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畫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白，點頭道：“對，綠姬你若是不願意的話沒關係。”她不能自己輕飄飄嘴巴一張，卻讓綠姬去揹負罪孽。
畢竟就像馬芸說的，動手的人是綠姬，她不能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到她頭上。
衆人的視線落到蒼純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蒼純端起桌上的杏仁露吹了一口，簡單的動作由她做來卻透着獨特的雅緻，將世家貴女的底蘊展現得淋漓盡致。
她半垂着眼瞼，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在眼下打出淺淺的陰影，兩頰浮起的淺色紅暈展現出羞澀的少女風情，精巧的鼻樑和薄抿着的粉脣勾勒出誘惑的韻味。
細碎的日光從窗外透進來，給她全身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芒，使得她流光溢彩如同極品羊脂玉打造出的絕世美人。
灼灼其華，言語難述其一二。
在場不少男性的目光都看直了，萬笙遙的眼神比往日都灼熱了好幾分。
“那就試試吧。”極輕極柔的嗓音緩緩響起，讓在場衆人都一怔。
幾乎沒有人相信，這樣輕描淡寫卻有着重大意義的話是眼前這個玉軟花柔的絕色少女口中說出的。
“綠姬你是說？”劉畫驚喜地站了起來。
“我打算試一試。”蒼純的語氣仍舊淡淡的，彷彿在說的並不是事關衆多性命的事，而是明天早上吃什麼。
事實上，在場衆人，東晏那邊的人是沒什麼特別想法的，本來他們就不是因爲所謂的道義不動外邦平民的，便是在東晏，他們中偶爾不慎無殺個普通人的人也不是沒有。真說起來，他們並不是沒有殺過外邦平民。只能說沒有特意去殺過。
但他們卻很是意外，綠姬一個女人能這麼快做下這樣的決定。
他們自問這種事輪到自己身上，也要猶豫兩番。倒不是不忍心什麼的，東晏其實和西蒼一樣，迷信思想還是很重的，對報應什麼的難免有些忌諱。
平時還好，這種大規模的殺戮，對象又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他們心裡總覺得彆扭。
而唯六的幾個西蒼朮能師中，蒼純作爲當事人就不說了。劉畫和馬芸是支持她的，李蓉三人雖還是覺得不忍，但剛剛劉畫的話也引起了她們感情上的共鳴。因此此時也默認了。
蒼純將衆人的目光收入眼底，淺淺抿了口杏仁露。
其實以她本心而講，覺得這場戰事的最快速有效的解決方法便是殺光外邦那些平民百姓。
到時候，哪怕萬邦再多野心，面對這種狀況那些士兵也只能偃旗息鼓。灰溜溜退回國內。
但是，她也知道這種方法不會被採取，便是她自己，也很難下定決心做這種有傷天和的事。
倒並非是因爲覺得那些平民百姓無辜，而是她一向認爲，生命何其珍貴。若是這般不知節制地屠戮，是一種對生命的浪費。
這跟她上輩子炸死蒼氏滿門不同，畢竟對於蒼家的那些人。她哪怕不願意，也記得很清楚。
【謹記自己的罪孽，哪怕是別人給你定的，或是你自己定的，然後等待爲自己開脫的機會。】
這是上輩子爸爸說的。
——從本質上講。這父女倆的自私和涼薄是一脈相承的。
而不分對象地屠戮平民，會讓蒼純覺得混亂。像一團粥，攪在一起分不開。
讓人不得勁。
如此一來，還不如不做。更何況對於這次戰事，她本就不是出於感情，而更像是責任，或者爲了未來的自由不得不去做。
——這種思維邏輯很古怪，卻是蒼純一直以來的風格。
“真的要試？”事到臨頭，蒼純還沒說什麼，周圍人卻是躊躇了。
蒼純白了李蓉一眼，兀自盤坐在陽臺的地毯上，蒼翠的光芒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四周。
馬芸和萬笙遙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帶頭帶着兩方的術能師四散着向外圍趕去。
突破超階後，打開領域比起以往要輕鬆不知多少倍，蒼純卻無心去關注那些，將全副心神都放到了感知領域內的生命變化中去了。
正當正午，那些外邦軍隊哪怕再怎麼精銳，在溫暖的日光照耀下，精神還是有些睏倦，當第一聲尖叫傳來時，大多人遲鈍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轉頭去看，運氣好的已經被人推着往外跑了，倒黴的直接被人掀翻在地。
“快逃，術能師來了！”
“術能師來了怎麼不打？”
“你想死就自己去，別搭上我！”
“根本打不贏……”
“我們逃不了了……”
在恐懼之下，部分有勇氣抗爭的士兵開始無目的地胡亂開槍扔手榴彈，只是都成了無用功。
有些還處於莫名中的人不顧別人的拉扯回頭看去，頓時就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他們看到了同伴化成飛灰被風吹走，最詭異的是，那些人至死表情都沒有露出痛苦，彷彿根本沒有察覺到死神的來臨。
只是，不論他們跑得多快，相比領域覆蓋的速度，慢的卻不是一點半點。
托爾馬特森林各地的外圍，從開始的嘈雜回覆到了安靜，只有那些飛灰和掉落在地上的衣物、裝備能證明他們存在過。
“好厲害，我們根本沒有機會出手。”看着眼前的場景，宋曉來嘆道。
“好了，別感嘆那些了，快收拾戰場，這些士兵裝備的可都是外邦最尖端的，不能浪費！”趙敏因喊道。
“知道了，來了來了。”
雖然這麼說，很多人的目光卻看向了那向遠處的城鎮蔓延而去的翠綠，神色緊張而興奮。
“綠姬，怎麼樣？”見蒼純將領域收起，留守在她旁邊的李蓉迫不及待地問道。
蒼純搖了搖頭，“那些城鎮的生命只消失了一部分，若我沒猜錯的話，只有那些士兵纔會被湮滅。”
“這樣啊……”李蓉也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對了，去看看兵工廠的奴隸吧。”
“對啊，我怎麼忘了，那些奴隸原來可都是俘虜！”李蓉一驚，一邊往那跑一邊抱怨着喊道：“綠姬你怎麼不早說？要是那些奴隸都死光了，兵工廠的那些機器誰來操作啊！”
蒼純不以爲意，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靠在欄杆上，微風吹來，愜意地眯起了眼睛。
“什麼情況？”察覺李蓉的氣息靠近，蒼純頭也不回地問道。
“都活着！”李蓉一臉興奮道：“原來還以爲都死了，沒想到一個都沒少，難道是因爲他們被下了契約？”
“也只有這個原因了。”蒼純懶洋洋地回答道。
這一次的行動出乎意料地順利，至於外邦城鎮中那些驟然消逝的士兵給外邦民衆帶來怎樣的驚駭，就不是他們需要理會的了。
蒼純正打算休息兩天，順便等西蒼那些其他的信件傳來——從事發到現在，她已經前前後後送出十幾封信了，有時候前腳剛送走一隻信鴿，後腳就有了新的重要情報需要回報。包括她突破超階、那張白金漢宮中得來的辦公桌，鄭錫的發現等情報，她都事無鉅細地告訴了姆媽和阿孃。
她相信，經驗豐富的長輩能夠給予他們更多指點。
等信件接受完畢，再開一次會議，她就打算鑽進實驗室了——這次弄到的澄晶礦可以實現很多她以往的想法。
可惜，老天明顯看不慣她這麼清閒的樣子。
“這個從哪裡來的？”蒼純看完手中的信，皺眉問道。
“越相寄給你的包裹裡。”馬芸打量着她的表情道：“當初你不是讓我把裡面一個裝着大量資料的空間手鐲帶走的嗎？這封信就夾在資料中。”
猶豫了下，她語氣小心問道：“紓姐兒和紈姐兒在信中說了什麼？”
蒼純咬牙，“她們說她們會在蘇格爾海岸登陸，讓我去接她們。”
雖然氣她們，但她心中還是悄悄鬆了口氣，還好這兩丫頭沒有昏了頭，還知道藉着阿孃的手暗中給她遞信，沒有太過膽大妄爲。
否則的話，憑她有滔天的本事，也不敢保證能在她們有性命之險前趕到。
“等等！紓姐兒就算了，紈姐兒根本不是術能師，怎麼也跟來了？”蒼純突然想到一件事，面色大變。
“你現在纔想到啊？”馬芸一臉無語。
“你早就想到了？”蒼純蹙了蹙眉，瞪了她一眼道：“之前怎麼沒提醒我？”
“還不是怕你憂心？”馬芸知道綠姬對這兩個妹妹的重視和喜愛，當時的情形又沒有給她爲私情分心的時間，她既然沒有想起，她自然也樂得當不知道。
見蒼純眉頭皺得更深，馬芸嘆氣道：“你也不要太擔心，那兩個丫頭精着呢，不會吃虧的。她們都能想辦法將信混進越相送來的資料中，可見這些年過去，都有了不小的長進。”
她這話也不是安慰，西蒼三位首相中，明相在於其心性穩重，目光長遠，善於大局；蒼相在於其有魄力又懂得變通，膽大機敏，於戰鬥以及兵事上獨具天賦，戰力卓越的同時用兵如神，知人善用；越相其人卻是三人中最最精明的，心細如髮，眼光毒辣，看事情往往直指本質。
——最後一點微妙地和蒼純母女相承了。
即便有其他內情，那兩姐妹能瞞過越蒙，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但願如你所說吧。”蒼純微微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