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絕決
蕭初雪遲疑着,迎視上他的目光,垂眸看着玉腕上的鐲子,方小心翼翼地摘下。
蕭衆望接過,瞧了一眼,道:“來人,把五小姐、六小姐的鐲子也一併取來,怎能平白再要雲羅公主的東西。”
蕭初雪一聽這話,似要把東西再送回去,“爹,我給二姐姐繡了帕子,五妹、六妹也都送了禮物的。”
蔡氏忙道:“要是把東西送回去,你讓雲羅怎麼想。”
蕭衆望此刻想着雲羅回來,給他們的東西就不少,便是二房也得了許多好的。“今日得雲羅的東西更多,將來雲羅就會越寒心,當真以爲我們蕭家是無情無義的。”他還指望着雲羅能幫他再進一步,在他兒子的仕途前程上幫扶一把呢,“我說送回去就送回去,雲羅給了他們姐妹多少好東西,她們給雲羅繡些東西,原是應該的。”他提高嗓門,大聲道:“來人,把五小姐、六小姐那兒新得的玉鐲取回來,着人給雲羅公主送去……”
朱氏見蕭衆望主意已定,說的話倒有些道理,忙道:“今兒不成,且改日尋了機會再送回去。”
蕭元甲正襟端坐,此刻也在琢磨這事,蕭衆望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不能常從雲羅那兒拿小東西,這拿得多了,反而讓人生厭,將來在大事反不願幫襯蕭家了,忙道:“不如……把早前她送我們兩房人的貴重禮物都送回去吧?”
話音剛落,朱氏立馬就道:“那可是她久別歸家送的見面禮,要再送回去,這不是打人臉面麼?”
那串玻璃手珠值不少的錢,朱氏捨不得,要是隻值幾百兩銀子的東西,她倒不計較。
蔡氏想着那些貴得東西,也跟着附和道:“叮囑他們兄弟姐妹,以後不許從雲羅公主那兒拿東西,那次的禮物就算了。”扭頭看着蕭初雪,“那條珍珠抹額值二三百兩銀子,回頭就着人給她送二百兩銀子去。”
一家人商議了一陣,照了蕭衆望的意思着辦。
次日,雲羅隨右副門主花無雙在城南、城西新建的工地上巡視,見工頭帶着工匠們正趕工期,而建造的房屋質量倒也過關,頗是安慰。
與花無雙在百樂門吃了午飯,這才乘車回公差房。
剛到大門口,跑腿的夥計稟道:“門主,嘉勇伯來訪,暫在南長老的公差房裡說話。”
雲羅應了一聲,領着水仙與虎妞進入自己的公差房。
蕭衆望在蔡世藩的陪同下到了門外,蔡世藩道:“門主,嘉勇伯求見!”
“請進!”
水仙替二人沏了茶。
蕭衆望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三隻錦囊,“雲羅,初雪幾姐妹不懂事,你給她們的禮物夠厚重,怎能再給她們東西。”
雲羅,不僅是她早前的名字,而是公主的封號,如今雲羅常聽此名,反覺得悅耳動人又親切。
“伯爵爺,都是不值錢的小東西,正巧有門中弟子入京城,說是他家鄉的土儀,您見外了。”
蕭衆望笑了一下,道:“東西事小,不能讓她們姐妹養成了壞習慣,總從你這裡討東西,傳出去反失了分寸。”
見他堅持,雲羅與水仙使了個眼色,水仙取了昨兒裝玉鐲的盒子來,將玉鐲照原樣裝回去,卻把錦囊還給了蕭衆望。
蕭衆望拿着三隻錦盒,面色一沉。
雲羅道:“各是各的。”
蕭衆望不想佔她的東西,她自不會要他的,這樣纔是她的行事風格。蕭家人沒拿她當女兒,她也未曾把蕭家人當親人。
雲羅只覺今兒這事透出些古怪,蕭衆望親自把三對玉鐲送回來,爲什麼不是她回京之時送的那些貴重東西,偏是這二十兩銀子就能買一對的玉鐲,雖算不上最好的,也是中上等的貨色。她微微凝眉,臉上含着兩分笑,“伯爵爺有什麼事不妨直言。”
她有一雙犀厲的眸子,以前蕭衆望覺得這雙眼睛很熟悉,還以爲是像他,可如今卻明白這雙威儀的目光不是他身上有的,他是武將不假,也有威儀,卻少了雲羅目光裡的的犀厲與銳利,那的眼睛彷彿一把刀子,能生生把人的心剝開瞧個明白。
蕭衆望別開視線,失了底氣。
這在過往,是他沒有的表情。
雲羅眨着眼睛,看着手裡的茶杯,輕吹一口茶葉,“伯爵爺知道我並非蕭初雲?”此話一問出,不僅蔡世藩意外,便是蕭衆望也頗是意外。
蕭衆望不答。
蔡世藩想從她的臉上瞧出喜怒來,偏不喜不怒,平靜得如同一面鏡湖,動作依然優雅自如。
雲羅擱下茶杯,勾脣笑道:“能請南長老迴避一下麼?”
蔡世藩退出公差房。
雲羅不緊不慢地道:“既然伯爵爺知道,我便不再隱瞞,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追溯起來大概是重傷之後患上心疾,我昏迷不醒的時候,有一個婦人在夢裡與我說話,聲聲喚着我的名字,這也是後來爲什麼我要堅持回江南的緣故。”
蕭衆望沉吟着:“婦人……”
“是,她是我的親生母親,雖然一早便離開了人世,這麼多年我一直堅信,她一直在看着我,也在靜默地陪着我。”
穿越前的她,堅信母親即便遭遇意外離開了人世,但魂靈是一直在陪着她的,母親也一定在天上關注着她,所以她努力讓自己成爲一個優秀的人,事事力爭盡心盡力,唯有如此,再不辜負母親對她的殷切期盼。
雲羅的面容裡微微一凝,淺笑道:“讓蕭家人與我遠離,對您、對您的家人都有益,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這麼多年的努力,是爲了報仇,是爲了讓害死我親孃的人看到,當年他們犯了一個怎樣的錯。”
蕭衆望知曉她不是蕭初雲,而蔡氏和朱氏是一早就知道的,只怕蕭家上下知曉這事的不少,既然大家都知道,她又何必再裝是蕭家的女兒,與蕭家是親戚,不想再裝了。
蕭家的無情,她見識過!
蕭初雪及其他幾位小姐來看她,不是因爲與她有姐妹情分,僅僅是因爲她對她們還有利用價值。
蕭衆望意外地看着雲羅,她總給他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可他卻憶不起來這熟悉是從何而來,是因爲他很早就認識了她?“報仇……”
“對,報仇!”雲羅重複着,“蕭家不必捲入我的家恨母仇之中,這事原與蕭家無干,爲了蕭家的平安,請你約束蕭家上下少與我往來。”
她明明已經隨高人離開,爲什麼回來?
早前以來,是要借嘉勇伯嫡長女的身份與廣平王成就良緣,可現下看來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她坦言:我爲報仇而來!這樣的直率,沒有半分的掩藏。
她的報仇,幸許會讓蕭家失去平安。
她的仇人是誰?
她到底有着怎樣的過往?
她現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昌隆帝的義女,對於膝下無兒女的昌隆帝來說,她的身份是高貴的。
“你的仇人是……是……”
雲羅面泛苦笑,看着一臉警惕的蕭衆望,心下好笑,她的話到底是嚇着他了嗎,蕭衆望那表情分明就是如臨大敵。
“當朝權貴、是你蕭家不敢招惹之人。”雲羅吐出幹練的一句話。
蕭衆望鐵青着臉,自他失寵,又有王家獲罪,他行事越發謹慎小心,當朝權貴之中,武有護國公李家,文又有謝丞相家。
到底是哪一家,除了這二位,便是貴妃孃家鄭家,可鄭家遠在江南。
“你的仇人是武將還是文臣?”
雲羅從小時候開始就沒有害怕過蕭衆望,打心眼裡甚至有些瞧不起,一個會打女人的男人,會在氣怒時擡腿踹孩子的男人,會是什麼好男人?蔡氏二八年華嫁給他,以他昔日的官階,娶上這樣的官家小姐該是高攀,他不懂珍惜,亦沒給予蔡氏足免的尊重。
雲羅不由得笑了起來,“伯爵爺,打聽別人的秘密,有時候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她頓了一下,提了茶壺替他蓄茶,“伯爵爺把玉鐲送回,能如我這般坦誠地道破原因麼?”
蕭衆望還沒回過神,他在想雲羅說的報仇之事,以雲羅現在的財力,又有豫王世子的幫扶,更有她尊貴的身份,無論是對付李家還是謝家,定會讓對方如臨大敵。護國公乃昌隆帝倚重的武將,謝家在京城亦有百年根基,根深蒂固,更是安康公主的婆家。
“伯爵爺把玉鐲送回,通常這麼做是爲了與對方斷絕往來,敢問伯爵爺,你可是這意思?”
蕭衆望一臉愕然,不是,可雲羅只怕要惹出**煩來,無論是李家還是謝家,這可都是勁敵,便是他亦不敢想的,“早前,內子多有開罪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雲羅帶着冷笑,“這麼說,伯爵爺是要與我斷絕往來了?”
蕭衆望的心很亂,她居然敢動當朝權貴,這不是在找死麼?
雲羅,你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如果此刻的他,得曉雲羅要對付的是神寧府,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但蕭衆望,只想保住家人平安。
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大富貴,便求現下平安。
他不再年輕了,他有兒女、妻妾需要照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