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靈山,北望黃河南據大金川。山勢平緩但起伏甚至多,樹木茂密山路崎嶇。
深夜,大批的人影在山腳下起伏不定。
年輕的吐蕃贊普勒馬在一處山坡上停住,舉目眺望。
一名將軍拍馬上來道:“贊普,是否下令讓將士們休息一下?”
“不。加速行軍,務必在今夜通過這座山。”器弩悉弄的眉頭皺了一下,臉色比較嚴峻,“這處地形比較兇險。倘若敵軍趁我軍休息時殺來,則大爲不妙。傳令,打起精神來,加速前進!到了大金川再休息!”
“是!”將軍領諾拍馬而走,將命令傳了下去。
器弩悉弄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冷咧的微笑,自言自語道:“只要過了大金川,十萬精銳大軍就可以直接面對空虛的劍川。哼!劉冕啊劉冕,你現在肯定在河隴左支右掘忙得焦頭爛額吧?你們偉大的女皇說不定還在琢磨着要砍你的頭。等我拿下劍川就揮師北上,到時候不僅僅是蘭州軍將成爲甕中之鱉,整個中原也將**裸的暴露在我軍面前!……怎麼回事?!”
斗然間,山間響起一陣震天響的巨鼓擂聲,喊殺聲從天而降。
“贊普,敵軍有埋伏!”
“這怎麼可能!”器弩悉弄大驚失色,不等他反應過來,半山腰裡一片怒吼喊殺,迎頭一片火箭像雨點似的落了下來。
“啊——”一片慘叫四起,悴不及防的吐蕃人死傷一片。火箭引燃了四周乾枯的樹木草葉,很快燃起煙火來。這一片山路相對有點狹窄,兩旁都是平緩的山坡和茂密的樹林。正值冬去春來,有大批枯死的灌木樹叢,沾火就燃。
“撤、快撤!”器弩悉弄連聲叫苦,拍馬往後疾奔。
兩旁延綿數裡地山腰上,陸續全都出現了周軍。大量弓箭手拼命的往下放箭,引得山路里四處火起濃煙滾滾。
“混蛋、混蛋!!”器弩悉弄喪心病狂一般的大喊,憤怒的抽打馬臀,打得那馬一陣皮開內綻。
半山腰上,論弓仁將鐵馬插在身邊,雙眉緊鎖的看着山道中的情形,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我這算是……背祖忘宗麼?殺的,可都是吐蕃人哪!器弩悉弄啊器弩悉弄,這次要是不能生擒你了卻罪惡之源,怎麼對得起我死去的父親,和這許多陣亡地將士?”
“傳令——不予追擊,只許射箭。放敵軍去渡黃河!”論弓仁的思路很清晰。設伏成功,只是勝利的一半。他現在所率領的,是兩川劍南之的府兵戰鬥力有限,而且只有五六萬人。如果正面硬攻對拼,絕對不是器弩悉弄十萬精銳鐵騎的對手。現在網開一面放器弩悉弄北逃,就是打算讓他搶渡黃河去。到時候,就能‘兵半渡而擊之’,搶得戰機。也可以與北方地劉冕軍團遙相呼應相互配合。
“只是不知道,大哥那邊現在怎麼樣了……”論弓仁雙手交叉抱着胸,眉頭深深皺起,“器弩悉弄果然來奇襲兩川了。這麼說,一切戰機都在他的掌握。不出所料的話,他應該會用兵突襲大非川吧?希望他能成功……”
就在論弓仁沉默自語的這點時間裡,山道間至少有上千的吐蕃人喪了性命。大火燒起越來越猛,人喊馬嘶自相踐踏,死傷數字呈幾何上升。
數十鐵衛死死護着器弩悉弄,往北逃遁。一些死士們冒着淋頭的箭雨往上衝,卻沒一個人能衝上半山腰的,白白送了死。
器弩悉弄又驚又惱又心痛,大聲呼喊:“撤、快撤!不許交戰,撤!”
“贊普別喊了,還是快逃吧!”
此時,距離黃河灘塗以北約四十里的獨狼谷要塞之上,劉冕拔下了一支緊緊鉗在木柵裡的箭矢,和馬敬臣相視大笑起來。
“天官,大手筆啊!”馬敬臣彷彿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我參了半輩子兵,還沒打過這麼舒坦地仗!十萬大軍,什麼狗屁,哈哈!只是惱火花了兩天一夜的時間進行大屠殺,砍得我軍將士們的刀都要捲了也沒能殺得乾淨。”
“十萬人,那也是爹生娘養的,犯不着殺乾淨。”劉冕的臉上掛着十足冷冽的笑,“再說了,我要是敢殺那麼多人,回朝之後那些士大夫文人刀筆客們,可都不會放過我。唔,於是留下了三四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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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也有夠誇張了。”馬敬臣乾笑了兩聲,“當日薛仁貴天山一役,也殺了十萬人。不過,他用的是坑殺。這一次吐蕃大敗於大非川也是損失十萬人,我估計他們就要從此一撅不振了。”
劉冕擡手往前一指:“如果能將器弩悉弄本部的十萬人再消滅,那吐蕃高原就能不戰自定了!”
“現在就看論弓仁的了。”馬敬臣挑了一下眉梢,“我就擔心這小子
宗同脈血肉之情,手下留情。”
劉冕沉默了片刻不置可否,只是淡然道:“看吧。”
“報——”一名快使到來,送上了薛訥從大非川送來的軍報。劉冕展開來看,哈哈地笑道:“很好,薛訥果然是幹大事的人。他讓郭虔押着俘虜回了蘭州,自己卻率領本部二萬餘騎兵北上清剿祁連山,和唐休遙相響應去了。”
馬敬臣也是大笑:“薛訥可能是對這大非川地情感非常之特殊吧,畢竟當年薛仁貴曾在這裡首嘗敗績,而且輸得很慘。他這是卯足了一股子勁想替爲報仇啊——他北上祁連山,就能徹底切斷吐蕃內地與河隴西域之間的糧道,十分利於唐休向西域挺進收復安西四鎮哪!”
“不錯!”劉冕意氣風發地重重一點頭,“這一次,我中原最優秀的戰領幾乎全部聚集於此,盡皆用命一逞報負——曠世之戰哪!今天參戰地每個一人,都將名留青史!”
馬敬臣得意的大笑:“也包括我?史書上會不會記載我是一個很有名的嫖客?”
二人笑得正歡,臨時修起的關塞下跑來幾匹快馬,遠遠舉着三角紅旗——前方斥候有緊急軍令回報。
劉冕就站在卡哨上大聲喝問:“何事?”
“報大帥——黃河灘塗發現大批量吐蕃人在搶渡,向我方推進而來!”
劉冕和馬敬臣同時興奮的一擊拳:“太好了!”
“擂鼓聚將,點陣發兵——突襲黃河灘塗!”
聚集在獨狼谷的周兵人馬,共有近八萬——劉冕的一紙調令,將此前留守蘭州的大軍都給調了來。現在,蘭州西征軍的主力之師幾乎全部在此!
關哨上響起一陣震得天地作響的鼓聲,無數兵馬從山谷中奔騰而出。劉冕依舊身先士卒手提方天畫戟殺奔而出。杏黃的龍旗和血紅的帥旗緊隨其後,率領數萬大軍朝數十里外的黃河殺奔而去。
器弩悉弄坐在一艇牛皮筏上,沉默無語臉色極度難看。要不是吐谷渾故地的這些舊臣駐軍們相助抵擋論弓仁,他幾乎就要和所有的部下一起被他追擊而亡。現在只要渡過了黃河,還有機會與大非川的本部大軍匯合,再收集崑崙和祁連附近人馬,重振旗鼓。
“我還沒輸!”器弩悉弄惱怒的一拳砸到了皮筏上,衆人一陣驚呼小:險些傾覆。所幸此處水流並不急,不然滿船的人都會有落水之危。
正在這時,前方約兩百步遠處先行登岸了的吐蕃士兵們,突然一片混亂大聲嘶叫起來。
器弩悉弄惶然一驚站起身來:“怎麼回事?!”
這一看,他的臉色變白了。
東南方面,滾滾煙塵沖天而起,陣陣的喊殺聲也傳到了耳邊——鋪天蓋地黑壓壓一片的騎兵,奔騰呼嘯而來!
器弩悉弄手裡的馬鞭不經意的落了下來,眼中變得一片茫然。
“贊普、贊普,怎麼辦哪?!”
任憑旁邊的人怎麼喊,他似乎都聽不進去了。
此時,劉冕已經揮軍殺到了登陸的吐蕃人身前。這一次他沒有揮戟砍進人羣,而是優雅的立於了一處高坡將方天畫戟插定在地,舉目遠眺。
藍天白雲,黃河九曲。青草地,碎石灘,奔流的河水呼嘯的風。
昔日,文成公主就是從此這裡入蕃的吧?
劉冕長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微笑。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笑過。
斗然,劉冕吼出一聲發自肺腑的吶喊:“爲將如此,此生足矣!——器弩悉弄,束手就擒吧!——傳我帥令,活捉器弩悉弄!”
十八名號令兵身披三角紅旗手持金拔朝前奔去,沿途大喊:“活捉器弩悉弄!”
大周將士身心鼓舞士氣如虹,不約而同的發出一陣呼嘯——活捉器弩悉弄!
這個聲音,響徹蒼穹!
吐蕃人全體戰慄。正在黃河淺灘附近彷徨發呆的器弩悉弄,臉色變得一陣青灰,眼中的神色已然變得絕望。
西岸,論弓仁驟然勒馬而停,將手中鐵馬槊朝前揮指:“全軍突擊——活捉器弩悉弄!”
兩支大軍,不約而同的發出了這樣的呼喊——活捉器弩悉弄!
……
一天一夜,過後。
十萬殘兵,至少有一兩萬餘人溺水而亡葬身魚腹。黃河兩岸的黃土地,已經變得一片赤紅。四處皆是橫躺的屍體、倉皇奔走的馬匹和散落在地的刀劍弓矢。
劉冕騎着馬慢吞吞的走到一撥俘虜面前,咧嘴冷笑一聲:“我們又見面了,贊普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