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之後，我們終於從自稱名爲“淼汀洲”的男人那裡，瞭解到了這個遊戲的真相。
這個男人，就是淼兮遠曾經的中文老師，也是教她把“老師”和“Dad”這兩個詞彙對應起來的人。
因爲，他就是她的父親。
可是，他們卻不能相認。
十六年前，一個叫淼汀洲的C國年輕人，意外結識了一個舉家搬到C國來的外國姑娘。
他們很快就相愛，並公開了自己的關係。
然而，這份跨越國別與種族的愛情，卻爲女方的家庭所不容。
雖然他們喜歡C國的文化，喜歡C國的名勝古蹟，但是他們還是沒法接受，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黃皮膚、黑眼睛的C國學生。
他們自認爲“落魄的貴族”也有着自己的驕傲。
然而，當時那個女孩已經懷孕。他們的感情，也早已無法割捨。
女方家庭在暴怒之後，向那個C國的年輕醫學生提出了條件：
十年內，做出一份真正的大事業來。
不然就不會承認他。
生下來的女兒，暫時留在女方家裡撫養，每年只允許他來探望一次，而且不允許是在節假日的時候。
他們也不允許他和這個女兒相認，最多隻允許他以“中文老師”的身份自居。
當然，他畢竟無法忍耐長期和妻女分別的痛楚，有時候會偷偷摸摸地打破慣例。
但是他爲了不讓岳父岳母發現和發脾氣，在兮遠懂事識字之後，依舊向她自我介紹爲是她的中文老師。
“中文裡的‘老師’就是英文中的‘Dad。’”後來，他用這樣的方法同時僞裝，和排遣自己心目中的苦悶。
他教這個女孩學中文，教了她許多東西，送給她許多禮物。甚至，給她取了一箇中文名字。當然，一開始她的外祖父外祖母非常憤怒，不允許她冠以“淼”的中文姓氏。但是後來他們的親戚在C國發了大財，讓他們考慮到在C國長期定居將有更低的生活成本，而給女孩辦理C國戶口，一切更會方便許多，便妥協了。
他給她起的名字叫“兮遠”，取自屈原的《九歌·湘夫人》。“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他的名字就出自這句詩的前半句。那即將送給他女兒的杜若香草，就是從他這塊小洲上採摘的。他希望自己能撐起女兒的美好世界。
爲此，他在外面不停地努力着，拿到了一個又一個獎項，取得了一個又一個臨牀研究上的突破。漸漸的，他在業界聲名斐然了。
岳父岳母終於開始鬆口，讓他有更多的機會與女兒見面，有時候，也讓他帶着女兒去自己的單位玩上一段時間。
然而，他們依舊沒有完全承認他。
漸漸地，淼兮遠長大了，上了小學，她對周圍的世界有更多自己的看法了。
她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中文老師。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他了。
雖然他是她的老師，她的“Dad”。可是，她對他的這份感情，似乎是愛情電影、小說、漫畫裡的那種情侶之間的愛戀。
她的母親，她的家人，她的老師，都沒有告訴過她，不能對這個男人產生那種情感。他們完全都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性。
可是，當他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那天兮遠生日的時候，他送給她一個帶着玩具娃娃音樂盒，可她哼着哼着那柔美的旋律就跑了調，最後竟哼到一首情歌上去了！
她用這支歌向他表白。他忍俊不禁，覺得上了幾年小學的女兒就會開這樣的玩笑了。
“什麼真正的喜歡，什麼是愛人，她還根本不懂呢！”他這樣想。
可是，當她抓住他的手，用無比堅定的眼神表明自己是認真的時候。
他完全傻了。
再淵博的學識，也沒辦法讓他立刻明白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那時他的情緒失控了，他粗暴地喝止她，不允許她再哼任何曲子。
隨後，他拿上自己的外套，匆匆離開了岳父岳母的家。
他想着，自己一定要趕快完成一直想完成的那份大事業，得到他們的認可，然後完全回到這個家中，和兮遠相認。
所以他更加拼命地工作。
但是不久，他的哮喘病犯了。
他知道自己無法完成那份心臟病治療的最新方案了。
他的好朋友方傳，一位從事人工智能研究的計算機專家，在他的病牀前錄下了他最後的意識。
也見證了他最後的不甘心，他的憤怒，他的愛，他的恨。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把那份只差一點就十全十美的治療方案的文件，放在了一個保險箱裡，藏在了一個極其隱秘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他要他患有心臟病的岳父得不到及時的救治。
甚至，那一刻他產生了極其可怕的想法，讓世上所有的心臟病人都不能得到及時的救治。
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心中產生極端的負能量時，便會對現實產生影響，阻礙愛的信息的傳遞。
但是，當一個人心中產生愛的能量時，所能產生的影響更大。
在淼汀洲藏起來的那個箱子裡，不只有那份本該公諸於世的救命方案，還包括他對淼兮遠的無限掛念。
在那時，他心中愛和恨的能量同時發動，否則他早已毀去了一切希望。他把它們藏起來，依舊是希望有人能夠找到它們，找到自己曾經的愛。但前提是，必須能夠解脫他的遺憾，糾正他的女兒。
他對她的愛，是純粹的父女之情。
可她對她的愛，卻是一份不倫之戀。
在他彌留之際，妻子把女兒帶到了他身邊。他想糾正自己長期以來教她的那個錯誤的單詞，即“老師”在英文中不是“Dad”。他是她的老師，但更是她真正的父親。
所以，他們不可能……
然而，她無法接受，無法接受這個真相。
她本來以爲自己沒有父親，有時候，又以爲老師就是父親。
所以她覺得，父親既是家人，也是愛人，這本來不應該是沒有矛盾的嗎？
可是他要她開口，以後只叫他“Dad”或“爸爸”。
她不能接受。她逃走了。
不久以後，他也離開了這裡，離開了這個世界。
但是他不能離開，他沒有真正地離開，他還有必須去糾正的錯誤，還有想要挽救和擁抱的人。
所以即便他的肉體已經在烈火中焚燬，他的精神和意識卻留了下來，被方傳做成了一個程序。
當然，他本來並不打算做成一個名爲《For you》的galgame，只是想要設計一個類似於迷宮的引導探索程序，引導淼兮遠慢慢地對“真正的愛”有更深的瞭解，最後能夠認清自己和父親之間的關係。但是那天晚上，當他奮力工作而在趴在電腦前睡着了的時候，他於夢中忽然得到啓示。
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啓示，可能是信息，可能是“讓人感覺溫暖和激動的不可思議的熱量”，總之，他有如神助般，在極大的熱情之下，廢寢忘食地用了一年的時間，完成了《For you》。
其中所用的技術，以及那些和遊戲製作相關的技能，有些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實現的。但一向嚴謹的他，此時竟也對此不以爲然。
他把遊戲程序刻進光盤裡，甚至還爲它定做了一個像模像樣的電視遊戲盒子，封面上的標題文字用了好友生前的筆跡。之後，他就把這盤遊戲送給了淼兮遠的母親，希望她找到“符合條件的兩個人，再借由他們的力量，找到另外四個人”，由他們引導淼兮遠通關遊戲，找回自我。
這一系列荒唐的舉動，他竟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完成了。而她，竟然也相信了他的“鬼話”。
因爲當時，她也處在對丈夫的深深思念中，她的心中也有着真摯的愛。
所以，“愛的啓示”可以把她作爲一箇中繼站，繼續將這份愛的能量傳遞下去。
然而後來她改變了，在她找到那六位【愛的教師】以前，在她嘗試進入遊戲以前，她的父親就因心臟病發作而去世了。這對她來說不吝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而且，也扭轉了她心中的愛，變爲了對丈夫的恨。
她知道丈夫生前是心臟病醫學的專家，一直在給自己許諾，一定會完成那個“最新最完美的治療方案”，也是他最終證明自己的成就。
然而他最終來不及做出那個方案就去世了，或許他是死前故意藏了起來，不讓自己的父親得救，因爲他恨他。
當她心中產生這種懷疑和憤恨的能量，並且越來越強烈時，“負能量的啓示”自然也在她身上發揮作用，傳達給了她不爲人知的信息，讓她明確了自己的猜想確實是正確的。因此，她就更加恨他，恨到幾乎一點愛都沒有了。
《For you》未能從她手上交到淼兮遠的手中，她甚至不讓她知道它的存在。在兩年後搬家的時候，就把它賣作了廢品。
幸好，廢品回收站負責人的兒子喜歡玩這一類遊戲，將它撿了回來。然而，他當時只是一個小學生，並且缺少朋友，更別說異性朋友，不滿足進入遊戲的條件，只能一直看着初始界面的白屏。他以爲遊戲是壞的，就扔在了角落裡。直到兩年後，他在初中見到了有女朋友的同學，便將遊戲賣給了他。但他們之間玩鬧一樣的戀情很快就告吹了，他也始終未有過機會進入遊戲。於是他後來又將這盤遊戲送給了一個開遊戲店的朋友。然而這位店老闆也不知道進入遊戲的條件，隨便找了一位同性的朋友來玩，結果也只能看到白屏。
總之，雖然愛的信息和能量一直因爲缺乏中繼站而未能傳遞下去，但在種種機緣巧合之下，這盤遊戲在它製作完成的四年後，終於遇到了一個叫林微之的中學男生。他並不是一般人。
因爲他曾經在去年暑假的時候，便經歷了一次“愛的啓示”，那時他最愛的galgame中的女主角呼應了一份衷心的愛的期望，從遊戲機中現身，和他進行了爲期一天的約會。在那之後，他也成爲了一個“愛的中繼站”，並且是最優先級別的那種。
在愛的啓示和能量想要傳遞下去的時候，它們便會自動尋找最接近的最優先中繼站，並啓示他/她前去尋找它們。承載着淼汀洲的愛與希望的《For you》，終於在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下，被前去逛遊戲店的林微之發現並買走。
之後，他便和早已互相瞭解、心意相通的女友一起直接通關了遊戲的第一關，見到了已經在遊戲中沉睡五年的淼汀洲的意識。
他驚喜而不自勝，告訴了他們事情的來龍去脈，希望他們能夠找到另外四個人和淼兮遠本人，讓他們進到遊戲中來。
因爲，那一男兩女中，隱藏着即將達到【互相瞭解】、【心意相通】，即將成爲真正愛人的一雙人。
也包含着互相瞭解，但只是單方面愛慕的那一個癡情人。
通過觀察這樣的參照，淼兮遠就將認識到什麼是真正的愛人，什麼是真正的情侶。
之後還有那最後的一位男教師，便是自己的重現。
他會幫助她渡過難關，戰勝過去，也會幫她認清自己真正的愛人是誰。
“所以，老林就找到了我們？”聽完淼汀洲的靈魂敘述完這一切的狄亮驚訝萬分，衆人也都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是啊。”淼汀洲笑道，“他對我做出了承諾，說他身邊就有這樣的四個人，正好滿足條件。並且，兮遠也就在他的班上。”
“簡直，就是奇蹟……”薰也感慨道，“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麼愛的啓示或指引嗎？”
“我覺得，可能只是純粹的巧合……”米晴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畢竟這個世上並不是只有愛或者恨……”
“是啊。”淼汀洲嘆了口氣，“大多時候，只是平凡，那也是我們追求的生活。但是，我想如果沒有某種極端而恆久的情感，是無法支撐一個人做出極端的事情來的，無論是善還是惡，是愛還是恨。”
“那，老林是什麼時候見到你的？”狄亮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連忙問道，“難道是上週末以前？如果是那時候，他爲什麼不趕緊告訴我們事實的真相？難道他不知道，徐老師馬上就要病危了，我們要立刻得到那個治療方案嗎？”
“關於這一點……”淼汀洲皺起了眉頭。“連我自己也沒想到。因爲愛的能量和恨的能量同時影響着我的精神和思想。在那名叫林微之的孩子許下承諾的時候，我心裡想的是終於可以讓兮遠解脫，並見到爸爸送給她的禮物了。”說着，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兒，莞爾一笑，但很快又嚴肅起來。“可能就是那時候，我心中的恨鬆動了，而讓我想起了保險櫃裡還保存着那份方案。我想也是因爲這樣，我的詛咒減弱了，使得愛的啓示能夠把徐老師即將病危的消息傳遞出去。只不過，可能那已經有點太晚了……”
“你也太自私了！”狄亮忍不住罵道，“只因爲自己遭遇了不公，就要遺禍給世界上的其他人嗎？你早點把那份方案公佈出來，能救多少人你知道嗎！”
“……哼。”淼汀洲冷笑了一聲，神情立刻變得冷峻了，他把淼兮遠從懷中輕輕放開，轉過身去背起手來，便用陰森森的聲音說道：“我曾經救過許多人的命，卻始終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你的心裡有多少慈悲，都免不了要遭受遺憾。讓所有的人心中都充滿愛，永遠也不可能。那麼讓某些人在心裡恨我，又有何不可呢？反正他們不是瞧不起我，便是瞧不起別人。他們一旦有求於人，便如羔羊般溫順和軟弱。一旦志得意滿起來，便又如螃蟹般橫行起來，絲毫不在乎身邊人的感受。有本事的人是這樣，沒本事的人也是這樣。我好不容易積累了一點本事，難道連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都不行嗎？我好不容易做了一點善事，難道連殘忍復仇一次都不行嗎？我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緊緊呵護的那顆心，難道爲了它毀滅其他醜惡的心都不行嗎！”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狄亮皺起了眉頭，“我壓根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看來負能量已經重新控制了你的思想。我相信你過去也並非總是抱着這樣的想法……”
“既然把一切寄託於愛或者恨的能量，那人們爲什麼不送出更多的愛呢？”淼汀洲猛地轉過身來大喝道，“像我岳父那樣輕視別人，毫無慈悲心的人，他就該死——”
“那你爲什麼不送出更多的愛！”狄亮也毫不示弱地大聲迴應道，“你把愛和希望藏了起來，讓其他人怎麼得到！”
“如果我直接給他們，他們只會認爲這是理所應當！等到他們不需要別人了，便一腳踢開，把他人當作地獄！殊不知，他們自己纔是真正的惡魔！”
當他說這些話時，面容變得可怕起來，佈滿了黑色的紋路，彷彿正被負能量一步步吞噬。除了淼兮遠以外，衆人都嚇得退了一步。
“不，不是這樣的。”淼兮遠忽然開口了，聲音裡帶着哭腔。“Grandfather他們，不是惡魔！他們，待我很好……”
“可是他們卻不讓我們父女相認！”淼汀洲見女兒也受到自己的驚嚇而後退，眼中不禁涌出淚來，臉上的黑暗消退了不少。他又緊緊地把女兒摟在懷裡。“兮遠，別怕。他們不接受我，可我永遠是你的父親！爸爸會保護你……”
“可是，可是，我……我喜歡……。”淼兮遠渾身顫抖着，卻始終無法說出接下來的話。
“是這樣啊。”淼汀洲閉上眼睛，沉默了兩秒。狄亮等人看到，他身上的黑暗慢慢地消退了，但沒有完全消失，而是聚集在了他的腳下。他放開女兒，任由她趴在了地上，自己則低着頭踩着這朵黑雲向後飄了一段距離，用恢復平靜的語氣說道：“是啊，我的想法也有不對的地方。大家都想要自己滿意，誰願意多付出一點代價呢？可是人，總是要成長起來，自力更生的。敢於獨立地去愛，敢於不妨礙別人的愛。”
之後，他擡起頭來，盯着狄亮等人，目光如炬。
“無論你們想得到什麼，都必須把遊戲通關。只有最後的問題回答正確，才能夠得到希望的鑰匙。只有拯救了我的女兒，才能去談拯救別人。”
衆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是不必緊張，因爲你們的力量在這裡是無用的。”淼汀洲忽然又放鬆了口氣，臉上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他看向依舊用手撐着地面，卻站不起來的的淼兮遠，緩緩地說道：“兮遠，這是真真正正最後的一道題，是爲你而準備的。你一定要做對啊。”
“啊？”淼兮遠擡起頭來，擦了擦眼淚，終於緩緩地站起身來，惶恐不安地盯着眼前的父親。
狄亮衆人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請問淼兮遠。”淼汀洲的聲音中，混雜有冰冷、溫暖、嚴肅、慈愛，等等太多無法分清楚的感情，他大手一揮，女兒的面前便出現了最後的問題和兩個選項。
“我和洛明，哪一個纔是你真正的愛人？”
“！？”
！！！！！！！！！！！！！！！！
衆人都大吃一驚，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沒想到最後的問題竟然是這樣！
淼兮遠顫抖着，抽泣着，紫色的大眼睛又劇烈地晃動起來。最後，她終於忍不住閉上眼睛。
她在思考，抑或是在回憶？
她在想的是自己，是父親？是洛明？是狄亮他們？還是病牀上危重的徐老師？是過去，是現在，還是未來？
是愛，是恨，還是困惑？
是怯懦，還是決心？
也或者，她是在想她最喜歡的櫻桃味棒棒糖？
狄亮等人猜測着，緊張着，可這些確實全無用處。
因爲已經到了這裡，只有她自己能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
而她的答案，將決定許多顆真心的生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有倒計時，可是卻有催命鍾。
所以，不能猶豫。
所以，也不需要猶豫了。
淼兮遠緩緩地擡起了纖細白皙的手指，就要按在選項上。
在這一刻，就算是已經死去的淼汀洲，也集中了精神。
而還活着的洛明，當然更是眉頭顫動，呼吸急促，心跳迅速。
他們注視着她，一直等着她最後做出最後的選擇。
那唯一的一個正確的選項，那唯一真正永恆的、毫無疑問的愛與希望！
淼兮遠放下了手臂。
“！”
“都不是。”
稚嫩、平靜、純真、堅定、真誠的聲音，響徹了廣大的虛擬空間。
衆人都爲之一怔。
“這裡面沒有正確答案。”淼兮遠擰緊了秀麗的眉頭，堅定地說道。
“你，你說什麼？”狄亮詫異地問道，“這不是隻有“淼汀洲”和“洛明”兩個選項嗎？怎麼能……”
“哈哈。”米晴忽然笑了出來，“狄亮啊，你忘記了這並不是之前的【同步題】，既沒說不允許用嘴說出答案，也沒說所有的選項都在題目之中啊。”
“啊？”
“哈哈哈哈。”不料淼汀洲的嘴角卻漸漸浮起了一道笑容，隨之竟然慢慢變成旁若無人般的、放肆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狄亮等人更是摸不着頭腦了。只有洛明也突然笑起來：“哈哈哈哈……”
“回答正確！”淼汀洲激動着說道。“但是女兒啊，你能解釋給爸爸和大家聽一下，爲什麼你會認爲‘都不是’呢？”
“因爲……”淼兮遠慢慢地轉過身來，深呼吸了一口，便露出了從容的微笑。“我覺得洛明和爸爸……”她說這話的時候，分別看了兩人一眼。“兩人對我都很好，我很感激他們。但是，這不是愛。愛是獨一無二的東西。雖然，我也分別對爸爸和洛明產生過，像米晴，對狄亮那樣直率的愛。但是想來想去，也分辨不出爸爸和，洛明，有什麼，不同。如果，讓我、爸爸和洛明去做，之前狄亮他們去做的，那樣的題目，我也可能，會，瘋狂地去按按鈕。如果你們其中，任何一人，這樣的話……”
衆人驚然，洛明和淼汀洲更是眼眶溼潤。
“如果真的，變成那樣的話。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淼兮遠也再度落下淚來，兩手捂了一下眼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不能讓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我們都是【互相瞭解】，【心意相通】。但是，我不能選其中的任何一個人，而棄另一人於，不顧。所以，我只能選擇兩人都傷害。所以，誰也不是，我真正的愛人……”
說道這裡，淼兮遠終於忍不住跪在地上捂住臉，徹底放聲大哭起來。
“兮遠/課代表/淼同學！”衆人急忙上前想要攙扶，但洛明總是快人一步，他緊緊地握住了那雙手，那雙和他一起經歷了無數磨礪，穿過無數風沙的稚嫩的手掌。
“對不起，洛明！對不起，爸爸！”淼兮遠哭着向自己都未選擇的兩人道歉。
“不，兮遠。”淼汀洲腳下的黑雲完全散去，他跑上前再次把最愛的女兒抱在懷裡。“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沒用，還讓你吃了這麼多苦，還想報復社會……”
“兮遠，我也對不起你。”洛明含着淚說道，“我應該阻止這樣的問題發生，爲什麼我比你早出生了一天，卻晚相識了十六年呢？如果我知道你們家這樣的情況，我一定會，一定會盡全力促成一些改變……”
“沒關係……”淼兮遠見兩位本來可能成爲自己最愛之人的人同時流淚，也急忙擦去了淚水，破涕爲笑：“我很好！我學會了很多東西，我糾正了自己學到的錯誤知識！我有知識，我自豪！”
“那兮遠，現在你知道了……”“淼汀洲從衣兜裡取出了那張正面寫着“老師”，背面此時也寫着Dad“的紙，“你能分清它們了嗎？”
“嗯嗯！”淼兮遠接過父親又從兜裡取出的一根馬克筆，在紙上流利而字體優美地寫上：
老師 Teacher
爸爸 Dad
“你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Dad，但是。”淼兮遠深情地看着父親的臉，“你不是我的愛人。”
“對！”
“還有洛明。”淼兮遠又轉向身材瘦削的橙發少年，“很抱歉，我要拒絕你剛纔的confession（告白）。但是，和已經死去的爸爸不同，我覺得你是有可能成爲我sweetheart（愛人）的人！也許，我們以後可以更多地在交往中瞭解對方，等到長大了，就能【心意相通】！”
“啊？”淼汀洲哭笑不得地說道，“原來我不是你可能的愛人，是因爲我已經死了啊！唉！”
“怎麼？”狄亮正色道，“難道淼先生其實本來就一直對兮遠有非分之想的嗎？怪不得課代表她一直……”
哎不不不！”早已身爲人父的青年連忙擺手解釋道：“我從來都沒有這種想法！兮遠不把我當愛人最好！我不是鬼父和蘿莉控！”
“嗯？”狄亮擡起眉毛說道，“好像沒人指控你最後一個詞彙吧……”
“不不不！不要對我產生任何的誤解！我都死了，你們不要再玷污我身後的清白啊！”
“噗嗤！”看着以前溫柔又可靠的爸爸此時竟然如此慌張、窘迫的樣子，淼兮遠也忍不住笑了出來。“Dad！不用這樣！我早就不把你當可能的愛人了！我已經長大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那請淼先生把東西交出來吧~”狄亮無奈地做出了一個伸手的姿勢。“都已經到這裡了，不要再耽誤時間說我們是伸手黨了吧！”
“哦，好好好，抱歉！”淼汀洲忙從衣兜裡拿出一張地圖，放到狄亮手心裡。“你們放心，愛的啓示剛纔已經告訴我，你們的徐老師是可以及時救回來的，時間還足夠！”
“太好了！”衆人發出一陣歡呼。終於，努力沒有白費。
“唉，他要活了。”淼汀洲忽然又傷感地說道，“我卻要死了，這次徹底死透了。遊戲的使命已經完成，最後的心願已了，我這最後的意識也要自動消失了。哦！”忽然，他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睛說道，“要照顧好自己！兮遠！再見，再見！爸爸沒了，爸爸沒了！”說着，他的身影開始模糊，周圍的遊戲場景也開始崩壞。
“不！爸爸！”兮遠含着淚水說道，“你永遠活在我的心中！永遠！”
隨着這遲來了五年的最後訣別一完成，一切曾經存在過，但早已不復存在的事物，便重歸於虛無。
然而，從過去到現在，乃至未來，一切存在過，又必將一直存在下去的某些人和事物，也必將繼續處於永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