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雖挫敗不少守衛,卻不敵幾名一等護衛,很快敗下陣來、被押解至前。
“青鸞不殺我卻救了我,趙無陽恨透了異姓王府竟只作了離間我之事,他十分厭惡‘蘇賢妃’卻到底沒有真害我,哪裡都有你們,你們爲非作歹、助紂爲虐犯下滔天惡行,卻獨獨沒有對我痛下下手。如今想來,這理由只有同一個。”若芸瞧着地上被扣的人,一字一頓道,“便是你們的當頭主子、與何淵銘聯手的教主大人,要我這個人活着——活着歸順!”
若芸的臉色早從慘白變得怒不可遏的通紅,她也是看了文書才理清先皇時的恩怨由來已久,偏偏她無意中離開懷王府又未帶多少人,這才引了他們前來。
她並非審,更像是將滿腔怒氣當即發泄,將一肚子委屈都盡數吐出,末了不可自制的渾身緊繃、顫抖不已。
“蘇姑娘,如何處置?”白禮適時的開口問着。
“你們扶蘇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吧。”若芸冷聲,不再有半點悲憫。
白禮一聲令下帶着人下去,院中也被迅速的打掃乾淨,若芸沉悶無比的抱着箱子走出,瞧着安靜下來的蘇府暮靄朦朧,觸目皆痛,搖搖晃晃的幾欲摔倒,卻見人華服錦衣、紅緞披風匆匆趕來。
“小姐!懷王府的人說你回了,蘇府,你……”曉紅帶着人來,見到她已是趕的上氣不接下氣,勉強嚥了咽口水,道,“不好了!京中似乎有急報!”
若芸臉色倏變,心下一沉。
“說是,趙無陽……趙無陽逃了,看守的人都,都被……”?曉紅斷斷續續的說着,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樣。
聽她這般說。若芸才放下的心又提起,並疑惑再三,忍不住問道:“趙無陽小角色,逃便逃了。你這等消息怎麼知道的那樣快?”
曉紅這回不答,轉而用手指着身後,神色更爲慌張。
“末將參見娘娘!”一個銀盔疤面的將軍上前一步,對着若芸拜道。
“我不是……”若芸瞬間驚呆,隨後急忙騰出手扶起他,顧不得許多,劈頭就問,“張餘,你不是戍守邊關,怎的獨自回京?出什麼事了?”
張餘風塵僕僕而來。銀色的盔上結了霜般的一層灰,而他質樸的臉頰旁卻淌下大顆的汗珠,似乎是馬不停蹄剛到京。
張餘見她如此焦急,露出十分爲難的神色,壓低聲音飛快的道:“我等在北關截獲情報。言指定州於王軍遇上難纏之敵,一名姓李的囚犯被暗殺,引發定州拼死相抗,不知因何原因,程清肅王爺遇襲病危,於王爺受了輕傷。”
“什麼?是程清肅不是於百澤?命懸一線?!”若芸聽得目瞪口呆,自己贈與錦囊三個就是讓程清肅幫襯着於百澤。讓百澤切勿輕敵,誰知橫遭變數的竟是程清肅本人!
若芸見張餘十分肯定的點頭,險些將手中抱着的箱子砸了,勉強站穩後才輕聲自語道:“這麼說來,百澤在不引發騷亂的前提下平定州一事已落空。”她想到某處,忽然怔住。有些後怕的喃喃,“傀儡不足畏懼,只怕是傀儡加火器,那……”
錦囊有三,告誡嚴防人販、正常人混淆視聽。以及小心詐降等暗算,前二者即便防不勝防也不甚致命,唯獨這第三點往往暗藏殺機。這三者並未直接給百澤就是怕他當局者迷,從而她選擇交給更爲縝密的程清肅以從旁叮囑,豈料她根本不甚瞭解程清肅,他武功並不算好,危急時刻他定是以自身護了百澤才致此。
若芸這才明白爲何懷軒墨會急急的趕赴定州,程清肅是接替程清璿做扶蘇尊主的最佳人選,從大局考慮,他有事比於百澤有事更棘手。
“小姐?”曉紅見她臉色晦暗、搖搖欲墜,忙過來扶着她,滿心擔憂。
“我本不該回京,可截獲情報多且雜,應該已經有流入北胡的。我派八百里加急快報回京,但遲遲得不到迴音,恐傳令兵出錯,便命三名副將守城、親自趕回確認!”事態緊急,張餘隻挑了重點說道。
“自然不會有迴音,皇上才離京出征,懷王爺也突然趕赴定州,王大人不在京,根本沒有能朝你發號施令之人。”若芸無力的接口,合了閤眼,幾乎不忍再說。
“那……”張餘大驚失色,茫然無措。
“並非傳令出錯,軍中朝中也無人使詐,你大可放心,若有情況萬不可再動。”若芸勉強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冷靜道,“立刻回去,不惜代價死守北關,直到洪州城破。”
她說完才知自己說了多嚴重的話,但依然決然的看着張餘誠實的疤面,朝他頷首以示。
與其說懷軒墨消息遲了,還不如說程清肅覺得自己撐得住、遲遲沒有求援,如若不然,靠着扶蘇的傳令能力,怎會比胡人還遲於知曉?可惜懷軒墨就算知曉,也並無更多兵力在手能調往北面。
局勢不利,她除了讓張餘堅守原職,別無他法。
“是!張某定當竭盡所能!”張餘幾乎不假思索的迴應。
若芸卻並未因他的承諾而歡喜,反而更爲揪心痛苦,天知道洪州城下要多久,但只有洪州城下,纔有足夠力量去援助,榮錦桓到底扔了多大的一個爛攤子在這裡?她開始懷疑榮錦桓可能根本沒有想過贏,如果輸了,張餘會沒命,更多人都會枉死。
不料,曉紅卻脫下自己的嫣紅披風替她裹上,自己則緩緩跪倒她腳邊,請求道:“小姐,曉紅想陪夫君一起去!”
張餘猛的收緊雙拳,緊張的看了看曉紅,又着急的看着若芸。
披風上尚餘的溫熱傳來,若芸釋然而笑,曉紅並不知她眼下所想,與其讓她跟着她,不如就此來個痛快別離,讓她和張餘去同患難共生死,也能讓她心無旁騖賭上一賭。
若芸想着便扶起她,溫言道:“你此去定要當心,邊關苦寒,多幫着點張餘。”
“是!”曉紅感激的答着,擡起手腕給她看,“這是小姐上回送我的鐲子,她一定能保佑我的,小姐你放心!”
“嗯。”若芸瞧着她明明膽怯卻依然想讓自己安心的神情,只得報以一笑。
看着曉紅再熟悉不過的臉龐,她恍惚覺得,也許就此一別再也無法相見,她儘管悲從中來卻依然笑顏如花,柔嫣說她笑起來好看,那麼她現在就讓曉紅與張餘看着她的淡定從容、可安心的赴北。
“張餘一定會保護夫人平安!”張餘忽然抓住了曉紅的手緊了緊,卻是對着若芸保證道,“護北疆平安,也能護京城平安!”
若芸心頭一暖,忙佯裝輕鬆的笑道:“大章魚,你的爲人,我信。”
張餘許久沒有聽她這般說話,竟木然的站着,一時間不知所措。
若芸卻極快的收起笑容,對着兩人道,“記住,以後除非急詔,不得擅自回京,此乃大罪。此次恰逢亂局,日後若有人提起,一定要自請領罪方可免罰。”
“是。”兩人同時應聲,卻互看一眼、略有擔憂。
“早些啓程,恐夜長夢多。也千萬別恐慌,興許不用等洪州城下,便能解北關之急。”若芸打了個哈欠,趁機擡袖試了試眼角、背轉身去,“我還有書要看,先回了。”
她說着,將張餘的告別與曉紅的不捨拋在腦後,幾乎逃也似的快步離開,待她鑽進轎子,眼淚便再也止不住淌下,手中抱着的文書箱子竟如灌了鉛似的又沉又冰冷。
不是皇上逼的,也不是顧尹昭使詐,是她從一開始便猜錯、從一開始便後知後覺,自己在程清璿的保護下懵懂未知,如狀況怨襲來,她雖可以繼續明哲保身,但卻不想再逃了。
張餘要守得京城平安,以爲這樣便也能保她平安,只是她如今要反其道而行之,去到關鍵所在地放手一賭,以保張餘、曉紅乃至榮錦桓與定州的平安,就算幾乎不可能,她也要去,即便做不到,她也要做到。
若芸細細思量下已然精疲力竭,在懷王府草草用過晚膳,同柔嫣閒聊幾句便睏意襲來,衣衫未解便靠在牀柱上睡着。
張餘同曉紅幾乎連夜離京,甚至沒能再到懷王府話別,只託人帶了信便出關而去。
她既打定主意要做些什麼,便要離開京城,雖並無違背當初答應程清璿的事,可她總覺得心裡有些慌。與宮中的小把戲不同,江山之局是皇上親自化棋而下,她橫豎心裡沒底,以後會怎麼樣她也着實預測不來,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若芸整理着條目,將能用的都寫下來,時而否定便就此劃去,一連幾日都神色懨懨、甚少言語。
是日,她直到日上三竿遲遲不願張眼,卻被從頭頂傳來的響亮聲音硬生生炸醒:
“若芸!起牀啦!”
若芸倏地坐起身,擡手按住狂跳的心口,定睛一瞧,卻見來人俏笑站在邊上,一雙杏眼盯着自己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