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決定在樓下的小花園裡吃火鍋。
“你們是不是戀人?”阿蘭上下打量着他們,有一絲狐疑。
氣氛有點尷尬,寧檬愣了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旁邊耳釘男朋友一看阿平拉了拉她的手,“哎,有你這麼問的嗎?”
阿蘭嘟起嘴,說得不以爲然,“這麼問怎麼了?我看他們不住一個房間,可是又顯得很親暱,所以就多問一句唄。”
以前上大學時,他們一起出門旅遊,也曾經用過一個房間,可那時候,兩人都還單純着,如今,什麼都懂了,可是……她卻猶豫了。彷彿一道線隔在中間,想要跨過去卻是難。
杜少琦倒是放鬆,笑了笑說,“以前是的。可是後來我們分開了五年,現在剛剛闊別重逢,還有點不適應對方而已。”
阿蘭恍然大悟,“天呀,分開五年之後還能在一起,在這年頭,你們真是天大的奇蹟,看來你們的愛情象磐石一樣,堅不可摧。”
愛情?磐石?今天這句確讓她沒來由的胸口奇怪的一抖,多少年沒有這種感覺?她自己也不記得了。
“呀,先別說話。快吃吧,阿蘭,再不吃,東西全煮爛了。“寧檬一邊招呼他們,一邊撈起一塊肉片盛到油碟裡,吹了幾口氣,再放進嘴裡。
因爲她帶頭,大家開始埋頭苦幹。
杜少琦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勾起了嘴角,舉起筷子進了火鍋,夾起了一條紅紅的蝦菇。
寧檬正吃着手裡的,掃了一眼,突然叫道,“哎,你怎麼回事,不是吃蝦過敏嗎?
杜少琦問:“我吃嚇菇過敏嗎,我怎麼不知道?”
寧檬一聽,呆了半晌,眼神一暗,漫不經心的說:“我記錯了,蔣婧那姑娘吃海鮮過敏,跟她混了那麼久,害我現在神經過敏,時刻提防着別人是否會出事似的。”
杜少琦接着說:“蔣婧吃海鮮過敏?”
“當然。她很少吃海鮮的。”寧檬繼續埋頭和手裡的大螃蟹作戰,可是說也怪了,這隻螃蟹殼太硬,怎麼剝都剝不開,最後她氣餒,把東西一扔,擦嘴巴。
杜少琦看了她幾秒,把螃蟹接了過去,雙手靈巧地一掰,只聽到咔的一聲,金黃的膏汁流了出來。
“謝謝。”寧檬嘆了口氣,接了過去,嘴裡嘀咕道,“過敏比生病還可怕。這些蝦,螃蟹,蝦菇這麼好吃的東西,她都很少吃。”
杜少琦說,“海鮮性涼,容易傷胃,你也少吃點吧。”
“好不容易吃到這麼新鮮的海鮮,你就少來管我了。”寧檬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我又不是你,動不動就犯胃病住院……”
他好笑:“我什麼時候犯胃病住院了?”
寧檬專心對付着手裡的螃蟹,還不望嗆他一聲:“你忘記了,上次胃疼在醫院躺了好幾天……”
這話一說兩人瞬間都僵了。寧檬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眼前坐的是杜少琦,不一樣的五官,連笑容也不同。,可是她卻容易把他當作另外一個人。
寧檬手一頓,看着他向來黑亮的眼神一直黯淡下去,而那沉沉眸子底處流動的似乎是痛楚,於是勉強笑笑,解決掉最後一口螃蟹,遞給他一隻最大的,說,“你吃點吧,挺好吃的。”
他也笑笑,把螃蟹放在手裡看了看,卻是沒吃。
吃完飯,兩人拉了手去逛街。
做爲兩個揹包旅遊者,兩人的行頭實在太過於上班族了,寧檬看了看自己,包裙襯衫,杜少琦也是筆挺的襯衫長褲,簡直找不着感覺。於是在地攤上買了粗製的體恤,印着橄欖島特有的牽牛花和兩對腳印,順便買了肥大寬鬆的棉布褲,她的印着鮮豔的小碎花,他的是綠色椰子樹,一人一雙膠質的平底鞋。換了一身行頭,感覺象話了很多,旁邊的帽攤各式帽子攤在桌面上,看上去很有意思。
“買一頂吧?”杜少琦一邊說着,撿起米白色帶着粉色皺褶花邊的大沿帽搭在她頭上,嘖嘖讚道,“真不錯,很適合你的長髮。”
“真的?”寧檬對着老闆手裡小小的方鏡左瞧右瞧,最後美滋滋地叫他值錢。
東逛逛,西逛逛,回旅館的時候,兩人手裡各提了一袋東西。
兩人在門口告別。
寧檬打開了門,進入房間,掏開包拿出手機,對着屏幕發了一陣子呆,藍色的屏幕上什麼異常也沒有。她心想這是怎麼了,寧檬,你要清醒清醒,既然決定了放手爲什麼還要有期待。
門口響起了丁當的門鈴聲,她走過去打了來,是老闆娘,她手裡端着一盤葡萄,笑眯眯地,“小姐,這裡我們旅館贈送的水果,隔壁是你的朋友吧,按了門鈴沒人應,你幫我分一半給他。”
寧檬接過來,笑了笑,“好的。”
老闆娘走了。
她走到旁邊按門鈴,一聲,兩聲…..門啪的一聲,打開了。
杜少琦已經出來了,穿着那白色體恤肥胖短褲整得跟二傻沒兩樣。不過再看那張臉,五官分明,額頭上還掛着水珠,依然帥氣得沒邊。她唏噓,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人要長得帥,披個麻袋也有人愛。
他看了看她手裡的香蕉,把她讓了進去,輕輕合上,一邊擦頭髮一邊走過去抓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沙發上。
寧檬環顧四周,再望向窗外,呆了呆,杜少琦放下毛巾,習慣性地伸出手,撫上她的長髮。
這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突然有些緊張,在他的手咫尺距離的時間,下意識地往後一仰就躲了過去。杜少琦手一頓,呆呆地停在半空中,眼神暗了暗,那裡面寫的是明明白白的受傷。過了半晌,他才慢慢的收回手,也不看她,只是不能置信的陳述:“小檬,你是不是有些怕我?”
寧檬很想說她有怕什麼,可是這幾個字在嘴裡翻來覆去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因爲她確實緊張了,心亂得象一鍋粥。
杜少琦等不到回答,苦笑:“你怕我什麼,因爲我長得不象林子奕嗎?”
“不是的。你別亂想。”寧檬囁囁地說,低頭,也只能低頭。許久,只聽到他坐在她旁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我會給你時間的,絕對不會勉強你,所以你不需要擔心太多。”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沒睡着,她想他必定也沒睡着。就這樣折騰到半夜,可腦海中還是響起蔣婧問的那句話:你真的想清楚了麼?
她當時說有什麼想不清楚的,她這麼多年的執着,不就是爲了林子奕嗎?如今人死而復生,這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她應該重溫舊夢。可是這高興只是一時的,就像是充了氣的氣球,飛到了天空,讓人看着覺得好不踏實,因爲不知道它會飛向哪裡。
也許是應該習慣吧。習慣了他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樣子,還有那大提琴般的聲音,高興的時候會湊到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喊,“傻瓜,真是個傻瓜,腦子硬得象塊石頭……可是我爲什麼偏偏會喜歡一個傻瓜呢?.”
橄欖島有一個靠海的懸崖,名叫情人崖。
兩人吃完早飯,去不遠處的海邊散步,順便登上這處頗負盛句的懸崖。站在最高的頂上遠望,海面遼闊,一條海平面橫貫整個視野,說不出的遼遠,覺得心中有什麼蜷縮的東西舒展開來。近前,有海浪翻起在岩石上激出萬丈水花,看上去白色晶瑩的一片。懸崖邊緣向外生長着許多老樹,都過枯枝向懸崖下眺望海面,海面看似平靜,但遇到礁石,依然能激起浪花。見一個暗礁激起白色的浪花處,幾隻海鷗盤旋在附近覓食,遠遠的看不真切...
在都市住久了,都快忘了有這等風景了。海是那樣的壯闊,鬼斧神工,毫不造作,人站在這樣的圖景面前,顯得有多麼渺小,那些世俗爲之瘋狂的名與利在這一瞬間變得令人嘲諷的可悲。
她突然想起那些選擇這裡自殺的人,有點觸動。站在懸崖邊上,太多太多的寂寞惆悵。也許能夠明白了一件事情,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寂寞的人,匆匆的別過,停留的地方,如此短暫和暗長。到底是寂寞打破了泡泡,還是冷清阻止了泡泡的飛翔?一個人,從小到大有太多太多的匆匆了,匆匆來匆匆去,最後匆匆的只剩下自己。可是寂寞也是一種享受啊,因爲站在懸崖前方,那是一個平常所看到的世界。每個人都可以毫不顧忌地放聲大喊,聽一聽自己的聲音到底有多狂氣…….
寧檬思緒翻滾,心裡不止是讚歎,還有悲傷,因爲知道它太短暫,太美好,轉瞬即逝煙消雲散,那些隱藏在心裡最深處最細微的情感都溢出胸口,心裡突然涌起一種拋開麻煩,與天地合而爲一的激情,她霍地扣住了身邊人的手,嘴裡嚷嚷,“子弦,快看,那海的對面有一座孤島,海天一色,天呀,真美。”
杜少琦回頭看了她一眼,聲音異樣的平靜:“寧檬,你剛剛叫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