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都是寒冷,便是隻有身下的冰涼的土地爲體溫熨的有些熱了,見已經到了時候,猛地長身而起,手腳依舊是僵硬的,李二幾乎一個踉蹌的栽倒在地,半人高的荒草莖葉間的霜花盡數落在身上,勉強的站定身形也顧不得擦拭,猛然間舌綻春雷:“搶糧……”
話音出口,李二方纔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已經變的出奇沙啞!
身後萬萬千千的災民等候這一刻已經是久的,聞得挑頭的駙馬爺爺李二一聲呼喚,一個個一片片一叢叢的起身,嗚嗚哇哇的呼喊了五花八門的號子,亂糟糟的從低矮的山崗上衝了下來。
想是這些個災民大多已經動的身體僵硬,跑動的時候不僅速度極其緩慢,那姿勢更是怪異的緊了,膝間少有動作,卻是飛快的挪動雙腿幾乎是直直的奔跑,極似滿山遍野的“殭屍”在亂蹦亂躥!
剛剛渡過中間那道徑流的青銅大將軍早已經頭暈目眩,在船上幾乎把心肝肺都吐了出來,正毫無大將風度的趴在親兵肩膀喘息,那大口吸氣的模樣活似犁了十幾畝地的老牛一般。乍一見到如此衆多的災民,先是微微一個愣怔,旋即大爲歡喜:“好的很吶……這些個刁民便真的是吃了熊心吞了豹膽,好叫爾等也見見本將軍大人的威風……”
青銅將軍大人曾經一聲斷喝便驚走了災民,頗有幾分自得,見了那滿山遍野的災民之後,不懼反喜,若是再來一次“斷喝”退瞭如此衆多的災民,那才能顯出大將軍的威風來。當即再也顧不得暈船之苦,急吼吼的命令士卒趕緊渡河,好去顯一顯大將軍的雄風!
押運糧草之宋軍其先頭部隊剛剛登陸。一見得鋪天蓋地的災民瘋子一般的衝了過來,很有經驗地將糧車擺成個大大半環型,人卻是躲在由糧車構建的“工事”之後,極是利落熟練的摘弓搭箭,引弓而待,單等了災民靠近便是一輪急射。
人流洶涌澎湃,便如順勢而下的洪水一般急衝而下。其力猛,其速急,當真便是有了勢不可擋的架勢!
看灘頭之上的宋軍迅速熟練的佈置好了防禦工事,不見絲毫慌亂,反而是十分鎮定地拉開了架勢。隨時準備射殺衝擊過來的災民。李二看得宋軍並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草包,反而表現出了十分專業的戰鬥的架勢,曉得這次哄搶軍糧地行動只怕不那麼容易得手!何況後面的宋軍正陸續的趕到
雖說災民在數量上是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卻是根本就不懂得衝鋒陷陣的技巧,更不曉得什麼叫做令行禁止。只是一盤散沙地胡亂猛衝……準確的說應該是奔跑;反觀那些押運糧秣的宋軍卻是隱藏在糧車之後,只露出一個個閃耀了點點寒芒地箭鏃,隨時準備獵殺災民的生命。
軍隊就是軍隊。百姓就是百姓!
在這一刻,李二才明白軍與民之間的區別並非只是身上有沒有號衣……
近了!
愈發的近了!
從山破上直衝下來的災民跑過不小的距離,本就虛弱的若有若無的體力已經消耗地所剩無幾,卻是爲那整車整車的糧米所蠱惑,對糧車之後密集排列的弓箭手萬千就是視而不見。
糧食就是希望,糧食就是生命,有了糧食才能夠繼續的存活下去,見到糧米的災民便如困轍之魚見到江河一般地興奮。再有甚的危險也顧不得了。
災民張嘴呲牙地癲狂模樣十分的猙獰,宋軍士卒持弓之手卻是十分的穩固,神色間更是堅毅,完全便是窩弓待虎的從容!
何況災民根本就算不得猛虎,若說是發了狂的瘦羊還差不多!
伴隨了朔風。隱隱聞得弓弦之聲連連,跑在最前的“瘦羊”便死朽木遇狂風一般的齊齊栽倒一片。
後面依舊在瘋狂奔突的“瘦羊”根本就沒有看清楚前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便如海潮一般的踩踏而過,頃刻間就將栽倒在地的災民覆蓋,便是隱約聞得慘叫之聲,便再也沒有了那臨死時候的淒厲呼喊!
眨眼之間有是一簇疾射,白茫茫的箭簇帶了尖銳短促的聲響撕開拂曉時候的薄薄霧氣,直接的射進了災民破敗的衣衫,似乎可以聽聞箭簇鑽進皮肉釘在骨頭上的那種鈍鈍聲響,那種叫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前方已經陷入癲狂狀態的災民登時便是栽倒一大片,便如狂風之中的高粱一般齊齊的撲倒,殷赤赤紅豔豔的鮮血涌出,悽慘的叫聲頓時傳來……
或許是因爲寒冷的緣故,災民的反應有些遲鈍,微微了愣了一下!
久經訓練的軍中弓箭手和徐州的那些地方官兵又是不同,比那些只能維護地方治安的官兵高了幾個檔次。按照大宋軍中制度,在屈十個手指之內必須射出四箭纔算是一個合格的弓箭手。
就是災民稍微發愣的這個瞬間,又是一輪攢射……
漫天的箭雨密密麻麻,直接的鑽進了還在愣怔的災民軀體,悽慘的叫聲更甚。
見慣了莊稼耕牛的災民哪裡見過這個,登時便是大亂,四散逃命者有之,扭頭往回跑的更是不在少數……
方纔還是瘋狂衝擊的場面頓時散亂,頃刻間地上便是隻餘那些傷者胡亂的爬動,悽聲的尖嚎。
宋軍弓箭手卻不追趕,只是再次的援弓搭箭牢牢的護定了糧車……
後面的青銅大將軍終於趕了過來,意氣風發的大叫:“我是怎麼說的來着?便是再多十倍的刁民聞得本將軍大人的名號亦是要四散逃命的哩,本將軍的大名……對了哩,你們有沒有報本將軍的名號?”
一衆地士卒都是曉得青銅將軍的秉性,笑嘻嘻的鬨笑:“報了哩,報了哩,只是報了將軍大人的名號,這些個刁民便的懼的甚了,這不就是已經散了的麼……哈哈……”
青銅大將軍愈發地誌得意滿。哈哈大笑了就牛皮吹的更大:“本將軍曾經在駙馬爺爺麾下力敵鐵甲奇騎兵,那騎兵可是真的刀槍不入哩……對了,我的馬哩?那本將軍的馬牽了過來,快些牽了過來……”
在青銅將軍大人看來,身爲“威震四方”地無敵大將軍,比騎在馬上實在是不夠威風的。
早有軍兵牽馬過來,將軍大人扳鞍認蹬翻身上馬。十分小心的摸了摸掛在腰間的蛐蛐兒葫蘆,確認心愛的寶貝蛐蛐兒安然無恙之後,纔開始放開了喉嚨大聲地吆喝:“咄,對面的刁民聽真,本將軍乃是大宋名將青銅大……”
且不言青銅大將軍是如何的得意。單說駙馬李二。
李二實在沒有想到災民竟然是如此地不堪一擊,處心積慮佈置的哄搶軍糧計劃眼看着便是要泡湯的。
若是此次行動失敗,再過了五三日的光景,災民對於飢餓的忍耐將到達極限,到時候甚麼樣的災難都有可能發生。便是將這幾十萬人餓死大半也不算稀奇!
那無孔不入同樣沒有想到殺費苦心謀劃的搶劫軍糧計劃竟然是如此的脆弱,亦是缺少了信心,小心在意地詢問李二:“駙馬爺爺。這軍糧還搶是不搶?”
“搶!”李二咬牙切齒的點頭,若是不能夠得到這批糧米,幾十萬的災民便是連再次行動的體力也沒有的,一定要將對面近在咫尺地軍糧搶在手中,萬千的災民纔可以苟延殘喘以待時機。
哄搶軍糧地行動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必須要搶!
李二口中“搶”字放一出口,一直站立在李二身側的蕊蝶便是頭也不回的微微擺手,。蕊蝶身後的那白蓮妖人上前半步,微微躬身給蕊蝶見禮。
蕊蝶擡手指指前方,白蓮的紅雲真人當即會意,躬身大聲道:“弟子紅雲領聖母法旨!”
蕊蝶身後當即便樹起那高高的旗杆,紅雲真人一個“旱地拔蔥”平地而起。“嗖”的便躥了起來,凌空伸足在那旗杆之上微微一點。借力翻身,便如一朵火一般紅豔的雲彩,十分巧妙的站立在那旗杆的吊斗之上!
“天上玉皇,地下閻王,白蓮聖母,號令四方!”紅雲妖人將身後的披風猛然拽下,裸露出精壯的上身,手中那小小物件兒猛然噴出三幾仞長的火焰,紅雲妖人口中更是念念有詞,再是翻一個空心筋斗,左手拽出片子黃紙,引的燃了,晃悠幾下,扯了喉嚨的高聲呼喊:“青龍白虎聽我號令,聖母扶持弟子金身,刀槍不懼,水火不侵……”
說來也是奇怪,那些個爲宋軍密集的弓箭所震懾的災民,仰頭見到妖人紅雲在高高的吊斗之上做法,懼是興奮,知道那黃紙一燒,更是癲狂,士氣登時便是高漲,齊齊的高聲呼喊:“刀槍不懼,水火不侵……”
那妖人紅雲更是興奮:“聖母親自傳授法力,天兵神將下凡,骨如銅來皮覆鐵,鬼神讓路,百無禁忌……”
待那紅雲妖人一指前方宋軍的糧車戰陣,呼喊一聲“衝!”的時候,災民便是完全的相信自己已經得到白蓮聖母的法力庇護,已經是刀槍不入的金剛之軀,瘋狂的呼喊一聲,怒海狂濤一般的再次席捲而去……
李二卻是曉得所謂的白蓮聖母刀槍不入的說辭完全便是胡扯,卻不得不承認白蓮妖人在蠱惑人心方面確實是很有些法子:“這妖人叫甚的名字?雲紅的吧?還真是有用的,卻是隻肯聽從蕊蝶的號令。蕊蝶定要好生的引導,若是引導得法,不失爲一股有用的力量!”
蕊蝶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