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讓龔維精心準備的公寓,結果傅雪也只住了兩天,許多她從b市打包回來的行李甚至還沒來得及拆開,就又被原封不動拿了出來。
從醫院回來後,她當然順理成章留在了沈宅,理由有諸多。
住公寓沒人燉湯喝纔會肝火旺盛致使喉嚨出血,所以要回家好好調理;沈琰身體還沒完全好,家裡多一個時時關注他情況的人也聊勝於無;雖然離開了一年多,但還是家裡的老房間她住得習慣,在公寓裡會失眠。
至於公寓距離公司近上下班方便,她在外面一年半,甚至在國外三年都沒聽說過換牀睡會失眠等種種事實,就完全被忽略了過去。
她搬回宅子的第二天清晨,沈琰還沒起牀,她先收拾了下樓去廚房看早點準備得怎麼樣。
剛走下樓梯,她就看到洛叔安靜地站在一側,對走近的她躬了□,他的語氣還是恭敬又嚴謹的:“小姐,請您務必善待先生。”
這位年紀已然不輕的管家,平日裡就像是一個影子般的存在,傅雪都想不到什麼時候曾和他有過超過三句話的交談。
即使對她屈身,他的腰背仍舊挺得筆直,讓傅雪想起來沈琰在人前的樣子,無論有多少痛楚勞累,他面對其他人時,永遠會是最好的姿態。
她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隔了一陣,她才能開口說話:“我會的。”
而洛叔也不再有其他言語,直起身來道了聲:“謝謝。”
她看着這位頭髮花白的管家沉默着穿過色彩灰暗的走廊,身影消失在宅邸深處。
這天沈琰下樓時,她還兀自陷在深思裡,就被他摸了摸頭頂,輕笑着問:“又怎麼了?還沒睡醒?”
他們現在的相處模式又彷彿回到了決裂之前,甚至還要更加親密一些,傅雪也說不上來是哪裡改變了,但她愛着這種改變,並很享受目前這種被加倍寵愛的感覺。
所以她立刻就拉住沈琰的手,在他掌心輕蹭了兩下:“見不到琰哥哥就清醒不了嘛。”
沈琰帶笑看她一眼:“越來越油嘴滑舌得開心,我看你是沒有要改的意思了。”
傅雪就衝他眨眨眼睛,滿臉狡黠:“那琰哥哥要不要我改?”
她還真給了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了,沈琰乾脆沒再理她,看了她一眼自行去餐廳。
傅雪當然拉着他的手跟在後面繼續撒嬌。
傅雪重回沈氏之前,就知道如今f市的商界格局已經有了較大的改變。
沈琰斷然不肯讓外人染指沈氏的股份,所以當初她離開,沈琰親自接手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謝蘊華的勢力從沈氏中清除。
不僅如此,他還在一年的時間內,將謝氏逼到不得不從新涉足的汽車製造退出,不得不退回到傳統的走私生意中。
f市中的大家族,唯獨謝家一直涉足一些違法的生意,本來在上一代掌權時代就基本漂白,現在卻又被逼了回去。傅雪不用想,也能瞭解到謝蘊華會有多不甘心。
可她回頭去看這些事情的時候,卻只記得欣賞沈琰的雷霆手段。
她年少時曾經畏懼腹誹過他的一些做法,甚至因此質疑他是否太過冷酷,那時候她以爲莫奕林那樣溫文儒雅的,纔是真正的如玉君子。
現在她卻知道,真正的溫柔往往與外在表現的那些無關,比如沈琰雖然工於謀劃,卻從未曾利用手中的權勢加害過誰,更別提挾私報復,運用一些殘忍的手段。
商界中的勝負本就無常,他不過是在每一場爭鬥中都獲勝了而已,而且從未用過任何骯髒的手段。
她想這是因爲她年少時實在太過崇拜沈琰,她認爲他應該是神,無所不能卻毫無瑕疵。而現在,沈琰不再是她的神,卻是她的愛人,女人對於自己的愛人,總是要偏心過多。
她回到f市幾天之後,就接到了謝蘊華的電話。
這個號碼是沈琰新給她換的,知道的人寥寥無幾,但謝蘊華卻直接打通了她的手機,話筒那邊的聲音仍舊帶着些笑意和惡意的戲謔:“小雪兒,終於想到要回來了?”
傅雪也笑了聲:“是啊,不回來怎麼能欣賞到謝公子如今落魄的樣子呢?”
整個f市都知道謝蘊華爲了一個女人得罪沈家,並被沈琰整治到落荒而逃,連在謝家本家,他的地位都不再像原來那麼穩固。對他這種自負又氣焰囂張的人來說,的確是奇恥大辱。
微頓了下,謝蘊華果然不能保持那樣神定氣閒的口氣,冷笑着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還要多謝小雪兒和沈先生成全。”
和他鬥嘴也鬥不出什麼趣味,傅雪還是笑着:“也多謝謝公子特地打電話過來,讓我記起來我們之間最近還有筆賬要算。”
聽她這麼說,那邊謝蘊華反倒哈哈大笑了起來:“小雪兒,你還是沒明白嗎?我對沈琰從來都沒有興趣……當初我和傅若涵的約定就是,你歸我,沈琰歸他。”
電石火光間,她好像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原來諸多不可解釋的地方,又都變得明晰。
她原來就算懷疑,也只隱約覺得,她以爲傅若涵就算是毒害沈越安的真兇,也一度聯合外人打壓沈琰,但他和沈琰畢竟是舅甥之親,血濃於水,他總不至於要真要殺害這個自己妹妹的唯一兒子。
悚然一驚後,她的語氣就嚴厲起來:“那麼現在你打電話給我,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邊的謝蘊華居然輕嘆了聲:“小雪兒,難道你真的不相信我是幫你的嗎?”
那聲嘆息並沒有帶着譏諷和輕佻,反倒真的彷彿有幾分黯然,讓傅雪也恍然了瞬間,她所認識的謝蘊華,可以陰狠霸道、詭計百出,卻不會心傷。
然而他下一句話就恢復了那種輕佻的聲調:“小雪兒,小心下你那位舅舅吧,不管你信與不信,我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他卻不一定。”
他說完就掛上了電話,獨留下傅雪仍舊垂眸深思。
時至今日,她倒真不害怕有人會對她怎麼樣,唯一能觸動她的也只是沈琰的安危。
即使過去了幾個月,每當她想起沈琰被刺傷的時候,她絕望地抱着他的身體,感覺他的體溫一點點變涼,還是會覺得心悸難當。
被謝蘊華的電話擾亂了心神,她也就在辦公室裡坐不下去,草草對秘書交待了一下,就提前下班回家。
她事先並沒有通知家裡的人,所以當她走進沈宅的門廳時,就聽到客廳中傳來的隱約交談聲。
她認出其中一個聲音是沈琰,另一個也莫名熟悉,所以就不避嫌地笑着走進去:“琰哥哥,家裡來了客人?”
這次出現在她眼前的場景,卻比上次她看到辛曉媛時更讓她驚訝。
沈琰正在客廳中站着,而他身前的人,僅憑一個側影,她就認出來那是誰。
是她一直刻意避開,並不再聯繫也儘量不再提及的莫奕林,他還是一身儒雅,神色卻微有些痛苦,雙手也正按在腰間的位置。
就在他身前的沈琰卻既沒有伸手去扶他,也沒有其他動作,反倒像是愣在當場。
突然間傅雪來不及細想,只看到沈琰的手中拿着一根手杖,而莫奕林的神情,卻像是剛被手杖打中。
她下意識地衝過去,側身擋在莫奕林身前,手臂也擡了起來:“琰哥哥!不要怪莫老師,我沒有再和他見過!”
接下來卻是一片沉寂,不僅她面前的沈琰看向她的方向,眉心微蹙了起來,連她身後的莫奕林也再沒了動作。
在有些難堪的寂靜後,還是莫奕林先開了口,他語氣也有些尷尬:“小雪,沈先生並沒有打我……方纔是沈先生起身後有些頭暈站不穩,我過來扶他時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沙發角。”
傅雪這才徹底僵住,剛纔那短暫的瞬間,她還是習慣性地以爲沈琰是施暴的那一方,甚至毫不猶豫地擋在莫奕林身前。
沈琰也沒再開口,只是側頭輕咳了咳,就擡步準備離開。
傅雪在聽到他咳聲的那一剎那就忘記了其他事情,忙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腰,一雙手也向他背後摸去,想要撫摸他的後背替他順氣:“琰哥哥,爲什麼會頭暈,還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嗎?”
她本來就是因爲擔心他,急切地想見到他纔會提前回來,即使剛進門就鬧了這麼個烏龍,也被她很快就拋到了腦後。
沈琰神色原本有些淡漠,到此刻也添上了些無奈,剛纔她還滿臉戒備地站在他身前害怕他去傷害別人,現在卻又一臉擔心地對他噓寒問暖。
他早就放棄試圖去理解她各種言行後的意味,這一刻卻還是不想對她說太多,只是擡起沒拿手杖的右手,將她在自己身上亂摸的手拿開一點,笑了下:“沒什麼,站起來的有點急了。”
傅雪側頭看他的臉色沒有太壞,也就稍稍放了心,但他現在的臉色總有些蒼白,她還是忍不住心疼,踮腳在他側臉上輕吻了下,才放開抱着他腰的手:“琰哥哥,我想你了……所以偷跑回來了,你不會罵我吧?”
她這麼說,沈琰也只得又對她笑了笑:“已經回來了,罵有什麼用……誰知道你現在的心思都在哪裡?”
心思當然都在他身上,傅雪拉住他的手想要繼續撒嬌,好歹總算想起來身後還有莫奕林在,就對他笑了下,轉身對莫奕林笑笑:“奕林,好久不見,剛纔真抱歉,讓你見笑了。”
莫奕林方纔只是不小心撞到腰側,現在臉色也恢復了正常,捂着腹部的手也放了下來,笑着嘆息:“我也沒想到再次見面會這樣精彩。”
連他也來取笑自己,傅雪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握着沈琰的手卻怎麼都不肯放開。
接下來移步到書房中,三個人的相處總算稱得上融洽。
剛纔沈琰和莫奕林就是在客廳裡談到某一本書,纔會起身去書房裡找原本印證,所以後來他們的話題沒離開過文學,談笑風生間連原本冰冷的書房也被襯得熱鬧了許多。
晚上莫奕林也留下吃了晚餐,才告辭離開。
下午傅雪也聽他說了,她遠走的期間,莫奕林倒沒有和沈琰疏遠,還是會時不時造訪,兩個人早成了君子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