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來辦並不重要,反正皆是要選新人入宮的。
選秀的日子就定在了九月初九,而秀女們必須於八月底就要進儲秀宮裡學規矩,皇宮可比不得別處,想要在裡頭呆着,就必要受嬤嬤們的一番教導。
自那日皇上那般對自己後,任嫺歌是越發覺得這宮中沒意思了。
看着秀女們皆紛紛卯足了勁想贏得注意,她就開始煩躁起來,腦中亦又想起前些日**女兒說的話。
這後宮啊,又要迎來幾個主子了。
趁着傍晚餘暉還未落下,她換了身常服就往宮外趕。這時候心情不好,何必還要呆在宮裡!
馬車一路駛向完顏樓,呼嘯而過的風掀起了車簾,街道兩旁的茶樓酒肆生意一直不錯,待馬車漸漸慢下來時,她方纔意識到該下車了。
還未踏入酒樓,便聽聞樓內一鶯歌般的聲音在招呼着客人。
進去一看,完顏朵正將一沓銀票塞入上了鎖的箱櫃中。看來上次溫家人在此鬧事,並沒有影響到酒樓的生意。
“老闆娘,給我上幾罈子女兒紅來。”任嫺歌彎曲着兩個指頭,輕輕敲了敲桌面。
“喲,得閒來我這樓裡尋酒喝啊?”完顏朵拿起算盤,手指靈活的在上飛舞一陣,看得對面人一愣一愣的。
“你這手上功夫可以啊,我的酒錢你還要收?”任嫺歌抱手瞧着不斷涌入樓中的賓客,心中暗暗爲完老闆娘高興着。
兩人還沒說上一陣話,那邊便有一小廝急急走過來。
“掌櫃的,小廚房那邊出了點兒事情,方公子讓您趕快去一趟。”小廝擡眼瞧了瞧老闆娘,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她。
三人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方南蜀左手正舉着長勺,右手則擒着一個尖嘴猴腮的婆子,兩人俱是氣喘吁吁的瞪着對方,見有人來了,那婆子奮力反抗着,嘴上甚不饒人。
“你們快放了我!個鬼玩意兒的!知道老孃是誰家的人不,說出來可不怕嚇着你們!”
尖利的叫聲劃破寂靜,圍觀的廚子皆噤了聲。
近日總是見這老貨在小廚房裡瞎晃悠,偷吃菜是常事,廚子們大多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再說了,只當她是個貪嘴的。
今日樓裡來了貴客,點了些好菜,這婆子瞧見後便將做好的菜揭了蓋兒,隨即用手在盤中攪了攪,好巧不巧就被路過的方南蜀給碰見了。
說了她兩句,還給嗆上了。
方南蜀上前忘了一眼被攪的菜,這不看倒好,看了才驚覺這菜中竟有未完全融化的幾粒藥丸兒!大夫也請來了,最後得一結論便是:那菜中的藥丸毒性強,可致人死亡。
彼時那婆子死咬着不是自己下的毒,畢竟只有方南蜀一人看到了過程。
直到現在,婆子還在嚷嚷着讓人放了她。
“你們這羣沒眼力見兒的東西,我一個老媽子,還能幹出這樣的事不成?”她越是掙扎,衆人面色越是凝重。
要顏朵瞟着這面目猙獰之人,心中隱約覺得在哪兒見過她,那日溫家人曾來過,後頭好像跟着一個老嬤嬤……
“我分明看到是你將手伸入盤中攪動的,這會兒你還狡辯,真當別人都是傻子是吧?”方南蜀猛地將長勺摔在竈上,其上的汁水濺到了婆子臉上。
她啐了一口,當即罵道:“你憑什麼說是我,你問問大家夥兒看見了沒?沒看見就別亂說?”
站着的廚子沒人敢答,這婆子也是刁鑽精明之輩,偷吃時通常撿着人少的時候。別人皆忙於做膳上菜的,哪兒有什麼閒工夫盯着她!
也正因如此,讓她鑽了空子。
“都先閉嘴!這把婆子給關到柴房去,多派幾個人盯着。”
完顏朵紅脣一張一合,打雜的兩個大漢將撒潑兒之人給拉了出去。
一路上婆子依舊破口大罵,什麼難聽的話兒皆吐出口,惹得人紛紛側目而視,指指點點。
方纔還喧囂的小廚房驟然變安靜了。
“說吧,怎麼回事兒?”完顏朵將人皆遣了出去後,坐在椅上朝方南蜀道。
於心裡她倒是相信他,只不過還需一個理由。
“還能怎麼回事,親眼所見的事情還能有假?今兒要不是我在,你這酒樓早完了。”他撂下話後徑直倚在門前,一副愛信不信的模樣。
倘若真讓這婆子得逞了,不僅酒樓會被叫連累,就連完顏朵也不見得能全身而退。有錢財有什麼用,那貴客一句話就能把酒樓裡的人給弄到獄裡去。
進了牢獄,再想出來可就難了。
一直未發聲的任嫺歌在旁掩嘴輕笑,纔剛來這兒就看了這麼一出好戲,是在精彩。
她自然知道如何辨別這婆子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只不過,想看看這完顏朵和方南蜀是如何解決這事兒罷了。
沉默的三人皆各懷心事,不多一刻太陽就落了山。
……
涼風陣陣,樹影婆娑。
柴房的婆子呆呆坐在一堆朽了的木頭上,眼神空洞如一潭死水。
良久,她才從懷裡掏出了紙袋子,內裡包着顆藥丸兒,卻是方纔下如盤中吃食的那種藥,猶豫片刻後,這婆子倏將藥丸給塞如口中
,
“溫姑娘,老奴去後,還望您能多保重。”
小廚房內忽傳來小廝的通報聲,道是這婆子要見見她們三位
,
婆子剛入了廚房便癱軟在地,口中冒着汩汩的鮮血。
“任嫺歌你好歹毒、毒的心,爲何要……要給我下毒!”她邊說邊將手伸入嘴中摳着,兩隻魚泡兒似的眼珠子則死死盯着任嫺歌。
屋內三人驚得起了身,尤以任嫺歌反應最爲明顯。這髒水都潑到自己身上了,能不着急嗎!
“你爲何要污衊我?”她衝上前蹲下,沒想到這戲非但沒完,竟還與自己扯上關係了。再想發問時,那婆子已氣若游絲,手卻還是指着她。
“就是你,下毒害、害了我,我老婆子就算下地做了鬼,也定不會放、放過你的。”其後這婆子死死咬定就是她害了自己,任憑別人再如何問都是一樣的回答。
看着地上吐血不斷的老婦人,任嫺歌若有所思,此事發生的太過突然,蹊蹺不已,怕是有人故意爲之……
這毒藥配方狠辣,嬤嬤吞下毒藥之後,不消片刻便,藥中毒素便開始蔓延全身,嬤嬤瞬間雙脣青紫,面色發黑,眼看着就要被奪去了性命
,
可大夫卻遲遲未到。
任嫺歌看着眼前的中毒之人,臨死之前還將所有的罪責推到自己頭上,這樣赤果裸的栽贓陷害,任嫺歌心裡發恨。壓下了心中的悸動,眼下,最爲棘手的,還是這嬤嬤一口咬定自己加害她之事。這嬤嬤如此忠心護主,此事自己定然要被牽扯進去,該如何脫身呢?
看着眼前的一切,任嫺歌的大腦開始快速轉動,現在,就希望那大夫過來留下嬤嬤一命,若是她死那就真的是死無對證。可看着這毒藥,毒性之強怕是來不及了。
嬤嬤拼着最後一口氣,拉着溫悅的手,用絕望的眼神看着任嫺歌,臨死之前的那一抹不甘和憤恨嘴裡軟弱無力的道:“小姐,嬤嬤伺候小姐多年,如今身中任嫺歌所下之劇毒,小姐,我,我”一句話還沒說完,這老嬤嬤就嚥了氣。
溫悅看着老嬤嬤死去,面上波瀾不驚,微微瞟了一眼任嫺歌,轉念一想,就順着老嬤嬤的話繼續說道:“嬤嬤,你伺候我多年,如今被奸人所害
。
”
說到此處,轉過頭惡狠狠的看着任嫺歌,:“我一定會爲你討個公道。”說罷擡起手帕,假裝拭了拭眼角那並不存在的淚珠。
任嫺歌看着眼前的溫悅演着一場好戲,心中春是千轉百折,這嬤嬤死得如此乾淨利落,還未曾大夫來驗上一驗,就已經嚥氣,自己更是有口說不清。而且,馬上就有官府的人過來,脫身怕是難上加難了。
再看看眼前溫悅虛假的模樣,任嫺歌心中嫌棄,看着溫悅,一雙眼眸波瀾不驚:“你空口無憑,卻將此是栽贓於我,你欲加害他人,事蹟敗露,如今卻又將這無妄之災強加於我,哼,伺候你多年的嬤嬤爲了護你,寧願身死,卻不見你有半分傷心之意,真真是蛇蠍心腸。”
一番話聽在溫悅的耳裡更是如雷貫耳一般,看着任嫺歌的冷冽雙眸,忍不住被這氣勢嚇了一下,微微退後了一步。
心中又覺得自己氣場太弱,強裝着鎮定,在嘴角扯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溫悅見自己身邊的人,吞藥而亡。心中也是略微有些難過,但是卻未曾有傷心之感。只不過是身邊的一顆棋子罷了,無需也沒有必要去擔心。
眼下這情況,必須要將這事情推脫的一乾二淨,眼中閃過一抹惡毒之色,看着任嫺歌開口道:“任嫺歌,我知道你不喜我,但也未曾想到你會如此狠心,嬤嬤爲了護住我,只是不小心與你發生過幾次口角,可是你竟然下此毒手,活生生的一條人命,你怎麼就忍心呢如今人已被你害死,你還在此狡辯。”
一番話說得動情至極,不明真相之人聽了,只會覺得這小姐大仁大義,擔任嫺歌心腸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