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無奈,“洪雅,即使我今後再也不結婚了也不能娶你的啊。因爲姐……你知道的。”
她的神情黯然,“我知道。我說過了,我不奢望和你結婚,但是我要和你在一起。”
“何苦呢,你這是?”我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起來。
她低聲地道:“因爲我上一輩子欠了你的。”
我轉身朝車上跨去,“走吧。”
說實話,當我們進入到陵園裡面的時候我的心裡是充滿着極度的忐忑的,這種忐忑是來自於我自己的內心深處,或許就是所謂的良心。所以,自從進入到了陵園裡面後我的雙腿就有了如同被灌注了水泥一般的沉重。我們沒有說一句話,就這樣一直走到了陳圓的墓前。
我們剛剛到陳圓墓前的那一刻,洪雅的一個動作讓我頓時就震撼了——她猛地跪在了陳圓的墓前,“妹妹!我來向你請罪來了……我對不起你。”
我頓時有了一種不知所措,隨即就禁不住地也去跪在了洪雅的身旁。我沒有說話,因爲我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麼,也不敢在這裡說出任何的話來。
洪雅在磕頭,一連磕了三個頭。
我在她身旁依然地不知所措,只好就那樣跪着,然後將自己的身體匍匐在陳圓的墓前,因爲我只能用這樣的動作去向她表示自己內心深深的愧疚,只能以這樣方式去向她懺悔自己的罪惡。
洪雅從地上站立了起來,“馮笑,我現在心裡輕鬆多了,因爲我終於面對了她。”隨即她去看着陳圓墓碑上的那張照片,輕聲地道:“她真漂亮。”
我依然不語,我覺得自己在這地方完全是一個罪人。
“馮笑,你去找一個鐵桶來,陵園裡面都有那東西的,專門用來燒紙和遺物的。你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和陳圓妹妹說說話。她也叫林楠是吧?”她隨即對我說道。
我點頭,然後離開,如同逃離。
此刻,我的心緒很複雜。對於今天洪雅要去到這地方來的事情我本來就極不情願,因爲我覺得這確實有些無恥,但是洪雅的真誠與執着卻讓我不得不帶她來到了這裡。從剛纔洪雅的表現來看她確實是很真誠地在向陳圓表示歉意,其它的且不說,就憑她能夠如此地勇於去面對陳圓就已經讓我震驚和感動了。
要知道這是墓地啊。洪雅,她一個女人,竟然能夠在這樣的地方現在獨自去與陳圓面對,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啊?雖然陳圓已經逝去,但是她墓碑上面的照片卻分明就代表着她,而且,在這樣的地方,陳圓的那張照片能夠給一個活着的人所帶來的威壓應該大好多倍啊。
找到了一位工作人員,給了他五十塊錢後他搬了一個大大的鐵桶跟着我一起來到了陳圓的墓前。而此時的洪雅正盤膝坐在陳圓的墓前,我不知道她剛纔都對陳圓說了些什麼。
當陳圓的那些遺物,主要是她生前的衣服,當它們在那鐵桶裡面燃燒起來的時候,頓時就讓我感到了一種溫暖,火苗是紅黃色的,它們燃燒得很旺,火苗上方的煙淡淡地朝天空中飄散了出去。忽然,一陣風颳來,火苗開始在盪漾,那一縷正蕩蕩而上的煙霧頓時就扭曲起來,在我們的頭頂變成了一片紛亂,鐵桶裡面已經被燒成了的那些灰燼會同錢紙的殘灰被這陣風從鐵桶裡面颳了起來,天空中頓時如有無數的黑蚊在亂舞,它們完全將我和洪雅籠罩。
我頓時駭然。
洪雅的臉色也變了,她將錢紙不住朝鐵桶裡面扔進去,嘴裡在說道:“陳圓妹妹,這些錢你拿去那邊用,喜歡什麼就買什麼,用完了我們再來給你燒……”
她的話更加增添了這種恐怖的氣氛,我慌忙地朝鐵桶裡面添加了幾樣陳圓的衣物,火苗“騰”地一下就再次升騰了起來,那陣風卻已經帶着那些黑蚊一般的灰燼去到了遠方。。。。。
從陳圓的墓地出去後的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因爲我的腦子裡面依然在浮現剛纔所刮來的那陣奇怪的風后所出現的情景。到了這樣的地方,一個即使再不迷信的人也會心存畏懼的,更何況像我這樣一個心懷愧疚與罪惡感的人呢?
“她原諒我們了。”出了陵園後洪雅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霍然一驚,“什麼?”
“她原諒我們了,因爲她把那些錢紙接受了。”她說。
我這才明白原來她剛纔也和我一樣地在想着那道奇怪的風。我問道:“洪雅,你相信一個人死了後真的有魂魄嗎?”
她說:“我相信的,所以我今天才非得要來和她好好談談。”
我猛然地轉身,然後去看着她,“爲什麼這樣說?難道你見過?”
她擡頭去看着天空,我不禁也擡起了自己的頭,我看見天空上一片霧濛濛的,除了有幾隻飛鳥魚躍而過之外就再也沒有了他物。隨即就聽到她幽幽地在說道:“前些年我媽媽去世了,在她去世前的有天晚上,我忽然夢見了她,我夢中的她滿臉血污,當時我就被自己的夢嚇醒了,那時候我正在外地,半夜醒來後心裡很害怕,也很不放心。而正好就在那時候我的電話就響了起來。電話是我父親打來的,他告訴我說媽媽剛剛離開了。當時我就明白了,媽媽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我做那個噩夢的時間啊。”
我說:“母女的心靈是相通的,有人把這叫做人的第六感官。或許這並不是什麼魂魄存在的依據。”
她說:“也許吧。”
其實就連我自己都不能完全相信自己這樣的解釋。
她忽然來挽住了我的胳膊,我慌亂地將她的手甩開了,因爲我的腦海裡面忽然想起了林易對我說的那句話來:離地三尺有神明。何況這還是陳圓安寢之地呢?
洪雅看了我一眼,然後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我說:“對不起。”
她的聲音裡面充滿着哀怨,“是我不好,不該在這裡……”
我心裡頓時五味雜陳起來,因爲她,還因爲陳圓……
“馮笑,送我回家吧。”上車後她對我說道。
“嗯。”我說。
“然後你也回去。我知道你現在解脫不了。”她又道。
我不語。
“不要再去那樣喝酒了。好嗎?”她接着說道。
“嗯。”我說。
“如果你真的想要喝酒的話就給我打電話,我來陪你。可以嗎?”她繼續地說。
我猶豫了一瞬,然後才說道:“嗯。”
“你也上班去吧。獨自一個人呆在家裡會胡思亂想,這樣對你不好。”她隨後又說。
“……我下午就去上班。”我猶豫了一瞬後才說道。
“你這樣我就放心了,林姐也就會放心的。”她說道,“對了,林姐說今天晚上她想和你談談,你自己給她約時間吧。”
“……嗯。”我再一次地猶豫了一瞬之後點頭說。
我送她到了她別墅的下面,她在下車前忽然來抱住了我,她滾燙的脣深深印在了我的臉頰上,聲音幽幽的,“馮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忘了我,也不要忘了林姐。你要記住,我和林姐是最關心你的女人。”
隨即,她輕笑了一聲後就離開了我的車,然後進入到了她的別墅裡面。我的眼睛溼潤了,頓時有了一種想要即刻下車去的衝動。
我還是讓自己離開了。
必須離開,因爲我不能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再去做那些事情。沒有人能夠想象我在陳圓墓前的時候所產生的罪惡感。我知道,這樣的罪惡感從今往後很可能將伴隨我的一生。曾經我對趙夢蕾也有過愧疚,但是還達不到如今這樣具有罪惡感的程度。我這一生已經愧對過好幾個女人了,現在已經讓我根本就無法去面對其他任何一個其他的女性。
洪雅說她和林育是最關心我的人,雖然她沒有說出那個“愛”字,但是我卻已經從她的話裡面聽出那一份情感,只不過她覺得“愛”字用在我們身上是一種玷污罷了。這是我的猜測,但是我覺得自己的這種猜測是正確的。正因爲如此,我就覺得自己更應該遠離她,她們。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而過去的錯誤卻不應該重演。
我聽從了洪雅的話,直接開車去上班。
她說的很對,現在的我如果老是一個人呆在家裡的話只能觸景傷情,只能越發地感到愧疚與自責,最終也就只會用酒精去將自己麻醉。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回到自己正常生活的軌道上面去。一個人有了事情做纔會暫時性地忘記內心的那些煩惱和痛苦,然後纔可能真正做到往事如煙。
煙……猛然地,我的腦海裡頓時句浮現起了今天在陳圓墓地前的那個場景。那一陣忽然到來的怪風,那陣怪風所捲起的那些殘灰,它們如黑蚊亂舞般籠罩在我們頭頂的時候,當時我只是感到詫異,心裡也微微有些害怕,但是當洪雅在陵園外邊說出了那句話之後我才真正感到有些恐懼了,而現在,我頓時就有了一種背心發麻的感覺。那陣風來得太奇怪了,而後來,當那陣風停歇下來之後,那些殘灰飄飄蕩蕩變得無影無蹤的情景頓時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裡面。難道真的如同洪雅所說的那樣,那些東西和錢紙已經被陳圓接受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