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成長篇 105 疑惑
雲羅憶起空慧大師,問杜繹與她留了什麼作業,當空慧對這《算術小軋》頗感興趣,雲羅借了他一陣兒,約是半月後方才還回來的,那時候其間有幾題空慧算不明白,還與雲羅一起說了話兒。“不會的地方,曾請教過空慧大師。”
杜繹頗是意外,他只知空慧是一代高僧,沒想還有別的絕技,“大和尚也會算術?”
雲羅道:“大師對此頗感興趣,借過《算術小軋》。”
杜繹微微笑着,“今兒爲師教你新算術,你若不懂自可問我,不得去問空慧,可記下了?”
爲什麼不讓她問空慧?
這着實太奇怪了!
接下來數日,杜繹便開始教了雲羅一長串奇怪的計算方式,有很多種變化,面上瞧着似沒有變化,實則變化多端,當她認真計算的時候,杜繹則扒在桌上睡大覺。
阿翠一進院門,繡桃和阿碧就奔了過來,問:“今兒杜先生教的是什麼?”
“是算術,奴婢瞧不懂,他催着小姐算。小姐算了一遍,他說錯了。小姐又重算了一遍,答案是一樣,他纔沒再說了。他也太奇怪了,這到底是什麼?”
繡桃歪着頭。
花無雙從屋裡出來,輕聲道:“聽你們說了幾日,我怎覺着這杜先生不像是在教小姐,倒更像是在讓小姐幫他做功課。”
雲羅驚呼一聲,“花師傅這話什麼意思?”
花無雙道:“小姐可還記得那些算法,示範給我瞧瞧。”
雲羅知她見多識廣,取了碳筆,會在花廳裡又示範了一遍。
花無雙瞧了一陣,驚呼一聲:“除了小姐寫的古怪數字,旁的都很像……”
像什麼?
她歪頭細看,瞧來瞧去,腦子裡電光火石一般。“這是玄門算經!”
這是什麼,雲羅聞所未聞,她願意學,是因爲覺得這個挺有挑戰性。而且還有趣,誰讓她把學習當難題,而攻克難題是她最大的興趣。“玄門算經?”
花無雙又搖頭,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可《玄門算經》不是尋常人能夠學的,她仰頭望天,“空慧大師許能識得,小姐不妨請教他。”
繡桃道:“只怕不成。杜先生叮囑過小姐,說不懂問他。不許小姐請教空慧大師。”
花無雙早前不能肯定,這會子逾加肯定,道:“《玄門算經》是一本極稀罕之物,聽說泥菩薩之所以能窺視天機,便是精通《玄門算經》之故。這本算經包含了《玄門卜卦術》、《玄女心經》及所有玄門秘技的口訣與天機……”
雲羅一聽到《玄女心經》幾字,眉頭不由得一跳,她不就練過這心法口訣的前三層,她聽空慧說過,此心經共有九層,意喻九天玄女,而練到九層的除了玄門的創派宗師的孿生妹妹。數百年來再無第二人。
花無雙道:“京城、洛陽一帶,也有人得到過《玄門算經》,可從來沒人算明白過,此算經變幻莫測,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宮,更有甚者因此走火入魔的、瘋癲無狀的、癡呆傻掉的。”
雲羅擺手道:“若真如此。我都算了幾日,頭腦倒越發清明瞭。我看一定是旁的算術,先生見我對算術感興趣,故意要教我的,讀書識字上。而今連花師傅都說我會的字不少了。”
阿碧站在院中稟道:“小姐,荃少爺到府中了,正前往南院見春姨娘。聽同來的書僮說,要在我們府裡住些日子。”
次日,杜繹正在給雲羅授課,蔡世荃靜默無聲地進了書房,在一邊的桌案上坐下,很是認真地聽杜繹講詩詞文章。
雲羅只當他是來找自己的,待授課結束,蔡世荃走近杜繹,抱拳一揖道:“學生蔡世荃拜見先生。”
杜繹錯愕,“先生?”審視着這個半大的孩子,約莫十二三歲的所紀,濃眉大眼,然那眼中卻含着不服輸的戾氣,更有一種勢在必得的固執,“我何時收你爲先生?”
“世荃聽過先生一堂課,可不就是先生的學生了?”
要逼他收蔡世荃爲學生?這不可能。
杜繹勾脣指着阿翠:“這丫頭也曾陪讀小姐在側,照你的話說,她也是老夫的學生?”
蔡世荃在杜繹眼裡與繡桃是一樣的,他們都陪讀。
蔡世荃道:“堂堂世家公子,豈能與下賤奴婢相提並論。”
“在老夫眼裡無分別。”
蔡世荃指着雲羅,“那她呢?”
“她是我的學生。”杜繹雙手負後,亦想考考他的才學,若蔡世荃才華過人,收爲學生也無甚不妥,脫口道:“暑夏,東山雨西山晴,西山雨東山晴,瞬息可變。”
這是上聯,要蔡世荃答出下聯。
雲羅垂眸細想下聯。
蔡世荃之前的傲氣一掃而去,面上時紅時白,
“寒冬,天上雪地上碧,地上雪天上碧,一宿能改。”雲羅應對的是冬天的雪,說一夜天晴後,地上白了,碧空更淨,地上碧是碧綠之碧,天上碧則是天上之碧。
在見過了蔡世荃的無禮後、而聰穎應對遠不及雲羅,杜繹不願收他爲徒。但凡有才華傲氣有無妨,無才又傲,便成了一種缺點,有才有傲是氣節、是傲骨,無才而傲便是一種刁橫。
杜繹平淡無驚,“若是蔡公子想學,往後但可再來,只能是陪讀、旁聽,休再喚我爲先生,可與旁人一樣,或喚杜老先生,或喚杜先生,又或是喚聲杜繹皆無妨。”他稍頓一下,“午後是算術課,把紙筆備好了,繼續做上次的功課,我會再教你一些計算之法。”
雲羅應了。
午後杜繹又教了雲羅另一種計算公式,杜繹立在一邊,聽得滿頭霧水,而云羅拿着碳筆,正興趣盎然地算着一長串的公式,而那數字竟有些古怪,“雲表妹這是什麼字?”
“這是先生教我的數字,另一種寫法。”
早前雲羅還騙石頭說阿拉伯數字是杜繹教的,杜繹此次回來,便教了雲羅這樣的寫法,她不免多問一句“先生,這是數字的另一種寫法?”杜繹肯定地道“是,這是一位好友教的。”之前原是不會的,現在會了,莫不是這位好友,或杜繹好友的朋友也是穿越者?後來一琢磨,又感覺不像,偶然又聽杜繹說,這種數法原是從一位西域傳教士傳至中土的。
杜繹正想繼續看書、打瞌睡,見杜繹尋雲羅說話,頗不高興地怒喝:“杜公子若不想學,休要打擾他人。”
真不知道他教雲羅這些做甚?
憶起上午杜繹出的上聯,蔡世荃就覺得這是自己的恥辱,居然一時愕然沒能答上來,還被雲羅搶了先,他還等着再對,偏杜繹不出了。
接下來幾天,杜繹不再教詩詞文章,依是枯燥無味的數字,唯有云羅竟帶了算盤來,噼噼啪啪地計算起來,速度似乎比拿碳筆時更快了,算出了正確的答案便捧到杜繹面前去,“可仔細檢查過?”
“先生,我用算盤算三回了,都是這答案,應是對的。”
他掏了個簿子,將這答案寫了進去。
雲羅越來越肯定,杜繹真是在讓她計算什麼,她想尋到《玄女心經》後幾成的內功心法,曾聽空慧說過,流於世間的《玄女心經》只得三成,後面六成原是沒有的。
四月中浣,杜繹又要離開了。和上次一樣,給雲羅留下了十六本書,還有一些算術功課:“就照我的法子,再把剩下的細算一遍,不可錯了。”
“是!”
蔡世荃因杜繹離去,次日告辭迴轉臨安府。
花無雙與汪嬸子私下議論說,“荃公子就是爲了拜杜先生爲師來的。”偏杜繹不領這情,教的算術又是杜繹怎麼都不明白的,他只算了幾個步驟,還是步步皆錯,再無興致,倒是雲羅拿着算盤計算得津津有味。
然,就在雲羅以爲杜繹帶着羅孝已經離開時,這日正在牀上大睡,阿翠風風火火上了閣樓,立在牀前稟道:“小姐,杜先生來了!”
雲羅隨口答道:“來了就來了唄”音落,她挑了挑眉,剛纔阿翠說誰,驚道:“杜先生?你說杜先生來了!”整個人彈坐起來,揉着惺忪的眼睛,“不是離開江南麼?怎的回來了?”
阿翠道:“人已到書房,請小姐儘快過去。”
雲羅三兩下着好衣衫,喝了小半盞茶水。
書房裡,杜繹興致勃勃地捧着一本《白蛇傳》正看得津津有味,雲羅頓時一怔,這本不是她藏在自己內室的東西麼,劇本版給了花無雙,花無雙閒下來時抄了兩本,這是自己所寫的小說,早前在訂劇本版前給花無雙瞧過,想讓她提出修改意見,可這會兒……竟然出現在杜繹的手裡。
難不成,花無雙看過小說,她自己又抄寫了一本。
雲羅款款施禮,“拜見先生。”
杜繹剛離錢塘,某日住在水鄉山郭的小客棧中,閒來無事,便令羅孝取了書來,羅孝驚奇地發現裡面有本以前沒見過的,隨手取給了杜繹。
杜繹接過,翻看了幾頁,就被裡面的故事給吸引了,寫的雖說是白蛇爲了報恩,愛上紅塵書生的故事,卻具有一定現實譏諷意義。“羅孝,這是你新買的?”他合手一看,但見封面寫着‘雲五公子著’的字樣。”
羅孝反問:“這書不是先生在錢塘買的嗎?”
杜繹道:“不是我的。”
也非羅孝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