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路?”刀幹孟嚇傻了,他精通漢語,自然知道‘上路’是什麼意思。“要殺頭嗎?”
“徵南將軍不是剛保證了我們的人身安全嗎?”刀廝養聽了刀幹孟的翻譯,也急眼了。
“哈哈哈!”思侖發卻幸災樂禍道:“傻眼了吧,要給本王陪葬了吧?活該!”
“嗚嗚,我不想死……”思行法痛哭失聲。
“都住口,瞎嚷嚷什麼呢?”那千戶無語道:“誰說要殺頭了,是要送你們出發,‘檻送進京’懂不懂?”
“懂,就是要把我押送到南京去。”刀幹孟先是鬆了口氣,又趕忙央求道:“這位大人行行好,向徵南將軍遞個話,就說刀幹孟有要事稟報。”
說着在身上一陣摸索,想要賄賂一番。可他身上早已經被搜得乾乾淨淨,連個銅板都不剩了……
好在沐英御下極嚴,都幹到千戶的中高層軍官,也不可能貪圖他這仨核倆棗。那千戶沉聲問道:“有多緊急?”
“萬分火急,弄不好麓川就會陷入無休止的戰亂,變成一個誰也不敢跳的火坑呀!”刀幹孟便煞有介事,危言聳聽。
“……”那千戶審視刀幹孟一番,終究還是點頭道:“好,我給你稟報。但要是根本沒那回事兒,這一路上看我怎麼收拾你!”
“大人放心,絕對有。”刀幹孟胸脯拍的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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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英素來喜靜不喜鬧,今日讓他主持典禮已是勉爲其難。所以敬了三杯酒之後,他便離席回到中軍帳中。
不過沐英也沒閒着,而是趁這功夫接見了車裡宣慰使刀坎。
“爲了接見老朽,害沐帥沒法參加宴會。”刀坎一上來先告罪道:“真是罪過呀。”
“無妨,本帥本來就不喜歡那種場合。”沐英擺擺手,呷一口茶,笑道:“像這樣安安靜靜喝喝茶聊聊天多好。”
“呵呵呵,靜以修身,儉以養德。”刀坎湊趣笑道:“沐帥天生就是成大事的人啊。”
“哈哈哈,本帥不過是命好,被皇上可憐收爲義子,纔有了今日的一切。”沐英卻能保持清醒道:“沒有皇上,我什麼也不是。”
這讓刀坎肅然起敬,他活了這麼大年紀,只見過無數得意忘形之輩,像沐英這樣能在春風得意時依然保持謙卑的,卻沒見過幾個。恰恰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長盛不衰啊。
寒暄過後,沐英直接問道:“伱老人家要見本帥,除了敘舊,還有什麼事啊?”
“除了敘舊,確實還有一事。”刀坎說着,從袖中掏出一本奏疏,雙手呈給沐英道:“這是老朽親筆所書,還請沐帥過目。”
“嗯。”沐英點點頭,接過來展開一看,是刀坎寫給朝廷的‘請撤車裡宣慰司,覆車裡軍民府疏’。待他看完時,刀坎解釋道:“雖然是寫給朝廷的,老朽覺得還是不能越級彙報,得先給省裡過目,徵得王爺、沐帥和潘大人的同意後再上書。”
“好端端的怎麼想起這一出?”沐英不置可否的問道。
“直說吧,因爲老朽很清楚,朝廷和王爺之所以晉車裡軍民府爲宣慰司,主要是爲了制衡思侖發。”刀坎便坦然道:
“現在思侖發已經淪爲階下囚,麓川平緬宣慰司也將不復存在,那麼這個車裡宣慰司,自然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好,刀宣慰跟本帥掏心窩子了。”沐英讚許的點點頭。刀坎說的不錯,王爺之所以把車裡升爲宣慰司,就是爲了分化傣人內部,讓最強和次強的傣人勢力生出嫌隙,避免他們合流。
現在最強的傣人勢力已經不復存在了,刀坎就變成了最強的。看着思倫發和麓川的下場,他能不心驚肉跳嗎?估計不把這個隱患排除了,刀坎夜裡都睡不着覺。
他便也正色道:“那本帥也跟刀宣慰掏掏心窩子。我知道你擔心什麼,現在整個雲南就車裡一個宣慰司了。別人都是府,了不起升個軍民府,總之是歸布政司管轄的,而宣慰司的上級是兵部,省裡管不了你,你怕我們這些人心裡有想法。”
沐英這話說的很含蓄,但確實是實實在在觸及了本質問題,刀坎感激道:“沐帥能跟老朽說到這一步,老朽真是感激涕零。我們傣人有句話,叫‘別舔板凳,別坐門前’,老朽知道,皇上王爺和沐帥還有潘大人,都對老朽信任有加,我就是當一輩子這獨一份的宣慰使也不打緊。可我兒子輩孫子輩呢?會不會因此而膨脹,最後招至禍端,老朽已經這把年紀了,不能不爲子孫着想啊。”
“明白。”沐英理解的點點頭道:“刀宣慰想得遠,也很有道理,是刀家兒孫的福氣。”
他話鋒一轉道:“但漢人也有句老話叫‘前半夜想想自己,後半夜想想別人’,你這樣是爲子孫避禍了,可朝廷在雲南的信用也就完了……沒有人會認爲你是主動請撤宣慰司的,都會說你是受朝廷所迫。”
“朝廷可從來沒逼過我……”刀坎忙辯白道。
沐英擡擡手,讓他稍安勿躁,接着說道:“衆口鑠金,三人成虎,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人們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他們只會認爲朝廷需要對付強敵時,給你個宣慰使哄着你,等強敵一沒,馬上就過河拆橋,逼着你自請裁撤。”
頓一下,他看着刀坎道:“你說說,往後誰還再相信朝廷的殊恩?恐怕受封賞的人心裡也要嘀咕,這幫漢人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說朝廷還如何取信於各路土司?”
“倒也是……”刀坎點點頭,冥思苦想一番道:“那老朽先不請撤宣慰司,但請朝廷派流官擔任同知,並設立一個車裡衛。老朽願意將版納獻出來,協助築城作爲衛所駐地,這樣可好?”
爲了自保,他也是豁出去了。
“唔,這樣的話,可以上奏看看。”沐英終於同意了,這確實是個雙方都能接受的辦法。
刀坎的擔心很有道理,其實王爺已經有了拆分車裡宣慰司的腹稿,準備從其領地裡至少分出兩個府出來。使其雖有宣威司的名頭,但只有軍民府的實力,只是正如他方纔所說,爲了朝廷在西南的信譽考慮,暫時不能動手。
刀坎這樣主動請派官駐軍,看似是自找苦吃,實則避免了被分拆的命運,其實還是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