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陰的天,悶沉中時不時傳來一陣驚雷。
沈家夫人白落霜站在家門口,看着遠處堆積的黑雲一臉惆悵。
“你身子弱,不宜吹冷風。”沈輕雲從身後給她披上斗篷,站到她身側同她一起望着即將要下雨的天。
白落霜蒼白的臉上微漾起一抹笑意:“整日待在房間裡,怕是沒病都要悶出病了。”
沈輕雲看了她一眼,一副拿她沒有辦法的樣子,“你啊,總是強詞奪理。”
聞言,白落霜但笑不語。
“我只有些憂心,這天怕是要變了。”白落霜柔聲道。
沈輕雲握住她的手,一股寒涼之氣從她手中襲來,“變就變了,何懼?”
既來之則安之,這是他慣常信奉的處世之道。
回握住他的手,白落霜釋然一笑:“有你在,無懼。”
沈月白等人是趕在下雨前到的沈家,白落霜這纔剛歇下,就聽到門外傳來侍從的聲音——“夫人,少爺回來了!”
她纔要起身,卻被沈輕雲強硬的按回牀上,“你休息,我去。”
白落霜待要說些什麼,卻不慎牽動了肺腑,輕咳了兩聲:“你別兇他,好不容易回來一次。”
她聲音軟綿溫柔,仔細的囑咐他不要在孩子面前太過古板。
“知道了,你放心。”沈輕雲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好生休息。
輕輕闔上門,沈輕雲轉頭問向前來稟報的侍從:“少爺呢?在何處?”
侍從忙道:“同扶桑的長老在廂房。”
“廂房?”沈輕雲不解。
“我瞧着少爺扶着一名男子,想來是他受了傷。”
沈輕雲不語,腳下的步伐卻越發快速。
“父親。”沈月白見推門而入的人是他,立馬起身行禮。
沈輕雲擡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上前一步查探牀上之人的情況。
“如何?”仲墨瞧他臉色不是很好,憂心的問道。
沈月白也一臉擔憂的看着他,生怕他口中說出什麼不治之症,時日無多的話來。
沈輕雲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兒子腦袋裡的想法,沉着臉道:“收起你那些奇怪的念頭,還沒那麼嚴重。”
沈月白着急地問:“那子期是怎麼了?”
“中了毒,”沈輕雲收回手看向仲墨,“毒好解,心魔卻不好除。”
仲墨與他對視,心裡也清楚他所言不虛,“有勞沈家主爲師侄解毒。”
韓與山心有執念之事,仲墨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師兄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感嘆過自己這兩個弟子。
大弟子沈月白心性純良,但卻過分天真容易受外界影響,二弟子韓與山修道之心堅毅,卻困於心魔再難精進。
“我沈家有一法器名喚淨鈴,可祛這毒,”看了眼低頭不語的沈月白,沈輕雲轉頭對仲墨道,“只是這心魔一日不除,遲早也會累及旁人。”
心若生魔,無異於修道墮境,若是被邪魔歪道利用,只會是攻向自身的利刃。
“我雖有心爲他除念,此時卻也無力……”
聚靈丹的功效修煉衰退,仲墨感受到自己的靈海正在枯竭,隱隱有乾涸之勢。
“你……”沈輕雲見着前一刻還一臉正常的仲墨,下一刻白了臉嘔出一口鮮血,連忙叫人,“月白,快扶住你師叔!”
沈月白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仲墨,臉上一片迷茫。
整個沈家被韓與山和仲墨兩個病號搞得兵荒馬亂,嘈雜的聲音傳到了白落霜的夢境。
她站在沈家門口,擡頭看着天地忽然變色,風雨欲來前的寧靜裡潛伏着滔天的殺機。
瀕臨死亡的滋味,像是不斷收緊扼在她脖子上的手,緩慢而磨人。
沈家,風雨飄搖。
她從夢中驚醒,額頭上冷汗淋淋,胸口處傳來陣陣痛意,口腔中蔓延着一股腥味。
白落霜壓不下心頭的恐懼,連忙喚來人扶着自己去找沈輕雲。
“輕雲……”白落霜一進門,看到在爲仲墨診治的沈輕雲,心下的不安稍稍平靜。
穩住仲墨靈竭之症,沈輕雲擦了擦頭上的汗水看向她,輕聲道:“做噩夢了?”
白落霜將自己所做的夢轉述給他聽,眼中隱有淚光。
沈輕雲將她攬入懷中,鄭重地向她承諾:“不會有事的,你信我。”
白落霜靠在他懷裡,在她看不到的眸子深處一抹幽色忽隱忽現。
淨鈴除去韓與山身體裡的欲毒時,遠在回頭崖下的封離殊感覺到自己與韓與山的連接突然中斷。
她回頭看了眼正在調息的桑陌塵,眸中四溢着殺氣。
如今韓與山已是廢棋,她再也無法控制他了。
“開啓傳送陣需要消耗巨大的靈力,以你現在的身體根本撐不住。”沈輕雲帶着仲墨來到藏於沈家後山的傳送陣前,冷靜的同他分析道,“若你強行運靈或是再服用聚靈丹,只會給你造成不可逆轉的內傷。”
仲墨看着傳送陣,臉上一片淡然,他道:“魔族死灰復燃,我若遲迴一天,封魔軸就危險一刻。”
“先生大義,沈某佩服。”沈輕雲不再攔他,側身讓出通往傳送陣的路。
距離感知符失效,已過了三天。
仲墨也無法探知他們的生死,封魔軸若是落入洛長羨手中,那麼天下大亂就迫在眉睫。
他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卻也是非爲不可。
傳送陣一開,會陰周遭靈氣猛然波動,一股強大的靈力由四面八方聚集而來,彷彿在將他的身體寸寸切割。
隨着靈力的消耗,扶桑山空鳴洞外栽倒一個墨色的身影。
千里之外,拾月拄着法杖望着會陰山方向,安靜的看着一切發生。
韓與山醒來後就整日不言不語,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
沈月白怕他悶出病來,特意將人搬到了庭院裡,自己則跑去監督廚房準備的膳食。
子期身受重傷得好好補上一補,所以他把能點的菜都點了一遍,瞧着忙得熱火朝天的廚房,沈月白甚是滿意。
見自家兒子忙前忙後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白落霜淺淺一笑,屏退侍從後去後院見了韓與山。
“你心中的執念,可是月白?”白落霜走到他身側,聲音透出一股輕緩的味道,不是疑問而是陳述,“你從小就被人拿着與他比較,久而久之便生了心魔。”
“我說的,可對?”
韓與山靠在躺椅上沒答她的話,眸子裡波瀾不驚。
“我同你說件事吧,一件關於月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