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陽高照,河岸柳條抽新芽,嬌俏地展現着自己無敵的身姿,小草早急羞答答地迎風起舞。春天,一片新氣象,處處蓬勃生機,好一片好春光。
面對着小小的人工小河池,水中鴛鴦戲水追逐,沿途一片旖旎的花紋。男子滄桑的臉迸出一絲喜悅的笑容,淡淡的,清潤的,浮現在剛硬不符的臉上。深邃的眼眸依舊深不見底,可隱隱可以看見,裡頭劃出了一道暖流,名爲 ——希望。
他恨過,怨過,他堂堂一個王爺,在冰天雪地裡,被自己的妻子狠心遺棄在涼亭中,這種怨恨深入骨髓。曾經,他恨她的狠心,恨她的冷狠,恨到一提到她的名字就開始忍不住發怒狂吼。
剛走的那段日子,他過的生不如死,日日夜夜的思念和折磨,曾經的那些怨恨顯得微不足道,什麼不共戴天之仇,顯得蒼白如紙,還不如她淺淺的一個微笑。
第一眼,他就知道,他知道找到自己的王妃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的感動和顫抖,只有他知道,那一瞬間,他幾乎要衝到她跟前,跪着祈禱上蒼的眷顧。
愛已太深,即使化成灰燼他都認得出來,更何況是那熟悉的身影,獨一無二的眼眸,那雙眼眸,是天下最漂亮的眼睛,他絕不會錯認。即使會錯認五官特徵,他也不會忘記心中的那種悸動。見到她的震撼和悸動一度讓他激動了說不出話來。卻還是生生地忍住了,忍住了一波波的喜悅,只是因爲。。。。。。
他害怕過於喜悅,終究會成空,這五年,他已經數不清多少次,期待落空,一次一次地被失望磨得他的心千瘡百孔。他不想再一次,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而無能爲力,那種毀滅性的痛苦和絕望,人生,一次就夠了。他不要再次品嚐當年她離開時的絕望和痛苦,花了這麼長時間,也不過是讓他明白了。。。。。
不管她是誰,狠毒也好,善良也好,癡傻也好,聰穎也好,都是他獨一無二的妻子,都是他的芙兒。
不管是什麼理由,他都沒有放開她的手的理由,當年她放開了,他的心,也封凍在無底的深淵,只有找到她,重新抓住她的手,他的心才能開始重新有了溫度。
這一次,他要緊緊地抓牢,不會再讓命運從掌心溜走。不管什麼理由,都至死不渝,永不相負。
他的妻子,不是沒有想過瑤光就是綠芙,可是一直苦於沒有證據,一直找尋不到瑤光。所以,一聽到有瑤光的消息,明明知道可能是虛假的,卻也說服不了自己連試一試去找的心都沒有,或許,真的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
在經歷了那麼多失望的折磨後,依舊不死心。
綠芙似乎鐵了心,不然他找到,像是從世界上消失了一般,無蹤無跡,不管他出動多少人馬,終究都只是失望而回,漸漸的,他明白,與其這樣漫無邊際地找,還不如他主動把瑤光引出來。
所以,纔有了瑤光航運中獨當一面的東方情。
芙兒。。。。。認出我來了嗎?
微微的,他撫上了自己的臉頰,那是一張很細緻的人皮面具,他帶了多年,都有點習慣了,本來的面貌已經四年不見陽光了。
或許,連他都快忘記,自己原先的模樣了。
那個爲國家而活的楚景沐,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緊緊握住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他微微笑了。
她是瑤光,已經不重要了,本來他也猜到十有八九她就是瑤光,不過親自確定還是有點小小的吃驚。
想起當年的她,在梅花樓裡笑語,說以後他要是落魄了,她還可以養他,果真是有這個本事的。瑤光這個名字,這幾年,已經傳遍大江南北了,她的事蹟遍及了鳳天皇朝的每個角落。天下百姓都知道的兩個女人。
芙蓉王妃和瑤光夫人,原來是同一個人。
她隱藏的手段真的是高的出神入化,難怪這麼多年,沒有人真正地見過瑤光夫人,想查卻無從查起。
可是,這一些,都無所謂了,他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尋回他的妻子,找回他曾經遺失的美好和幸福。
輕輕的,身後有一陣腳步聲,空氣中,淡淡的清香熟悉地讓他的脣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久違的香味讓他堅硬的身子又瞬間的顫動,慢慢的回覆了平靜。
慢慢來。。。。讓她相信,他真的已經放下了。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這種刻骨銘心的思念和絕望,一次就夠了。
轉頭,垂眉順眼,“夫人!”
只有綠芙一個人,陽光下的黑紗飄飄飛揚,厚厚的面巾依然阻隔着一切窺探者的眼光。只路出一雙靈秀,冷漠的眼眸。
清風揚,吹得她的髮絲飄逸流暢,看着眼前的男人,黑紗下的笑有點心疼,心疼他這幾年被浮月他們糊弄出的傷痕。但是,她的眼睛依然是那樣的冷漠,似是雪山上的冰雪,常年不化。
“陪我去碼頭巡視!”淡淡地丟下一句話,綠芙率先走到前面,她有很多話要問他。
“是!”樂意之極,他笑道,跟了上去。
一前一後,就單單兩個人,往碼頭而去,商行離碼頭很近。一路上,都沒有什麼話講,只是默默地走着。
一個因爲小心翼翼,一個滿懷心思。
東方情,也就是楚景沐靜靜地跟在她後面,黑紗裹身的倩影依然嬌小瘦弱。他捨不得出言打破此刻的溫馨,曾幾何時,他心心念唸的,只是她安好地站在他眼前,巧笑倩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就好。盼了五年的願望,終於成真,他得說服自己要花費多少自制纔沒有把她擁進懷裡,填滿五年的相思和孤寂。
只是害怕她一驚,又倉促地離開,給他另外一個五年,那樣,他真的會崩潰了。又一次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那是時間上最殘忍的折磨,他不要。。。。。所以,他誠惶誠恐,唯獨害怕她離開。
對他而言,只要不離開,什麼都可以不計較。
就這樣跟着她,心好似被填滿了,幸福填滿心田,一點一滴地嬌笑着要衝破胸膛,四處氾濫。
綠芙也沒有講話,本來她想沒有她的鬆動,楚景沐不管如何也不會找到她的。可沒有想到,他們會以這種方式重逢,不知道,他認出她沒有?
她該重新回到他懷裡嗎?
淡淡的疑問在心尖徘徊,他們已經到了碼頭,涼城運河寬大無比,放眼過去,暖陽高升,在河面上映出絢麗的光輝,耀眼燦爛。一來一往的商船停靠在碼頭,河面上,來來往往,都是船隻。
一箇中年男子迎了上來,恭敬地垂頭,“夫人!東方管事!”
綠芙點點頭,徑自帶着楚景沐上了閣樓,那是運河邊一幢三層高的小樓,雄偉有力,設計精巧。站在三樓,對河面的壯觀一覽無遺。
推開窗戶,一股清爽的微風輕撫臉頰,綠芙漆黑的眼眸掃過底下的風光,那是她一手創立起來的王國,花了十年的心血,讓天下之人,一看到船隻就會聯想到瑤光,穩穩地握住了鳳天的經濟命脈。
瑤光——一個傳奇人物,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面紗,讓天下之人不得窺探其半分真面目。可誰人知道這背後的辛酸。
遠遠地河岸上,帆船的帆布迎風飄揚,每一隻船隻上,都繡着兩個斗大的瑤光,在寬闊的河面上絢爛地招展着。此時正好是上午,很多船隻都在此時出航,場面壯觀無比。
“東方管事,你在商行四年了對吧?”綠芙沒有回頭,淡淡地問道。黑紗下的脣角慢慢地勾了起來。
“對啊!四年了!”
綠芙轉過身來,眼光定定地看着他的深邃的眼,“爲什麼要這麼做?”
無頭無腦的問了一句,但是,楚景沐明白她在講什麼,剛正的臉微微笑了,雖不是以前的清潤,眼光卻如玉,透徹溫暖。
仇恨又何妨,別再讓我失去你。
那是天下最殘忍的懲罰。
“我想見夫人你。”太多的激動充斥着心田,自她問出這句話,他就知道,她已經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份了。
“五年前不是見過了嗎?”
“那個人不是你。”否則他不會認不出來,茫茫人海中,只要一個背影他就能認出來的女人,豈會在他面前了,而他認不出來。緩緩的,想到了一隻藏在胸口的髮絲。。。。有股怒氣,這個女人爲了避開他,還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竟然狠心地剪下自己一頭青絲。
眼光不由自主地看着她一頭如墨的頭髮,如今已經恢復了原貌,一想到這裡,不禁有點心疼。
“不是我?”微微一笑,眼圈有點淚意,到底也認出來了,“見我做什麼?”
“我要見我的妻子!”楚景沐堅定地說,深深地凝視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到裡頭的波動。
綠芙呵呵一笑,有點諷刺地說道:“東方管事,你可真愛說笑,你要找妻子竟然找到我這裡來了,這麼大一個活人,我似乎沒有欠你的吧?”
“我想告訴她,我不恨她了!”楚景沐看着她,並沒有理會她的諷刺,凝視着她的眼睛,定定地說道:“這麼多年的尋找,我只知道一件事,我愛她,爲了愛她,我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包括仇恨!”
綠芙心好像被人狠狠地刺了一針,痛得緊縮,慌忙轉過身去,任清風吹拂眼中的澀意,鼻頭酸澀得有點難受,可眼淚只有在眼圈裡打轉,不讓它滴出來。
就是當年沒有發生殺了楚雲那件事之前,如此深愛,如此眷戀,楚景沐也沒有說過愛這個字,如今卻能輕易說出口。綠芙狠狠地咬牙着,不然自己哭出聲來,她給他的傷害深到她無力彌補,深到她很懦弱地逃開。無力承受着彼此的折磨,她還記得當年離開時,他的痛苦,以楚景沐的驕傲的自尊,被一個女人狠狠地拋棄,她以爲他會恨她,恨她的拋棄,恨她的狠心。
楚景沐眼睛一眨也不幹眨地盯着那背影,往事一幕幕排山倒海般涌來。黑紗輕拂,飄蕩着,他的眼圈也有點澀意,酸楚地盪漾着。
“我恨她,曾經很恨,恨到我以爲我再也不會去找她,走了也好,走了,面對她的時候,我就不用痛苦,不用覺得愛恨兩難,不會覺得對不起九泉下的爹。可是。。。。。我的恨敵不過我的愛,對她,我從來沒有說過放棄,就算是死,也說服不了自己說放棄。我爹爹死了,我知道她是無辜的,只是被人下了毒,毫無意識下殺的。可是。。。。。卻在我眼前,眼睜睜地看着她殺了我爹,與其說恨她,我不如說恨我,恨我沒有及時發現,沒有保護好她,沒有保護好爹。。。。。我妻子畏寒,受不住大牢的陰寒,所以我把我爹爹火化了,毀了一切證據,只是想保住她。。。。。看見她,我就想起她的手伸進我爹爹的胸膛那一幕,那段日子,是我自己逼着自己慢慢地收回我的愛,只能逼着自己恨她,曾經想過不如殺了她,一了百了,可始終沒有辦法下手。。。。。。即使在愛和恨的矛盾中,我也沒有想過要讓她離開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她離開我,不見面,起碼我知道她還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知道她的氣息還在身邊。她說她捨不得離開。。。。。可最終還是離開了。。。。這麼多年的尋尋覓覓,只是讓我明白了一件事,不管她是誰,不管她做了什麼,狠毒也好,善良也好,都是我心愛的妻子,我想呵護一輩子的女人。仇恨不可怕,可怕只是自己跨不過心裡的那道坎,我拼命地再找她,就是想告訴她。。。。。我愛她。。。。。
早就不恨了,因爲世界上所有的傷害和仇恨加起來,都沒有讓她離開我來得殘忍。。。。。那種絕望,我不想再嘗第二次。。。。。”
綠芙早就淚流滿面,溼了臉上的黑紗。酸楚在心裡凝聚,一點一滴地凝聚,找不到一個可以宣泄的通道,只有任着淚水流了一臉。
遲了五年的解釋和告白。。。。。。
當初他不想談,她也不想談的矛盾,過了五年,爲了挽回她,他把自己的心剝得血淋淋的,赤裸裸地任她窺視,。。。。。。
見她不回話,楚景沐微微嘆了一口氣,思念如同滴水,一點一滴,五年來,已經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對着她,他依舊彷徨。
“夫人,可以請你和屬下去一個地方嗎?”楚景沐淡淡地出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