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媽老老實實的在醫院裡住了一個禮拜，期間曲記甜果鋪關門歇業。
夏橙夕和蔣競誠的老媽輪流給住院的曲媽燉湯送飯。曲搖搖白天上學，放了學就馬不停蹄的趕回家，去給幾個水果店的老主顧送水果，然後再趕到醫院去看望曲媽。
夏橙夕有時也會和她一起去，看望了曲搖搖的媽媽，再跟自己送飯的老媽一起回來。
這天，曲搖搖和夏橙夕剛剛走到病房門口，正準備推門進去時，卻聽到裡面傳出曲媽的低低聲音。
“瓊姐，你答應我，千萬不能讓搖搖知道……”
曲搖搖的手放在門把上，停住了。
她下意識的楞在那，直到裡面傳來夏橙夕媽媽的嘆氣聲。
“阿秀，我可以不告訴孩子，但你也必須答應我，要好好考慮這件事。醫生說了，你的腰椎已經壓迫神經了，最好是儘快做手術治療，不要拖，否則會有癱瘓的風險的……”
曲搖搖手中的保溫杯滑落，被夏橙夕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她捂住曲搖搖的嘴，示意她繼續聽，千萬別驚動了裡面。曲搖搖機械的點點頭，心頭像有什麼巨大的怪物叫囂着要浮出水面，令她忍不住心驚得發起抖來。
曲媽很久沒有回話，病房裡靜得可怕。就在她們以爲大概就這麼不了了之的時候，曲媽的聲音再次低低的傳來。
那是一種曲搖搖從來沒有聽過的哀傷語調，充滿了無可奈何。
“瓊姐，難道我會不明白嗎？就算醫生不說，我也知道我腰上的這個舊傷已經很嚴重了……可如果我現在就去做手術，那水果鋪子該怎麼辦呢？搖搖又該怎麼辦呢？”
“你不用擔心錢的事……”
“不全是錢的事。”
曲媽無奈苦笑：“我如果做了這個腰椎手術，起碼得在牀上躺上半年，搖搖這孩子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從小就懂事，她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去維持水果店的生意經營，不讓我多操心。到了那個時候，只怕學業是會都全荒廢了……”
病房裡，曲媽的話音變得哽咽了起來。
“我啊……唉，不是個好媽媽。沒有辦法像你一樣，給孩子一個好一點的生活條件。有時候我也很無奈，爲什麼明明拼盡了全力去努力，卻還是隻能溫飽線上掙扎？我總覺得對不起搖搖，她如果不是投胎到了我這兒來，也就不用跟着我一起吃這許多的苦了。她也可以像其他的孩子一樣，上個補習班，請個家教什麼的……可我什麼都不能爲她做，這馬上眼看就要高三了，我真怕把孩子給耽誤了，她要是真的考上不了大學，以後只能像我一樣，一輩子吃生活的苦頭……”
……
抽噎聲越來越低，偶爾傳來幾聲夏媽的溫聲勸慰。
病房外，夏橙夕輕輕握住了曲搖搖的手，溫柔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淚珠。曲搖搖死死咬着嘴脣，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她一直凶神惡煞的老孃，心裡竟然藏着這麼多細膩柔軟的心事……怪不得她寧肯休店半天，也要張羅着請裴越到來家裡來吃飯，想讓他順便幫自己補補課。
曲搖搖想起自己在飯桌上任性地拒絕了曲媽的提議，想起夏橙夕一次又一次對她說的那些話……
她的心頭涌起一陣又一陣的酸澀，她忽然發現，其實一直不懂事的，好像是她纔對……
*
高二的學習氛圍一日勝過一日的緊張，而隨着第一次月考的臨近，這種緊張的氛圍值像是被拉滿了，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自習課上，一套剛剛發下來的數學卷子成爲了這堂課的主題。教室裡靜悄悄的，幾乎所有人都在埋着頭認真解題，只有夏橙夕和曲搖搖除外。
一個在發呆，另一個不會做。
夏橙夕最近很有些莫名其妙的厭學情緒，這種厭學情緒在她老媽給她安排了雅思和托福考試之後，直接達到了頂點。
她開始疲於應對，在一項項考試和做不完的卷子之間，巧妙的找到了一個偷懶的平衡點，那就是隻要會的題，她看一眼就不想再做了。
甚至有的時候，她連看都不看。
而曲搖搖則是絞盡腦汁在認真解題的，但奈何她那花生米大小的知識儲備量實在是整不明白這些妖魔鬼怪一樣難懂的題目。
她看得眼睛發花，不懂也還是不懂。
曲搖搖嘆着氣，在心裡第一千零一次盤算起了她的那個“計劃”。
她悄悄的翻出手機看了看，某人的聊天對話窗口，還是一動不動的沉在最下面。
“還沒回你呢？”夏橙夕湊過來耳語道。
曲搖搖點點頭，無奈的又收起了手機。
臭學霸，不至於這麼小心眼吧？
“怪誰？？你自己那天拒絕得那麼義正言辭，現在又回過頭來想反悔，我是數霸我也懶得搭理你……”夏橙夕一針見血。
曲搖搖苦着一張臉，心道至於嗎至於嗎？發個消息還允許撤回呢……就不能讓她小小的悔一步棋嗎？
“要不……我藉口去看大雪，再去他家一趟，然後當面再跟他提了提這事？”
夏橙夕冷哼一聲，道：“你覺得老太太沒在，你還能那麼容易進得了數霸家的門嗎？”
曲搖搖：“……”
她回想了一下，好像夏橙夕說的也沒錯，以前每次裴越都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才放她進去的……
“那……那我還幫他照顧了這麼久的大雪呢……”
“那不是人家給你補課，你答應人家的條件嗎？”
“那怎麼辦？現在我還有機會嗎……”
“你早幹什麼去了？”
“……”
曲搖搖越想越難過，後悔自己沒有早一點聽夏橙夕的話，白白浪費了那麼多好機會。
夏橙夕想了想，問道：“你真的想好要跟着數霸補習了？”
“嗯，想好了。”
“不怕敲腦瓜崩了？”
“怕啊……”
曲搖搖誠實的說道：“……但是我更怕自己將來後悔。”
那天在曲媽的病房外，曲搖搖咬着牙流了好久的眼淚，她的內心經歷了一次劇烈的成長碰撞，有什麼渾渾噩噩的東西終於被撕裂開來，露出了最初的模樣。
“……但是我更怕自己將來後悔”，這句話包含了太多的含義。
曲搖搖終於開始直視自己，又或者說，她終於擡起了雙眼，看向了混沌的未知的未來。
夏橙夕欣慰點頭，隨即露出一個壞笑。
“那你就去堵數霸唄……”
“嗯？去哪兒堵？”
“上學放學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