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天可真熱啊

四月初,今年的天氣見鬼反常,氣溫直飆到三十度,紫外線照射給邱子瑜的皮膚帶來的刺激使她更加煩躁,她將太陽傘壓得更低,直奔w市第一醫院。

邱子瑜患上了學名爲副銀屑病的皮膚病,每到烈日炎炎的夏季,她的皮膚上就會長出大小不一的紅斑和紅疹子,使她瘙癢難耐,而她又是倒黴的疤痕體質,每次必會留下因色素沉澱導致的疤痕,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敢直面自己千瘡百孔的身體,所以無論多炎熱的天氣,她都會長袖長褲武裝自己,爭取不露出一點患病的肌膚。皮膚病難醫,導致的心病更難醫,邱子瑜極其厭惡夏天,她厭惡夏季的高溫會加重她的皮膚病,更害怕夏季路人裸露的皮膚,無時無刻地提醒着她與別人的不同,更準確地說,她害怕夏天,倒數夏天的到來成了她的煩心事。

支付了昂貴的打車費,邱子瑜便直奔三樓皮膚科,她掐準了點,爭取速戰速決。

邱子瑜看了看手機,顯示已經兩點十分了,醫院官方給出的就診時間是兩點,看來醫生遲到了。

“下午的民法課要向老師請假了。"她煩躁地想,"這個學期還沒過一半就請了這麼多次假,老師肯定會不高興,搞不好我的平時分還要受牽連。"

硬着頭皮請完假,邱子瑜幹坐在醫院的長廊座椅上等待,不由地心疼自己,要兼顧病情和學業。“醫生怎麼還不來啊。”她在心裡抱怨道。

邱子瑜聽見咚咚咚的聲響,循聲望去,發現一個戴着口罩的年輕男人拿食指的關節敲擊塑料靠椅,微微蹙起眉頭,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時不時看着手錶。

就算他戴着口罩,邱子瑜也敢斷定,這是一個長得不錯的男人,碎髮打在光潔的額頭上,眉毛濃而黑,目似點漆,窄長的雙眼皮和微挑的眼型柔和了他筆挺的山根,散發着年輕乾淨的朝氣。關鍵是他的皮膚很好,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也能感受到皮膚的細膩和緊繃,走廊上的病人有的戴口罩也遮蓋不住臉上的痤瘡,或者乾脆像邱子瑜那樣全副武裝,更與此地格格不入的事,他沒有病人的茫然和沉悶。

這不禁地勾起邱子瑜的好奇,但真正讓她好奇的是,這個男人生的什麼病,用什麼方案獲得了有效的治療。

邱子瑜小心翼翼地湊近,彎下身子詢問道:“你好,你得的什麼病呀,你一直在這裡治療嗎?”

那個男人回了一句,我沒得病,就不再言語。

邱子瑜蒙了,幾乎是不過腦子脫口而出:“你該不會是藥託吧。”

男人擡頭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着她,又默默背過身去,不去搭理。

過了一會兒,一個估摸三十多歲的女醫生氣喘吁吁跑過來,遞了把鑰匙給那個男人,說:"找了好半天,幸虧沒丟,咱也別讓患者等急了。"

邱子瑜楞在那裡想:"不是吧!這個人是醫生?我還罵他是藥託。萬一是他給我看病那還不尷尬死了。"

沈醫生接過鑰匙,看了邱子瑜一眼,打開門進診室了。

邱子瑜呆在門口很久都沒有反應過來,指導廣播提示她就診,纔回魂。

因爲邱子瑜掛了普通號,就背分配到了那個女醫生那裡,醫生叫方清,剪了一頭清爽的短髮,看上去溫柔知性,她仔細地查看了邱子瑜的情況,細聲細氣地問了她幾個問題。

方醫生無奈地說:“這種病沒有很好的治療辦法,只能自己注意飲食習慣,保持好心情,多運動,別的醫生也和你說過,對吧。”

很對,邱子瑜無數次聽到相似的話,感受到一次又一次的失落和無能無力。

邱子瑜怯生生地問:"我的病就真的治不好嗎?我就一輩子要這樣了嗎?我身上留下的印子有什麼辦法去除嗎?"

問着問着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有什麼比疾病纏身一輩子要更痛苦呢?其實她也知道,目前沒有更好的治療辦法,但是她還是孜孜不倦地去問,想要一個奇蹟發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診室的。等邱子瑜回過神來,她已經在診室外面哭了很久了,視線都有些模糊。

方清醫生走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溫柔地說:"沈醫生答應幫你看一下情況,他在這方面比我更有經驗,你別哭了,情緒會影響病情的。”

邱子瑜愣了一下,好久纔想起她說的是誰。

"沈醫生?就是剛剛那個男生嗎?他竟然主動提出幫我看病!

邱子瑜帶着個紅鼻頭忐忑不安地出現在沈憲的就診室,沈憲甩了包餐巾紙在她面前,開始看她的病理報告。就診室充斥着她擤鼻涕的聲音。

“真尷尬呀。”邱子瑜心想,默默地減小吸鼻涕的幅度。

“要擦就趕快擦乾淨,有什麼好哭的,生病的人多了去了,醫院裡全都是。”

“因爲你是醫生,在醫院裡你見慣了生離死別,每天看見相識的場景,卻沒有看到這些相似的患者背後經歷着不同的人生,他們有不同的思想和顧慮,因爲你是醫生病痛不在你身上,你不理解我是怎麼在害怕和焦慮中度過夏天的,你也不知道他人的眼光對我有多大的傷害,我對正常人的生活有多渴望,我知道,理解所有人的痛苦不在你的責任範圍內,但你不能輕描淡寫地將我的感受一筆揭過。”

邱子瑜眼眶一熱,說着說着眼淚又流下來了,含糊不清地控訴,好像在控訴面前的醫生,彷彿把她這麼多年積攢的情緒都發泄出來。

“那又怎麼樣,你又不會死,你的症狀算輕的,還是要靠自己控制調理。”沈憲平靜地說道。

“對於你們醫生而言,除卻生死無大事,可那些病痛都是密密麻麻地刻在我們身上,皮膚病是死不了人,但是就是無止境地給我們帶來痛苦,有時還要接受別人異樣的目光。。。。。。”

沈憲大手一揮打斷,勾了勾嘴角盯着她笑着說:“你知道嘛,也不是真的不會死,我們醫院有個病人情況比你嚴重得多,他也像你一樣失去耐心,不接受醫院的常規治療,開始聽信網絡論壇上賣藥的騙子,騙子將便宜且副作用大的藥換個名字以上千元一瓶的高價賣給他,最後他就這麼折騰死了,你要是一直這樣的想法,我勸你找個心理醫生看看,別折騰出了心理問題。”

邱子瑜被嚇懵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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