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默看了我一眼,伸手過來牽着我,走向陽臺,看了看下面,對我說:“我先下去,你等一下下來。”
我點了點頭。
幸好我們住的並不高,只是三樓的距離。
顧默沿着旁邊的下水道下去,他輕聲喊着我:“鍾嫚,下來。”
我把槍別在腰間雙手捉着下水道,幸好我喜歡穿馬丁靴,不然這個技術活確實是很爲難我。
我從來沒有爬過下水道,十多米的高度,如果摔下去,不死也會殘肢。可是我卻那樣地心安,只是因爲顧默在下面。
下過雨的下水道很滑,我的手沒有抓緊,還差那麼幾米的距離,我整個人急速下滑,心跳很快,可是我唯一能夠做的,便是閉上眼睛等待結果。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顧默將我放在地上,皺了皺眉:“有沒有事?”
我正想開口回答,顧默已經牽着我往前跑,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差點兒被絆倒。
即使我沒有回頭,可是耳邊那急速的子彈擦拭着空氣的聲音,恐怖地讓我呼吸緊促,不禁握緊了顧默的手。
子彈一顆一顆,我們看看躲過,我擡頭,便能看到顧默緊繃的側臉,還有那微微抿起的嘴脣,他牽着我的手,那樣的緊。
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響起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顧默回頭看了我一眼,問到:“鍾嫚,怕嗎?”
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跑出了小區,寂靜的街道上只有街燈在孤獨地照耀着路面,空中飄着綿綿細雨,落在臉上,又冰又冷。
我搖了搖頭,跟着他的步伐,“不怕。”
只要和顧默在一起,就算是死,我也不怕。
空蕩的街道只有我們的腳步聲,路邊停着的車輛無疑是我們逃跑的選擇,顧默用槍打破了玻璃,跳進車裡熟練地啓動了一輛奧迪。
在他開口前,我已經鑽進了車子,回頭開了他一眼,車子急速的飛逝而出。
我的手握着車頂上的扶手,窗外的風不斷地灌進來,冷得我的嘴脣在發抖。顧默開了暖氣,可是一旁被敲壞的玻璃吹進來的冷風不斷地稀釋着車內剛剛升起來的暖氣。
身後的兩輛黑色的車子緊追不捨,我看了看顧默,他只是抿着脣,我看不出他的半分情緒。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低聲而出:“別怕。”
我笑了笑,說道:“不怕。”
子彈嵌進車身的聲音很是響亮,耳膜被敲擊得厲害,我的手微微抖了抖,車子一偏的同時,我的身子也忍不住偏了偏。
顧默看了看我,說道:“繫上安全帶。”
我點了點頭,連忙將一旁的安全帶繫上。
身後的子彈不斷,車子左晃右晃,我從來沒有坐過這樣刺激的車,即使是過山車也沒有。
可是顧默在我身旁,就算是下地獄,我也敢坐。
兩輛車越逼越緊,顧默看了我一眼:“幫我扶一下放下盤。”
我點了點頭,探身過去扶住方向盤。
顧默從那被敲落了的玻璃窗探出了半個身子,擡槍將後面的一輛車打出了路面。
這個時候下着雨,路面很滑,那輛車轉了幾個彎後就翻了,只是剩下的一輛車對我們依舊緊追不捨。
我手抓着方向盤,臉上被那窗外吹進來的風颳得生疼生疼,鼻子癢癢的想要打噴嚏。
顧默收回身子,接過我手上的方向盤,擡手摸了摸我的臉:“冷不冷?”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還可以。”就是剛剛那風把我的眼淚都給吹出來了而已。
我不知道顧默是怎麼做到的,反正原本跟在我們身後的兩輛車子漸漸地不見了,車速漸漸慢了下來,顧默開着車子上了高速,半個小時停在了火車站前。
我解開身上的安全帶,走下車,冷得我忍不住發抖,顧默伸手過來拉住我的手,那手上的冰冷讓他皺了皺眉:“不冷?”
我笑了笑,“現在冷了。”
半夜的溫度低得很,再加上下了雨,我即使被顧默擁着,還是冷得發抖。
顧默買票的原則只有一個,那就是能夠讓我們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兒。
半個小時後有哦一趟到西安的車,顧默直接就要了兩張票。
二十多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只能買到坐票。
火車來得很快,幸好這個時候火車上有暖氣,上去就不覺得冷了。
他抱着我,問道:“困嗎?”
我搖了搖頭,“不困。”我還沒有從剛剛的那一場驚心動魄的追車中回過神來,轉眼自己就已經坐上了火車。
我靠在他的胸膛前,不困,可是有些累,不知不覺,就這樣睡了過去。
火車上的走動突然大了起來,我皺了皺眉,睜開眼發現車窗外已經天亮了,顧默抱着我,頭倚在椅背上,就這樣睡着了。
似乎驚覺到我醒來,他眼眸微微動了動,睜開眼看了看我,身側剛好有乘務員推着早餐過,他直接要了兩份早餐。
對面的兩個人還在睡,我們動作不敢太大,只能慢慢地行動着。
二十多個小時,坐着也渾身痠痛,更何況顧默還要被我枕着。
我看他疲倦的神色,心裡疼得很,晚上說什麼也不要枕着他睡了,自己趴在窗邊,迷迷糊糊睡着了。
可是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的還是到了他的懷裡。
看了看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就到站了。
後來才知道火車晚點了,要推遲兩個小時到站。
站起來下站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腰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我不知道顧默他怎麼樣,可是他依舊臉色無異地伸手過來將我擁進懷裡。
一下站,離開了暖氣的庇護,冷得我不得不往顧默的懷裡鑽。
站口處人來人往,誰也不會想到這個時候人羣中會隱藏着什麼危險。
我擡起頭剛想問顧默接下來怎麼辦的時候,我就看到不遠處的一批人,正向我們過來。
我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顧默看過去。
顧默順着我的視線看過去,那一刻,我看到他臉上的皸裂,握着我的手很緊,緊得讓我痛,他卻渾然不覺。
我知道,我們逃不過的,可是,我依舊不怕。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藉着人羣的掩護,把槍給我,低聲在我耳側,用僅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你先順着人羣走,不要回頭。”
我皺了皺眉,覺得不妥,不禁問道:“那你呢?”
他看了我一眼,說:“相信我。”
我不撒手,他一根根手指地給我扳開,第一次用哄孩子的語氣說道:“嫚嫚,乖,自己好好保護自己。”
我含着淚,拼命地搖着頭:“不要!顧默,你不要拋下我!”
他看着我,臉色有些發青,最後還是一用力,將我推進了人羣。
就好像,將我推出了他的生命。
槍聲響起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顧默的身子靈活地在人羣間鑽動,身後十多個人緊追不捨。
看着顧默一個人冒險,這樣的事情我做不到。
即使是付出生命,我也要和顧默同生死。
我逆着人羣,一點一點地找着顧默,順便在不知不覺中,擡起消聲槍,一個一個人地解決掉。
那羣人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在倒下了三個人之後,他們終於發現了我的存在,我看到一個男人回頭看着我,對着我陰冷地笑了笑。
我心下一滯,連忙轉身離開,因爲隔着人羣,我身子又小,擠開道路逃跑比較容易,漸漸的,那追着我的人不見了,可是,那個我追尋的男人也不見了。
人羣漸漸消散,身後的聲響讓我神經一緊,那人的手伸向我的時候,我迅速轉身,給了他一個過肩摔後,補了一顆子彈。
我連忙衝出了火車站,可是黑壓壓的一羣人,我卻找不到我想要的那一個人,人還人潮中,我只能一個個地張望一個個地辨認。
不遠處的暴動讓我手一抖,連忙衝了過去,顧默幾乎成了困獸之鬥,我看着他脣上的血跡,大概是每個人都是子彈耗盡。
我估摸了一下,手槍中的子彈只剩下六顆,而那裡的人有十二個,我只能解決一半。
顧默身手靈敏,可是對方也不例外,我看着他時不時吃上一拳,心裡一抽一抽地痛。
撥開了人羣,悄悄地找了個位置,對着一個人的後腦勺,開槍。在那人倒下之前,我連忙換了位置,藉着人羣轉進了別的地方。
可是沒等我把六個人解決,我就被人發現了,那兩個人放棄了對
顧默的攻擊,走向我,我擡頭看了看顧默,他正被六個人困着。
我抿了抿脣,迅速舉槍,將前面的那一個男人解決了。而下一秒,我也被他身後的男人踢了一腳,正中小腹,痛得我直不起腰。
眼看着他就要在來一腳,我抿了抿脣,雙手撐着一旁的護欄,起身旋轉,狠狠地踢在了他頭。
他晃了晃神,我藉着這個空隙上前,伸手迅速將他的胳膊卸了。
我知道自己是女性,在這一點,我們女性永遠都要吃虧,爲此,我特意去學了這個,爲的就是有一天自己打不過人,不至於束手無策。倒是沒有想到,今天居然派上用場了。
他的左手揮拳而來,我連忙側臉,堪堪躲過。
我看着身側凸起的護欄頂尖,抿了抿脣,迎上了那人繼續而來的拳頭,向後一接力,將他用力地往後拉。即使我沒有回頭,我也能清晰地聽到那鐵桿插入那人胸膛的聲音。那樣的慘狀,我不敢回頭,我只能跑向顧默。
顧默已經解決了兩個人,我過去,他們自然要分散注意力來對付我。
我看着眼前的兩個大漢,想着,如果那拳頭砸在我身上,一定會疼得起不來。
所以當他攻擊過來的時候,我只敢閃躲。
我出手的力氣不大,但是勝在靈敏快速,這是當初我的散打老師對我的評價。所以當我的鞭腿打出的時候,收回來便連忙給了我旁邊另外一個人的一個擺拳。
我回過頭,顧默退到了我身後,看着眼前的四個人,我抿着脣,沒有說話,只是專心地看着他們每一個人的動作。
顧默出手的時候,我低聲出腿橫掃,避免了顧默被前後夾攻的境況。
口袋裡面的手機突然掉了出來,我抿了抿脣,看着眼前直直揮拳而來的大漢,一咬牙,迅速彎腰側身而過,躲過他的拳頭,並且順勢將他的右胳膊給卸了下來。彎腰的同時將地上地手機撿起,迅速轉身,狠狠地朝着那人的太陽穴敲下去。
鮮血瀰漫了我的鼻尖我,我把碎了的手機拿在手裡,顧默回頭看了我一眼,卻因爲這一樣被人打了一腿。
我冷着臉,拿着手機的破裂尖細的外殼,躲過前面的男人的攻擊,側身閃到他身後,在他轉身之前,將那手機外殼的殘骸插進了他的脖子。
我看着他擡手握上鮮血如注的脖子,隨後瞪大眼睛看了我一樣,便重重地倒在地上了。
顧默將最後的一個人解決後,拉過我的手:“走。”
他的聲音有些冷,我發現自己的手在抖,我從不知道,自己能夠冷漠到這樣,殺了三個人,卻那樣地毫不猶豫。
顧默就在我前面,可是我似乎感覺到什麼,下意識地向後一看,那原本倒在地上的人,舉着槍對着我們,看到我回頭,他笑了笑。
我沒有時間做出任何的思考或者對顧默進行提醒,我唯一能夠做的,只能緊緊地抱住顧默,承接了那顆子彈。
子彈沒入我後背的時候,皮肉被侵略的痛苦讓我忍不住皺了皺眉,渾身一軟,直直倒在了發現不對勁的顧默的懷裡。
他看着我,臉色發青,眼神陰冷:“鍾嫚。”
他的聲音很冷,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去計較了,再怎麼冷,我也只能聽着它漸漸地降低,漸漸地變得迷糊。
我笑了笑,看着他,“顧默,我愛你。”我擡起手,想要摸摸他的眉眼,可是卻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努力去夠,也還是夠不着。
“鍾嫚!”視線漸漸地模糊,那些骨肉被子彈撐破的疼痛,讓我的意識有些模糊。
我聞到了滿鼻子都是自己鮮血的味道,顧默的聲音在我的耳邊,一直減少一直減少,到了最後,我就連顧默的眉眼呢都看不清晰,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他的嘴巴在動,他似乎極力在說些什麼,可是我聽不清楚,也看不清楚。只能用盡自己僅剩的最後一點點力氣,對着他揚了揚嘴角。
顧默,我愛你,所以,我願意代替你承受所有的痛苦,即使是一場黑暗的死亡,我也不害怕。
我只是希望,顧默,我愛你。
顧默,我愛你。
我想,這應該是我的最後的一次意識了,隨後的一場黑暗將我完全淹沒,此後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也沒有辦法知道,就那樣,被捲入了一場黑暗。
眼皮合上,世界,好安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