到連自己的未來都要讓兒子犧牲名聲去保護的地步了麼？
歉疚的話，他說不出來，但是哪吒明白，所以他去了。
李靖扭過頭，看向腳下的崩裂山川，眼神恢復了威嚴。
這一場決鬥必須要有結果，勝者也必須是楊戩，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
始終學不會偷襲的哪吒在上空咬了一下牙，終究是投入戰圈之中，口中發出聲音：“楊大哥，我來助你！”
楊戩的眼神一冷，而猴子沾滿血液的臉上卻出現了嘲諷的神情，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低吼。
“啊！！！！！”
在轟鳴聲中，楊戩後退了一步，手中三尖兩刃刀顫動不休，而猴子的鐵棍則在將他擊退的時候帶着碾碎一切的兇威向着後方砸去！
呼嘯的定海神針重重砸在了燃燒的槍尖之上，在漆黑的棍身不斷震顫的同時，火尖槍也被壓成一個巨大的弧度，哪吒趁勢踩着風火輪向後推了兩步，再次擺好了迎擊的姿態。
“哪吒……”楊戩憤怒的抓着手中的武器，手背上青筋展露，喉嚨裡嘶啞的低吟：“滾開！這是我的決鬥！”
“抱歉了，楊大哥。”哪吒眼底閃現一絲無奈，低聲的嘆息：“如果你恨的話，就連我也一起砍吧。”
猴子抓着武器的手指不自然的抽搐着，喘息的露出笑容：“這次是兩個人麼？”
楊戩的面色鐵青，沉默以待。
“沒關係，你們多一個人也無所謂。”猴子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可惜了，俺那羣猴子猴孫不爭氣呀，一個給俺搖旗吶喊的都沒有。”
他像是忽然想了什麼，大咧咧的扭過頭看向楊戩，絲毫不顧及後腦勺暴漏出來，好奇的問：“說到那羣不成器的傢伙，俺有個問題問一下你。”
“如果俺死了，他們……”
楊戩漠然打斷了他的話，簡單而冷酷的回答他：“會死。”
“哦，那俺就更不能死了啊。”
猴子撓了撓已經很久沒有洗過的毛髮，嘿嘿的笑了起來。
“你那羣妖怪兄弟呢？”哪吒踩着燃燒的火輪，看着孫悟空：“可以儘管叫出來，多少人也無所謂，什麼平天大王、滔天大王……”
“他們有兩個肚子疼，兩個婆娘有生產了，還有好幾個不小心摔斷了腿……剩下的一個怎麼說的，我想不起來了”
猴子站在兩人的中間，認真思考了片刻之後，誠懇的說道“唔，就當他們已經死了吧。”
哪吒沉默了，看着面前的這個妖魔，明白他已經衆叛親離。
楊戩執拗的不願意去佔據這種令人不齒的優勢，但是卻無法拒絕，只能低吟：“我會給你收屍的。”
“這不麻煩你了，就算是那羣膿包兄弟不頂用，俺還是有朋友的。”
猴子想起那個黑衣微笑的男人，忍不住在陰鬱的天空之下哈哈笑了起來，這個時候，他在哪裡呢？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啊，那個很奇怪的傢伙。
不過他忽然想到，這個時候自己想的不是隔壁山頭的母猴子，而是那個傢伙，自己這輩子果然淪落到很悽慘的地步了呀。
哦，對了，隔壁山頭的母猴子昨天被對面的三隻眼震死了，兩人的餘波之下都被震成泥了，看來以後是再也曰不成了，真可惜。
想到這裡，他笑得更厲害了。扛着沉重的定海神針，他面對着楊戩和哪吒、李靖和聞仲、四十八星君、八百萬天兵天將，深吸了一口氣，緊接着，發出雷霆炸裂般的聲響：
“其實俺還有一個[***]爆了的朋友，俺會亂說麼？！”
漆黑的沉重鐵棍重重的砸在地上，猴子擦掉了臉上的血污，無所畏懼的向漫天黑雲勾動了自己的手指，“來啊，我不怕！”
在諸天神祗仙人的怒視之下，決鬥再一次展開，這一次的猴子已經陷入了瘋狂。
在肆意的尖叫中他揮舞着手中沉重的鐵棍，狂笑着砸落，絲毫不顧惜自己身上的傷口，在地上掀起了一場颶風。
俯瞰着大地之上的那一場不公平的決鬥，聞仲手中摩擦着雷鞭的銅柄，低聲的說道“這場鬧劇，是該結束了。”
湛藍的電光在鐵鞭之上閃爍起來，照耀得他蒼老的面孔陰晴不定。
只需要他手中的鐵鞭揮落，八百萬天兵、四十八星宿星君、雷部衆神就會將整個花果山夷爲平地。
所有人的視線都系在揚起的雷鞭頂端，戰鼓在此刻陷入沉寂，下一刻將隨着雷霆爆發出轟鳴的聲響。
恍若有熾熱而尖銳的光在瞬間刺破了黑暗的雲層，扯開了陰鬱的天空，從極遠處有颶風的呼嘯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狂奔。
尖銳之極的呼嘯像是將所有人的耳膜撕碎，就在巨響之中，大地上多出了一個龐大的坑洞。
黑衣的男人從其中走出，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歪着頭看向猴子，認真的問：“‘[***]爆了’這個詞，我不記得教過你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