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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風暖默然地任葉裳拽着她回到了她的風暖閣。
因蘇風暖這些年,無論是在以前蘇家定居的鄉野,還是回到了京城蘇府,她從小到大在家的日子有限,所以,以前沒有侍候的婢女,回了蘇府後,她娘雖然給了她兩名侍候的婢女,但也被她閒閒地擱置去了外院。所以,風暖閣十分安靜,連個走動的人影都沒有。
葉裳進蘇府進風暖閣如進自己家門一般,腳步輕鬆隨意閒適。
他邁進大門,來到正屋,伸手隨意地推開了門,便反客爲主地拉着蘇風暖邁進了門檻,走進了所謂的她的閨閣。
蘇風暖腦中想到了一個登堂入室的詞,覺得十分應現在的景。
葉裳拉着蘇風暖進了房間後,才鬆開了她的手,對她疲憊地說,“給我倒一杯水。”說完,便徑自脫了外衣,來到她的牀前,脫了鞋,躺在了她的牀上。
蘇風暖瞧着他愣了愣,片刻後,翻了個白眼,“你沒長手嗎?”
“我累。”葉裳閉上了眼睛,低聲道。
蘇風暖無言,走到桌前,給他倒了一杯水,來到牀前,遞給他,“你這樣躺着,怎麼喝?別對我說讓我餵你。”
葉裳睜開眼睛瞅着她。
蘇風暖見他眼底如一汪清泉,清澈澈地清透,漂亮至極,她舉着水杯示意他起來喝。
葉裳慢慢地起身,一手支着牀榻,一手接過水杯。
蘇風暖在百花宴上喝了不少茶,也不渴,便順便坐在了牀沿,看着他,想着他如今來了她這裡也好,無人之處,可以說的明白清楚些,認真地道,“我早先說的話,你好像沒聽進去?”
葉裳喝水的動作一頓,擡眼看她,“聽進去了。”
蘇風暖聞言挑眉,“既然聽進去了,你還扯着我娘進宮做什麼?”
葉裳不言語,低下頭,繼續喝杯中水。
蘇風暖身子靠在一側,見他不語,也略顯疲憊地道,“葉裳,我覺得,我們這些年就很好,不應該去改變扼殺這種好,到頭來,對你我都不好,得不償失。”
葉裳不語,繼續喝着杯中水,動作卻極慢。
蘇風暖看着他,這麼些日子,他清瘦得風一吹就快倒了。從她回京以來,他這副身子,裡面裝着多麼堅韌的靈魂,才做出一樁樁一件件大事兒,讓別人只看得到他屢次受傷,卻看不到他暗地裡不顯山不露水地做的那些手段和謀算,將他的本事都掩蓋在了受傷的外表下。
她雖然心中清楚,但也耐不住他一次次受傷讓她心疼無奈的折磨,更是耐不住,感情被攥緊讓她不能喘息不敢喘息生怕瓦裂的煎熬。
時間久了,總有受不住之時。
數日前關於她誆騙師兄婚約他惱怒是一件事,今日關於林之孝對她再表心意簪牡丹花又是一件事。若是不就此遏制這種關係,以後興許還有更多的別的事兒。
時間最是無情的東西,長久下去,總會磨沒了好,只剩下怨懟和不好了。
她不願意變成那樣,她想,葉裳應該也不願意,更不應該最親的兩個人彼此傷害。
葉裳喝完一杯水,將空杯子遞給她,一言不發地又躺回了牀上。
蘇風暖看着他,她早就知道,這一輩子,她若是能對誰低頭,能拿誰沒辦法,也就葉裳了。他從小到大,便有這個本事,讓她對他沒辦法。
她擡手將杯子扔去了桌子上,杯子輕輕地落在桌面上,發出極輕的響聲,她想着他既然不願意談,那改日再說吧,先讓他冷靜冷靜也好,便伸手推推他,“裡面睡去,給我讓出點兒地方來。”
葉裳聞言身子往裡面挪了挪。
蘇風暖挨着他躺在了牀外側,也閉上了眼睛。
過了片刻,她即將睡着時,葉裳低聲說,“蘇風暖,你這樣說這一番話,是要放棄我對不對?自此不再管我了,對不對?已經厭惡我了受夠我的脾氣了,對不對?”
蘇風暖伸手扶額,鬱郁道,“你生生曲解我的意思,我是想,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不好嗎?”
葉裳平靜地低聲道,“怎樣像以前一樣?你是說,你以後也會和以前一樣地離京出去遊歷,江湖是你喜歡之處,京中是你的客棧,你每年還和以前一樣,回京看我兩次,待上幾日嗎?”
蘇風暖搖頭,“倒也不是,如今我脫不開身,總要在京中待着,我說的是我們的關係,還和以前一樣,像親人就很好,沒必要非要更親近一步地在一起。”
葉裳偏頭看她,“你的意思是,你那日與我結髮,說‘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不作數了?”
蘇風暖抿脣,頭疼地道,“是不是夫妻,有那麼重要嗎?葉裳,我們的脾性太相似了,你覺得能走多遠?將來有一日,也許就是相看兩厭,何必呢?”
葉裳抿脣,“你對你我的親近關係,結爲夫妻的生活,就這般沒信心嗎?”
蘇風暖點頭,誠然地道,“這麼多年,我們自詡瞭解彼此,也許沒有我們以爲的那麼瞭解。你長期生活在京城,我長期生活在江湖鄉野,對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不太相同。我認爲是小事兒,你認爲卻是大事兒,我認爲是大事兒,你認爲是小事一樁。除了這個,也許還有別的,都會有分歧。還怎麼能夠長久?”
葉裳睜開眼,偏頭看着她,“所以?”
蘇風暖也睜開眼睛,偏頭看他,誠然認真地道,“所以,我們還是回到以前吧!好不好?今日你扯了我娘進宮去賜婚,可能心底有許多賭氣的成分在內,不過幸好太子出了事兒,婚事沒成,便還能懸崖勒馬。”
葉裳不語。
蘇風暖又誠然地道,“我會幫你另選一門好親事兒,也許你沒那麼喜歡她,但只要她不討你的厭煩,脾氣好,性子好,處處讓着你,聽從你,遵從你,便已然極好了。天下也不是找不到這樣的女子。丞相府的孫晴雪我看着便極好,本來我是想着若是她做我的嫂子很不錯,但想着若是能嫁給你,以她的品性,我便十分放心。”
葉裳面色頓時變了。
蘇風暖見他臉色難看,立即說,“當然,你若是不喜孫晴雪,別的女子你看着誰還勉強看順眼,自然也是行的……”
葉裳忽然受不住地怒道,“你說要給我另選一門好親事兒,那你也會另選一門親事兒了,對不對?”
蘇風暖想了想,誠然地道,“這要看以後,若是有誰還勉強與我過得去,我便選一門親事兒,也未嘗不可。目前來說,我不見得會選誰,這是以後的事兒……”
葉裳忽然坐起身,盯着她,怒道,“你做夢!”
蘇風暖見他急了,想着這樁事兒還成了一個疙瘩解不開了嗎?
她也坐起身,對他慢聲道,“你彆氣,也別急,我這樣說,也是覺得,這樣對我們兩個都好。如今你可能還在氣頭上,不冷靜,那我們就先不說這個了。你累了,我也很乏,等我睡醒了,還要去太子府一趟,這事兒改日你冷靜了,我們再說。”
葉裳氣怒地看着她,“再過一年十年,我也冷靜不了。”
蘇風暖無言地看着他,“你真是一點兒也聽不進我的話,難道你非要讓我們到相看兩厭的地步,你才覺得滿意?”
葉裳怒道,“蘇風暖,從小到大,什麼事情你輕易放棄過?那些難淘弄的東西,你爲我淘弄了多少?任誰知道,怕是都覺得想要做到比登天還難,難到難以想象的地步。你卻都做到了。爲什麼偏偏到你我關係這裡,你便這般輕易放棄?從小到大,你即便喜歡我,也沒想嫁給我的想法,到如今,更因爲這兩樁事兒,便輕易地拿出來做理由,說什麼以後長久下去相看兩厭的話。”
蘇風暖看着他,忍不住辯駁,“感情不是東西,婚事兒也不是東西,不能比較。”
葉裳怒道,“能比較如何?不能比較又如何?你是覺得,我對你的心思,是因爲自小我習慣了你,所以,才放不開嗎?你當我是什麼?我還習慣了千寒呢,我爲何不想與他親近在一起?”
蘇風暖一時被氣笑,“你這是什麼話?把千寒拉出來做什麼?”
葉裳怒道,“我愛你愛到骨子裡,恨不得骨血都與你的骨血融在一起,纔想與你結爲夫妻,一輩子甚至十輩子。蘇風暖,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到底有沒有心?還是你習慣了江湖鄉野,怕與我在一起,我成爲了你的束縛,你總想着推卻我,如今乾脆地找到了理由,徹底放棄我。”
蘇風暖又無言下來。
葉裳看着她,“我脾氣不好,是你慣的沒錯,我總是欺負你,慣會對你發脾氣,也是你慣的。如今你不願意忍讓我了,不願意慣着我了,你明白地告訴我,我改就是了。總之,你休想讓我另娶你另嫁。這種夢就乾脆給我打斷,自此就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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