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行徑也着實奇怪。”毛樂言有些詫異地道,對梅妃這個人,她真的摸不透,知道她對陳如兒有份特別的情愫,但是在大是大非之前,她似乎沒有和陳如兒同流合污,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景王走後,她便去了一趟冷宮。對冷宮,她可以說熟悉,也可以說陌生。她是在這裡死去的,但是因爲神智一直都昏昏沉沉,並未看清冷宮的模樣。
嬌兒陪同在她身後,她其實大可以避開嬌兒,但是既然太后讓她監視自己,她也不想多生事端,也不怕嬌兒傳到太后耳中。
“小姐來冷宮做什麼?”站在陰森的冷宮門前,嬌兒有些害怕地問道。
毛樂言看了她一眼,道:“你不必進去了,在這裡等候吧。”
嬌兒鬆了一口氣,冷宮這個晦氣的地方,她還真不稀罕進去,“那小姐小心點,奴婢在這裡候着。”
毛樂言點點頭,邁腿進去。冷宮裡和她記憶中不一樣,至少,她記憶中的冷宮是骯髒而陳舊的,但是這裡,雖然陳舊,但是地上卻很是乾淨。青磚上沒有枯枝落葉,也沒有任何的垃圾,乾淨得跟冷宮外面一樣。
“找我麼?”一道聲音從她身側傳來,她轉頭去看,只見一個身穿素淨衣衫的女子手裡拿着一把掃帚,靜靜地看着她。
是梅妃!毛樂言驚詫地看着她,她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身上有沉靜的氣息,臉上不施脂粉,依舊美麗,只是因爲天氣嚴寒,她的皮膚略有些乾燥,青絲垂下,優雅地攏了一絲在後面,用絲帶綁着。她素淨的錦緞衣衫上,繡着淡黃色的菊花,領口企立,包裹住她的白皙的脖子和尖尖的下巴。衣衫很寬鬆,肥大的袍子遮蓋着她本來美好的身段。
“梅妃!”毛樂言在她面前站立着,靜靜地喊了一聲。
“我就知道,你沒死。”梅妃的聲音波瀾不驚,彷彿對她的出現也不覺得詫異。毛樂言帶着人皮面具,用以欺騙人類,卻是瞞不過梅妃的。
“你爲何請旨入冷宮?”毛樂言問道,拿着掃帚的梅妃,她還真是看不慣。
“沒有爲何,只是喜歡。”梅妃說罷,便擺動着掃帚,熟練地掃着已經乾淨的地面,卻還是有塵埃揚起,可見有些東西看似乾淨,但是還是有骯髒的地方是肉眼看不見的。
“莫顏和趙振宇呢?”毛樂言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梅妃粲然一笑,那笑容如同冬日裡開放的紅梅,如此嬌美,又如此清雅,“你不該來問我,你覺得我會告知你嗎?”
“他們是無辜的。”毛樂言盯着她道。
梅妃輕笑了一聲,“在這個塵世,誰能說誰是無辜的?誰又能誰是罪惡的?我不告訴你趙振宇和小屏的消息,正如我不會幫夫人毒害皇上一樣。我現在才知道小屏當日的爲難,縱然我心裡恨極了皇帝,但是要對他下毒手,我還是做不到。”
“你爲何恨他?”毛樂言問道,天空中雲朵移開,一束金光從雲層的空隙裡灑下來,如同碎金一般灑在毛樂言的臉上,眸光裡,便有了耀眼璀璨的光芒。
梅妃擡頭看她,“你不恨他麼?是的,你自然不會恨他,因爲他對你情深意重,你死後,他爲你徹夜不眠,爲你茶飯不思,他甚至願意用生命去救你,三番四次,他都用行動來表達對你的愛,你愛他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恨他?”梅妃忽然話鋒一轉,冷笑一聲道,“當日,我也是這般深刻去愛他,但是他漠視我的付出,對我虛應以對,敷衍了事,我一度以爲他是不會愛的,但不是的,他至少也爲柳依依心動過。那一刻,我知道他不是不懂愛,只是不愛我。
你愛的人不愛你,能恨嗎?毛樂言搖搖頭,“我不恨,但是我不會再和他往來,免得自己傷心。你若是深愛一個人,他卻不愛你,漠視你的付出,你會恨他嗎?”
“但是,我是他的妃子,我無法離開,就算我可以離開,我的家人怎麼辦?我爹知道之後,豈不恨死我?我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想法,唯獨不能不顧我爹的想法。”梅妃悽悽地道,她衣衫上淡黃的菊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特別的閃亮,與她此刻哀傷的神情十分的不搭配。
說到底,每個人都是可憐人。毛樂言沉默了一會,道:“那陳如兒不是什麼好人,你還是別跟她糾纏在一起了。”
“當年,我爲劉漸尋死,是她命人救了我,這份恩情,我永記在心,她是什麼樣的人其實我比你更清楚。但是在我最失落的那段時間,是她一直陪伴着我……”
毛樂言打斷了她的話,“她不是救了你,而是把你變成殭屍爲她所用。”
“做人和做殭屍有什麼分別?至少做人會經歷生老病死,殭屍不用,殭屍不必讓人鼻息……”
“殭屍卻要吸取人血。”毛樂言冷道,“你該知道,爲了自己的生存而傷害了別人的性命,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梅妃大笑起來,笑畢,她言詞犀利地道:“誰敢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犯過殺孽?人類爲了口腹之慾,還不是殘殺生靈?爲了權欲鬥爭,相互殘殺,殭屍和人本不是同類,我們至少不殺害同類,但人呢?樂妃,莫說其他人,就單單說你,你敢理直氣壯地說你沒殺過人嗎?”
毛樂言沉默了片刻,道:“天有天道,天下間每一樣生物都有剋星,殭屍也不例外。我是誅滅殭屍的人,下次若是讓我知道你吸取人血,我一定會收了你。我誅滅你,就像是貓抓老鼠一樣,我們是天敵,抓你是我身爲貓的職責所在,也正如你們殭屍吸血,不可避免一樣。”
“天道,也不外乎是弱肉強食,你們毛家既然有法力剋制殭屍,我們殭屍死在你手上,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你要殺我,儘管殺,到如今,我還真不在乎生死了。”梅妃似乎已經心灰意冷,毛樂言不知道她中間又再經歷了什麼事情,會讓她變得如此絕望。
“你即便不告知我莫顏和趙振宇的下落,我也會想辦法找到他們。”毛樂言雖不知道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莫顏跟趙振宇一同失蹤,而且是一去不回,按理說,莫顏是殭屍,陳如兒不具備誅滅殭屍的能力,而陳如兒手底下的那些殭屍跟莫顏也頗有交情,不至於無法逃脫。
梅妃神情灰暗,許久才懶洋洋地道了一句,“希望你找到的趙振宇,不是一具屍體。”
毛樂言一震,擡頭看梅妃,梅妃持着掃帚,靜靜地往回走。暖陽下,她寬鬆的衣裳拖曳,揚起飛舞的塵埃,也就在那一瞬間,毛樂言的心陡然咯噔一聲,她的行動如此遲緩,不是因爲心灰意冷,是因爲她懷孕了。
驅魔劍陡然出鞘!
梅妃陡然轉身,犀利地看着她,冷聲道:“你要殺我?來吧,我絕不還手。”
毛樂言咬牙切齒地問道:“孩子是誰的?”殭屍本是三界外的生物,產子是天理不容的,因爲殭屍產下的殭屍孩子,擁有其父母的能力,再在殭屍母體裡大量吸收月光精華,會變成魔童,若不早日誅滅,便會爲禍六道衆生。
梅妃悽然一笑,“是皇帝的。”
毛樂言身子僵直,下意識地搖頭:“不可能,他知道你是殭屍,不可能會和你上牀。”
“而事實上,孩子確實是他的,不管你信不信。”梅妃臉上有着幸災樂禍的得意笑容,“我不愛他,但是也要讓你心痛,你要麼親手殺死他的孩子,要麼任我生下這孽障。”
毛樂言只覺得心尖不斷地冒酸水,想起爺爺所言,一定會有一個女子爲他誕下孩兒,他這輩子就只有這個孩兒了。她能狠得下手去殺嗎?
梅妃傲笑一聲,“心裡很難受是嗎?自己所愛的男人,竟然跟別的女人生孩子,這種滋味是不是比死更難受?有些事情自己沒有經歷過,不要胡亂給人定罪,你還沒這個資格。不過,你現在若是告訴我,你心裡一點都不恨皇上,我就覺得你夠資格責備我之前背叛皇上了。”
毛樂言首先想到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魔童出生會對這個時代造成什麼傷害。但是,說沒想也是假的,畢竟心尖上的疼痛如此明顯。只是無論她心中想什麼,都沒必要讓梅妃知道,她淡淡地道:“我對他是什麼感情,和誅殺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沒有關係。”
梅妃盯着她,一副神定氣閒地道:“我確信你不敢殺我。”
毛樂言眸光緊緊鎖定她,“你如此肯定?”
“沒錯,你不敢殺我,因爲一旦你殺了我,就讓人知道你是個毒婦,你一向做好人,豈會容許自己落下這個名聲?你在皇上面前,是聖人,是這個世間最好的女子,一旦讓他知道你殺了他的孩子,他會恨死你。”梅妃哈哈大笑,幾乎瘋狂地逼着毛樂言。
毛樂言面容沉靜,梅妃越是這樣,越是讓她不解。她似乎是在逼自己殺她,換言之,她在求死,甚至是逼着自己殺死她的孩子,一個母親,是不會在懷孕的時候求死,除非,她厭惡自己的孩子。
她這般,倒讓毛樂言堅信孩子是劉漸的,因爲梅妃十分痛恨劉漸,自然也會痛恨劉漸帶給她的兒子。她是孩子的母親,很不下手打胎,所以,她用這樣的方式逼自己動手。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