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溝的夜晚早早便安靜下來,夏夜的蟲鳴成爲主流旋律。王老實家裡日光燈下一張八仙桌上擺了七八個菜,圍桌而坐的幾個老爺們分別爲王家父子,姐夫謝滿和,村支書王友和,村長王龍,民兵隊長王虎。
王國華出息了,能夠跟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無疑是很有面子的事情。酒是王國華帶回來的一箱子本地產山溪牌,山裡人平時喝的都是自釀的散裝酒,瓶裝酒算是高級別的待遇了。
一場酒喝了兩個小時,菜吃的七七八八的時候,抽着王國華的紅梅煙,村支書王友和笑道:“二子,如今你出息了,能不能幫着村子裡鄉親們想點辦法掙幾個。不是大伯叫你爲難,村子裡的情況你清楚,人多地少。地裡就那麼點活,老傢伙還好,年輕小夥子整天閒着不是個事情不是?”
村長王龍打了個酒嗝,噴出一股濃濃的酒味,笑道:“老支書說的沒錯,二子見過大世面,就算不能使上勁,也幫着出點主意?苦點累點都不打緊,能掙着錢就中。”
王友和說完的時候,王國華本想婉拒,要知道現在自己還沒混出頭呢捷達車還是託了嚴佳玉的關係,再說南山縣這個地方,等着幹體力活的人不要太多。王龍接着說時,王國華突然想起曾澤光讓自己潤色的那份稿子來,不禁心中微微一動。
“這個事情不好弄,有把子力氣想找活幹的人太多。”王國華沉穩的斟酌一番纔開口,一桌子人希冀的目光瞬間黯淡了許多。不想王國華又道:“等我這次回縣裡想點辦法,近的不行我找找遠一點的關係,看看能不能給村裡的老鄉們尋個掙錢的地方。”
“太好了,我就知道二子有辦法老實,你生了個好兒子啊。”王友和興奮的拍了一下大腿,讚了一句。王老實的臉上涌起一股自豪的紅光,幸福的笑了笑了沒說話。
“大伯,醜話得說在前面,這事情不一定能成,但我肯定盡心。”王國華又補了一句,話說的太滿可不是好習慣。
“曉得,成不成的怪不得你”
一干酒客搖搖晃晃的出門各自回家,王國華把買回來躺椅打開要父親躺着,遞過去一支菸坐在父親的身邊陪着說話,母親陳翠花和姐姐收拾殘局,姐夫謝滿和蹲在邊上抽菸,笑呵呵的看着。
“二子,你大伯他們說的那個事情不着急,先替你姐夫某個活計。自家的事情都沒弄好,哪顧得上別人。”就着兒子的打火機,點着煙吸了一口,王老實悶着頭說道。
父親展示出來的自私和精明,讓王國華心裡一陣感慨。原本打算給家裡一點錢,這會突然意識到直接給錢不是好辦法,沒準還把他們嚇着了。
“這事情我記下了,回去一定想辦法。”王國華答應下來,心想實在不行就在鄉里買個鋪面,家裡地種着,讓姐姐做點小買賣這日子就能過的不錯。
謝滿和聽了頓時眉開眼笑的,姐姐王秀秀在邊上見了頗爲自豪的笑道:“謝滿和,以後可得記得二子的好”
“姐,說這些做啥?一家人呢,客氣就沒意思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王國華張羅着給母親做壽,把個母親陳翠花樂的眼睛睜不開。一家人吃了一個熱熱鬧鬧的午飯,拿出蛋糕來切了,臨走王國華又偷偷塞給母親五百塊錢。母親死活不肯收下,最後表示給王國華存着娶媳婦用。
………
回到縣城已經是傍晚,敲開嚴佳玉的家門,裡頭露出一張歡喜的表情。王國華從後尾箱搬下一蛇皮袋花生,笑呵呵的抗進去。
“油箱加滿了,山裡人沒啥好東西,一點小意思。”
嚴佳玉看上去剛洗過澡,披着頭髮,穿了一身淺藍色棉布睡衣,靠在門邊欣賞着王國華輕鬆負重的強健身影。王國華把一袋子花生丟客廳裡,拿出車鑰匙遞過去,嚴佳玉接過車鑰匙,一臉笑意道:“晚飯吃了麼?沒吃一道吃,一個人吃飯特沒意思。”
王國華本想拒絕,轉念又想別傷了這個女人的自尊,再說扭扭捏捏也不是一貫的風格。
“好啊,省的回去吃泡麪了。”
嚴佳玉手腳麻利,沒一會桌子上擺上四菜一湯,回到臥室裡轉一圈拎着一瓶茅臺酒出來道:“喝一點吧。”就這麼一會功夫,王國華注意到嚴佳玉把頭髮綁上了,梳的整整齊齊。
王國華有不少跟女人喝酒的經歷,不過是前世在酒吧夜店廝混的時候。眼下孤男寡女的,酒這個東西喝高會引發一點事情也說不準,王國華多少有點猶豫。
“怎麼?不行?不行就算了,我去盛飯。”嚴佳玉看出了王國華的猶豫,心裡多少有點失落,隨口激了一句。
“男人怎麼能說不行?”王國華掃了一眼嚴佳玉胸前的跳躍,口花花的習慣又來了,隨口回了一句後有點後悔,這話裡頭的歧義太明顯。
“行不行得試試才知道”嚴佳玉不自覺的挺了挺傲人的胸器,造成一番視線跳躍,拋來一個媚眼。面對這個小夥子時總是佔不到上風,這讓嚴佳玉很不服氣。一番言語舉動裡,多少帶着不服輸的意味。嚴佳玉決定要讓王國華明白一點,你是個小鬼,你還嫩了點。
勾引哥?想老牛吃嫩草麼?王國華心裡閃過這樣的念頭,嘿嘿嘿的笑了笑,撓撓頭很敦厚的樣子。很明顯這個動作具有相當的欺騙性,讓嚴佳玉沒有了乘勝追擊的勇氣。
一瓶茅臺兩個人喝,王國華的酒量一點都沒問題,嚴佳玉的酒量也不差。借酒亂性的根源被扼殺在搖籃裡,邊喝邊聊的主角是嚴佳玉。在王國華有意識的旁敲側擊中,聊天的話題主要集中在縣委大院內部。
嚴佳玉平時不喜歡傳八卦,但不等於她沒聽說各種八卦。縣委大院就那麼點大,人也就那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情想不聽都不可能,更別說眼下就有一個大八卦可說。
“李書記已經確定去地區人大,曾縣長在接受審查。周副縣長估計這次在劫難逃了,紡織廠那檔子事情做的太離譜。幾千萬的固定資產,你猜賣了多少錢?三百萬,一共才三百萬。………。對了,你們政研辦的章主任,這次恐怕要出山了,政府那邊暫時主持工作的王副縣長在會議上提的名。”
王國華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雖然是孤男寡女,當雙方都比較剋制。王國華的剋制是因爲兩世爲人積澱的理性,嚴佳玉的剋制是因爲性格問題,歸根結底還是沒有拉下臉來行老牛吃嫩草之舉的勇氣。
這次喝酒也不是沒有成果,兩人之間的關係親密了很多,王國華一口一個嚴姐的叫上了,嚴佳玉則把小鬼這個稱呼套牢在王國華的頭上。
………
夕陽西下,南山賓館後門的池塘邊,獨自垂釣的曾澤光看上去精神狀態還不錯。審查不過三天便結束了,地委何時給出一個結論還需要等待。
對於自己的政治生命,曾澤光雖然在意但並不在心裡糾纏不清。他本來就是個事業型的幹部,到哪裡都是做事。曾澤光甚至認爲停職不是一件壞事,這幾天的你方唱罷我登場,讓曾澤光看到了很多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在位置上時那些緊跟自己的人,可以說有事沒事就往跟前湊。再看看如今,不過幾天的功夫,身邊的秘書也請假了。曾澤光覺得很可笑,人性真實的一面竟然如此冷酷。
水面上的浮標在動,曾澤光卻沒有提起魚竿的意思,覺得水裡那條掙扎的魚和自己很相似,進進退退的人生何嘗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咬鉤?
“曾縣長,魚咬鉤呢”王國華不知道什麼出現的,一把搶過魚竿就拎。可惜還是動手晚了點,魚已經掙脫了,魚餌也沒了。
“呵呵,這不是小王麼?”曾澤光對王國華的印象還不錯,看着他嘆息一聲後笨拙的穿上魚餌,心道這小夥子是李雄飛人,我們算不算同病相憐呢?
“曾縣長,您這是釣魚呢,還是在餵魚?”王國華笑着打趣一句,換在以前曾澤光會不悅,因爲會認爲他沒禮貌。現在則不然,覺得這是一種親近的姿態。向一個倒黴的傢伙表示親近,這說明什麼?人家無所求
曾澤光遞給王國華一根菸,見王國華摸出一個子ppo打火機,熟練的打着火湊過來。點着煙後的曾澤光不禁笑了笑道:“這打火機不錯還有,我已經不是縣長了。”
曾澤光的潛臺詞是你一個剛畢業的小夥子,怎麼用的起幾百塊的打火機?
王國華露出得意的表情道:“這打火機是一次交易的附贈,從李書記的愛子李雲甾手裡弄來的。”
“交易?什麼交易?”曾澤光不禁好奇的問了一句,在他看來很明顯王國華沒有聽出自己話裡的另一層意思。不然不會如此隨意的說明。
“魚又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