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章

憤怒的子彈 八十一章 歷史軍事 大衆 網

我都不知道冥冥中自有天定這句話是不是真那麼靈驗?

我幫着那跑生意的爺們弄上來一輛車,那爺們一聽說我要上山立刻就說不行,這路已經叫塌方給堵住了,只能從一條應急的便道走而且那便道的入口還不怎麼好認。

然後那爺們就很乾脆的帶着我找到了那條便道,而後趁着我不注意就把那藏紅花盒子扔我車上然後就走了。

我得跟那老哥說聲謝謝,雖然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便道幾乎就是一條順着直線開闢出來的險要路徑,雖說危險但路程至少縮短了四分之一。也就因爲這樣,我剛好趕在了第二天天黑之前到達了求援的哨所。

我看見的是一羣黝黑精瘦的漢子。

邊防軍的兄弟有多苦,這真就是那些個坐在辦公室裡面的人無法想象的。

曾經有在邊防哨所幹了三年沒下山的兄弟,在看到了第一棵胡楊樹之後抱着大樹痛哭。

三年,眼前除了灰色和黃色的山峰還有白色或是灰色的雪,就只剩下慘白或是漆黑的天幕,從來都不可能見到一絲植物的綠色啊!

而吃喝也就不可能像是正常人一般的講究個口味地道而且要純天然無防腐劑,只是要求吃飽就好。

永凍層的土地上刨出來個菜窖,大白菜土豆什麼的塞個滿滿當當,就靠着這些過一個冬天。

即使軍爺們幹活從來不馬虎那菜窖也天天的有人去打掃檢查,可時間長了一股子腐爛的菜葉味道還是充斥着每一個兄弟的鼻孔。

至於那些軍用罐頭、尤其是水果罐頭,那隻能是過年過節的時候纔在餐桌上露面,或者是給那些病號送上可憐巴巴的幾塊。

邊防軍的兄弟們就是這麼年復一年的在荒山野嶺中苦熬着,從穿上這身馬甲開始,直到脫下馬甲回家。

曾經有個去部隊慰問演出的爺們、我記得那好像是個唱歌的名角?

吃完了特別準備的招待餐後挺滿足的抹着嘴巴四處晃悠,無意中走進了邊防軍兄弟的菜窖裡面,出來就哭了。

流着眼淚就說兄弟們我對不住你們啊!

看看你們都吃的什麼你們給我吃的什麼啊?

就我們家,餵豬都不用這種菜來喂,我的兄弟們你們就是吃着這些東西一天天的苦熬啊。

我記得那爺們就流着淚爲高原哨所上的兄弟們唱歌,一首接一首全然不顧嗓子已經劈了出現了破音,全然不顧高原反映讓他的臉憋成了紫色!

後來,那唱歌的名角是叫高原哨所上的兄弟們強行拉下去輸氧的。

兄弟們也就都記住了那名角。

後來,當那名角在烏魯木齊的大劇場演出時,坐在臺下的軍爺們爆發出來的掌聲幾乎要掀翻了整座大劇院……

好像,我又有點子扯遠了吧?

當時,我只是看了一眼那哨所的環境,我就知道這些兄弟怎麼會遭遇斷頓的困境了。

前一年冬天的雪特別大,在初春的時候又接連下了兩場雹子,除了邊防哨所的宿舍之外,其他的建築物幾乎是在一夜間全給壓塌了。

儲備過冬的物資也就全都掩埋在了堅硬的凍土和冰雪下面。

看着我停下車,邊防軍的兄弟們並沒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樣歡呼雀躍而來,簇擁着我走進營房然後熱火朝天的卸車。

他們已經餓的走不動了。

他們只能相互攙扶着慢慢的朝我走過來,爲首的一箇中尉似乎想和我打個招呼,但舉起手臂這樣的尋常動作卻怎麼也不能順利的完成。

很久很久之後,我都能記得那中尉顫抖着平伸的手臂。我還能記得那些同樣搖晃着身軀的兄弟們看着我的眼神。

我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唯一的希望。

我用最快的速度從車上扛了一箱子牛肉罐頭,手裡還抓了一個快速加熱爐。

十五分鐘之後,所有的兄弟都坐在了溫暖的火焰旁,慢慢地喝着我用冰雪和牛肉罐頭加工的肉湯。

他們餓的太久了,一時之間還不敢叫他們吃太多固體的食物。

還得說邊防軍兄弟們的體質好的叫人驚歎,不過是一碗湯下去,三五分鐘的時間裡,兄弟們的臉上就有了一絲血色,眼珠子也不再呆滯、開始靈活地轉動起來。

那中尉放下碗就朝着我說多謝兄弟了,我還尋思着今晚上還要苦熬一夜,還擔心有兄弟會熬不過去呢。

現在好了,一會出外巡哨的小隊回來,也能有吃有喝,還有暖和房子住了。

我的下巴差點子就掉到地上!

這樣寒冷的天氣,一羣餓了五天的軍爺居然還堅持着在雪地裡巡邏放哨?

我大致記得人在缺乏熱量供給的狀態下,只要在零度低溫環境下呆幾個小時就能嚴重凍傷,甚至造成內臟器官的永久性損毀!

而在這個過程中,那種從身體內部傳來的劇烈痛楚,足以叫一頭威猛的獅子滿地打滾!

這些兄弟們,究竟是怎麼扛下來的?

他們是拿着自己的小命在拼啊……

看着我那瞠目結舌的震驚模樣,那中尉就說兄弟你別擔心。

我們出去巡哨的兄弟還是有點子吃的。大雪壓塌了菜窖的時候我們組織兄弟上去搶下來一些物資,其中就有幾個豬心。

劈了牀板燒了,給那些體質最好的兄弟們一人發了一個,就是怕他們在巡邏的時候肚子裡面沒東西會給凍傷累病。

那不是,我們這些個沒出去的也有兩個豬心的配給,現在還剩下半個呢。

我看着那中尉的臉,我聽着那中尉輕描淡寫而且相當理直氣壯的話語,我覺着那中尉根本就不像是個處於飢餓威脅中的人在談論着自己唯一的食物、能夠救命的食物。

我覺着那中尉的神色,就像是個百萬富翁在談論着今天早上花了一塊錢買早餐,顯得那麼篤定淡然,而且還帶着幾分知足常樂的感受。

我就給那中尉點上支菸就說聽老哥的口音是東北人?

那中尉就笑了說是啊我是吉林人,這兵一當我算是從東北到了西北,把個中國走了個最遠的橫線,還帶着點子迴歸故土的味道。

說起來,咱家其實還算不上正經的東北人。當年老家在甘肅,老祖父逃荒出去然後從軍再就是跟着四野打到了東北,然後負傷就在當地安下家了。

原本想着到了夏天,再把老祖父接回來去老家看看,可這大雪壓垮了這麼多建築設施還有一些個通訊設備,估計今年又走不成了。

等明年吧!

其實這山上啊啥都好,就是沒個人嘮嗑。我說兄弟你看看……

我就那麼靜靜地聽着這中尉說話,而後就幫着一幫子兄弟卸車然後就生火烤火泡茶抽菸聊天吹牛。

我知道這中尉在上山之前肯定不是個話多的人,其他的兄弟也都不是。

可現在他們都成了話癆,忽悠起來鋪天蓋地沒完沒了。

我知道兄弟們是憋的。

上山了,環境所限通訊相對閉塞大家也沒什麼娛樂活動可以消遣。

就只能吹牛扯淡的打發閒暇時間。

每個人,都把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說過了無數次。當所有人都無話可說的時候,吹牛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

也就是傳說中的大忽悠。

吹啊……

三歲能識字五歲能背詩。

八歲自由談戀愛十歲父母領着去相親。

十二歲遞紙條約女生躲牆角kiss十四歲就能趁着家裡人上班領着女孩子回家鬧個無證駕駛。

到最後自己實在是沒東西吹了,就開始吹家裡人。

再後來,聽着聽着就會有兄弟說不對啊?

怎麼你上次說你二姑媽的小舅子是個體戶做水產生意的,現在反倒成了公安局長了?

就再也無話了……

沉默,就成了哨所中閒暇時的主旋律。

我也就加入了兄弟們吹牛的行列。

我得說,我這輩子都沒這麼忽悠過。

天文地理社會人文中外軍事黑白兩道燈紅酒綠夜夜笙歌……

反正揀新鮮好聽的吹!

兄弟們就那麼聽着,認認真真的聽着。

直到我的嗓子再也不能發出聲音……

我猛地就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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