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因爲初次實驗忍術失敗,被敵人擒下,雷因斯的左大丞相便面臨了一個大問題:該如何保住自己的狗命。
如果亮出自己的真實身分,讓敵人知道傷害自己,將招致雷因斯的嚴重報復,這或許有點作用。但轉念一想,日本方面既然會派人將自己擒下,就代表不但本來的僞裝身分被拆穿,說不定連真實身分也早就被人知道了,自己的這個籌碼,恐怕不怎麼夠份量。
宗次郎那個小倭賊,聽說也是有天位力量的。這些強大武者腦子都不怎麼正常,更從來不把旁人威脅放在眼裡,說不定自己一吐露身分,立刻就被他動手宰掉,藉以向手下立威,那就弄巧成拙了。
蘭斯洛老大雖然重色輕友,但是義氣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的,知道自己被抓,應該會設法救人,可是如果在那之前,自己幹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多半他救人同時,會順手一刀把自己宰掉,清理門戶。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自古伴君如伴虎,做人可真是難啊……
左思右想,沒有一個妥善主意,有雪最後只有閉上嘴裝啞巴,靜觀情勢,再作反應。
假如對方一開始就搬出大堆刑具、火炭,極度吃硬不吃軟的雪特人,很可能立刻就把所有顧忌拋到九霄雲外。然而,新撰組員似乎很重視武士精神,不屑作拷問這樣的事,因此所謂的審訊,也不過就是疲勞轟炸式的反覆詢問。
對於一心想要拖延時間的雪特人來說,新撰組這樣的做法,自然是上上大吉。橫豎對方願意當君子,自己也就樂得繼續裝啞巴。
反覆詢問的幾個重點,便在於對方已經知道,自己一行人並非炎之大陸的使者,這樣子冒充有何企圖?那個豬頭妖怪是否是自己的同黨?躲在哪裡?想要做什麼?
幾個問題,有雪全部一問三不知,瞪眼吐舌的醜怪模樣,令得負責審訊的新撰組員怒不可抑,幾乎就要把這死胖子飽以老拳。
“住手!怎麼可以對客人這麼沒有禮貌?”勸阻了憤怒的組員,接手處理的人,是一名看來層級較高、姓土方的幹部。
“殿下有交代,我們是請古高俊太郎先生回來協助調查,釐清一些疑惑,所以他是客人身分,不可以無禮。”
這番話有雪連半個字都不信。剛纔那番血戰,差點送掉了自己的狗命,如果這樣也算是請客之道,新撰組恐怕很難有幾個活人客人。
“時間也不早了,爲了怕你說我們日本人都是無禮之徒,我們只問你一個問題,處理了就可以回去。”
有雪自是不信世上有這等好事,但他也無法阻止對方發問,只得聆聽。
“我們遇到了一個犯人,他的口風很緊,怎樣都不肯說實話,讓我們覺得很苦惱。聽說俊太郎先生乃是有智之士,不知道可不可以傳授我們一點貴國在這方面的訣竅,讓這個犯人吐露實情啊?”
一段話聽得有雪瞠目結舌。他是曾經聽說過,有所謂請君入甕這條計策,這些日本鬼子懂得使用這條計策,倒也頗有文化,但這實在作得太明顯了吧?倘使一開始是請自己吃飯,假意相詢,或許自己還會上當,可是現在身爲階下囚,有什麼拷問策略肯定都會用在自己身上,自己又怎麼可能笨到惹禍上身呢?
不回答是不行的,就氣氣這羣笨蛋倭賊吧。
“喔,是這個樣子啊……嗯,像我國這樣的泱泱大邦,講究的是忠恕仁愛之道,什麼事都要以德服人,用愛心去感化,絕對不能施以暴力,要讓犯人主動說出來,這樣纔對嘛。”
“有道理、有道理,不過……忠恕仁愛四字,太過空泛,實際上應該如何付諸實施呢?”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給犯人好酒好菜,讓他盡情享受,吃飽喝足,要是吃飽了還不滿足,你們就應該一盡地主之誼,找十個八個美女陪他睡,等他心情爽快,想要說了,你們不就可以問到答案了嗎?”
有雪說完,本以爲對方會像之前的新撰組員一樣,被氣得七竅生煙,卻怎曉得他面露微笑,好像聽到什麼絕妙意見似的,用力鼓起掌來。
“原來如此啊,這麼簡單的事情,我們居然想不到,俊太郎先生真不愧是大國出身,見識非凡。”
不是單純客套,土方向隨侍在旁的新撰組員低聲吩咐幾句,他們則是露出驚訝的表情。
“真的要……”
“當然是真的,殿下交代過,要努力滿足我們的貴賓,他提出來的所有要求,我們都可以實現。”
有雪聽得嘖嘖稱奇,暗自納悶莫非這些日本鬼子腦袋壞了,辛苦一場把自己抓來,卻是請自己吃飯喝酒,大快朵頤一番嗎?
這個不解之處卻很快地得到解答。一份上選的特級壽司船沒多久就被送了進來,裡頭盡是極爲昂貴的壽司組合,即使是有雪這樣的外行人,也能從外觀、嗅覺中確認裡頭的美味。
對方沒有必要下毒,真要殺人,一刀也就夠了。而從華扁鵲那邊學到的藥物知識,也讓有雪肯定這條壽司船裡沒有放毒。
既然沒毒,又有人願意當付賬的冤大頭,有雪自然是毫不客氣,把木船裡頭的各種壽司一個接一個地送進嘴裡,連帶旁邊的熱茶,一下子就吃了乾淨。
整個過程,土方都是笑咪咪地在旁邊看,一直到有雪將壽司吃光,他雙掌一拍,又是一艘壽司船送了進來。
“還有?不必這麼客氣吧?”
“不不不,叨擾了貴客,我們很是過意不去,殿下吩咐過,一定要好好款待俊太郎先生,請您不用介意,儘量享用吧。”
送上門的便宜,如果不佔,那也就不是雪特人了。有雪流水價地將食物吞入口中,臉上露出極爲滿足的表情。看上去真是讓其餘的新撰組員心中有氣。
然而,這趟美食享受一開始就沒了結束。壽司船一艘跟著一艘,連續地被送進來,有雪原本享受美食的表情,也漸漸露出苦狀,開始搖手錶示胃量已盡。
“什麼?不用和我們客氣啊,這樣一點粗食,我們已經深切覺得招呼不周了,如果您再客氣,我們怎麼受得起啊?”
“不,我真的是……”
“不用擔心付賬的問題,一切開銷都由我們支付……田中,通知壽司師傅,再送一船特級壽司進來。”
再好吃的東西,如果胃裡已經沒有空間,也是食之無味的,而當有雪最後被人架著雙手,撐開嘴巴,把壽司硬塞進食道里,不久之前還是至高美味的東西,現在就像惡夢般的恐怖。
“啊?還不夠嗎?沒問題的,外頭還有十幾艘壽司船在等著呢。小野,剛剛向幻霧似真居徵調的十五名太夫,已經到了嗎?”
“到了……不過,這死胖子現在變成這樣子,難道還享受得起來嗎?”
“什麼啊,我有說是讓貴賓享受的嗎?那些太夫是來享受他的。”
彷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已經口吐白沫的雪特人,在聽見這幾句對話後,使出最後一分力氣搖手說話。
“……我……是我錯了,說謊是不對的,我不應該冒充外國使臣……我什麼都願意招了,請叫那些該死的人妖滾遠一點……”
有雪招供所帶來的影響,沒多久便正式呈現出來。
對於古高俊太郎一干人假冒炎之大陸使臣,圖謀不軌一事,取得確切證據,新撰組立刻有了行動。調齊人手,由各隊隊長率領,他們向池田屋發動了襲擊。
爲了追求行動迅速,這一次,並沒有事先疏散民衆,而是在將池田屋團團圍困之後,拔刀隊直接衝殺了進去,與內裡的白家子弟們展開激烈地攻防。
血腥味、殺氣,頓時大盛,透過空氣,向四面傳播出去。普通人所感應不到的訊息,擁有天心意識的天位高手卻能夠捕捉。正待在驛館住處沉思的楓兒,便感應到了這份訊息,擡起頭來。
本來,她正因爲上午與蘭斯洛會面的種種而煩憂,明明是好不容易纔見到面的,可是卻沒有能夠解開彼此心頭的困擾,反而又增添了新的問題。
小草小姐失蹤的事,蘭斯洛大人應該也知道了吧?他的心情,一定也是很不好過的,那麼,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呢?這並不是只憑一個人,或是兩個人彼此就能解決的事,而是三方面都得妥善顧到的複雜問題。
泉櫻小姐現在應當是正與蘭斯洛大人一起。她還好嗎?蘭斯洛大人並沒有告訴自己他此刻的落腳處,這顯示他並不願意自己參與此事,從這樣來推,泉櫻小姐置身於什麼樣的處境,也就不難想像了。
對於此事,楓兒心頭隱隱感到一絲不妥,但以自己的立場,也無法說些什麼,更糟糕的是聯絡不上小草小姐,連一個請示的對象都沒有。
方自尋思,忽然感應到那陣不尋常的殺伐氣息,楓兒頓時一凜,衣帶一勒,立刻便要衝出房門,趕去支援。
只不過,還未出房門,楓兒就察覺自己正在被人監視。雖然不確定是什麼人,但是選在自己動身之前刻意露出行跡,這正也表示對方是爲了阻止自己出手而來。尤有甚者,從對方刻意釋放出氣息,之後卻按兵不動的表現看來,似乎也暗示著只要自己沒有離開的意圖,對方也不會有所動作。
雖然知道如此,但職責所在,楓兒不可能就此放棄前往救援。心中幾個念頭閃過,楓兒仍決定以最快的身法趕往池田屋。
在當前的小天位高手中,楓兒的身法與速度都極爲優異,是她恃之取勝的長處,此時全力以赴,即使是蘭斯洛,除非以強天位力量全面發勁,不然在速度上也遜於楓兒,而在整個京都城內,會讓楓兒產生敗北覺悟的,也僅有織田香一人,只要能拉開距離,楓兒便有把握能在對方阻止之前抵達池田屋。
但顯然對方也對楓兒的速度有所提防,當她以極速衝出門外,身形仍未脫離驛館範圍之前,數道劍氣自後方射來,勢道甚急,唯有側身避開,卻也因此而在動作上稍微一頓,產生破綻,後頭十餘道劍氣更是連珠射至,在封死楓兒前進退路的同時,更將她往後逼退,當十餘道劍氣把地上炸得亂七八糟,驛館花園毀去大半後,楓兒已經退回了門口,一步不差。
短短一下交手,楓兒已經知道對方力量在己之上,天心意識的運用更較己爲強。
若非如此,又怎能憑著幾道凌空劍氣,便將小天位高手玩弄於指掌之上?
這樣的高手,別說是京都城內,就算是整個日本、風之大陸,那也是屈指可數,是以她立刻就知道了來人身分。
“大師範突來造訪,不知有何指教?”
隨著這聲問話,天草四郎現身出來。仍是那樣一身浪人打扮,手裡拿著未出鞘的木刀,面帶微笑,道:“又見面啦,小姑娘,我覺得有點好奇,你既然猜到與你動手的人是我,爲什麼一點害怕的表情也沒有啊?”
“我用得著怕嗎?自從復出江湖至今,你哪次打贏過?現在更變成一名只能欺壓小輩的嘍囉,我有什麼理由要怕你嗎?”
冰冷著表情,楓兒的言詞就顯得格外犀利。過去華扁鵲、嚴正等人,在執行任務時也都是這麼一副冰冷麪孔,從某個角度上看來,或許這可以說是大雪山一派的招牌表情吧。
當然,她自己也知道,這番話說的並非實情。姑且不論北門天關兩大神劍之戰的敗北,天草四郎如果真的那麼好對付,那在基格魯一戰時,就不會搞到蘭斯洛一方人人重傷,小草小姐更要豁出性命,才能將之擊退。
自己力量與之相距太遠,有他在此,自己全然沒有脫身機會,就只能試著稍稍挑撥,看看這百用不厭的老招數,是否能取得效果,讓天草四郎在情緒波動下,露出破綻了。
池田屋方面的戰事仍在進行,新撰組一方來得突然,又佔了人數方面的優勢,沒幾下工夫便已取得上風。
然而,池田屋中的白家子弟也不至於毫無準備。之前白瀾雄負傷而歸時,就已經推測到有受到敵人攻擊的可能,雖然來不及作太多準備,卻也不至於措手不及,而白家子弟在羣戰上更有一套獨門戰技,兩兩聯手起來,相互遞補不足,令得新撰組陷入了棘手的逐步攻防戰。
整體上來說,白家子弟一方的敗勢已成,倘使沒有外援,失敗就只是早晚的事。
而其中有些人也看出來,新撰組的攻勢雖然凌厲,卻並未全力而爲,換言之,他們保留了戰力,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白瀾雄身上雖然受創,神智仍保得清醒,推判出這是敵人的引蛇出洞之計,目的多半是要引出潛伏在京都的同黨,甚至可能針對蘭斯洛陛下。只是,雖然推判出這個結論,白瀾雄也沒辦法送消息給蘭斯洛,至於命令全體白家子弟切腹自殺,避免成爲誘餌,這種指令又不是他所能決定,所以也就只有繼續苦戰,試圖找出突圍機會。
他所想到的東西,蘭斯洛自然不會沒發現。比楓兒更早一步察覺到不對,他以強天位力量隱去身形、氣息,潛行來到池田屋上空,觀察片刻後,就看出這是敵人想要引自己現身的計策。
倒是想不到宗次郎那小鬼會這麼樣地有決斷力,白天被自己一威脅,就立刻採取這樣激烈的反擊。看來,自己與白家衆人的關係已經泄漏,不然敵人也不會以這邊爲主攻。
會作出這樣的判斷、採取這等雷霆手段,這種人如果不是受到刺激就胡亂發脾氣的毛躁小鬼;就是大舅子白起那樣,以最精細冰冷的計算,在最短時間內採取激烈報復,破去敵人的種種計謀。
宗次郎那小鬼究竟是哪一種呢?自己對他的瞭解不夠,難以下結論,不過從情感上來說,自己傾向是前者。
不管是哪一種,現在多想已經沒有意義,要解決眼下這局面,就只能靠實力,而自己應該是有資格狂妄的……不,有一點必須要小心,那晚在擄劫泉櫻時,出手突襲的黑衣人,武功之高似乎猶勝於己,如果這次的行動有他牽涉在內,自己就很難討得了好。
將種種得失顧忌考慮過一遍,蘭斯洛如鷹隼般俯衝而下,風華刀激盪出一片雪亮虹光,天位力量施威下,只聽得轟然一聲,池田屋的屋頂部分已經整個被削斬開來,碎石瓦礫,滿天飛舞,連同那四散裂墜的屋頂建築,朝周遭落去,砸在負責包圍的軍隊身上,登時響起無數慘呼,哀鴻遍野,隊伍也散開了去。
“專殺日本矮賊的柳生一刀來了!快快把漂亮的花姑娘獻出來,不然我今晚就血洗京都!”
說著那荒唐的言語,蘭斯洛在半空中朗聲大笑,十足一副邪惡魔人的樣子,令得下方又是一陣驚叫,池田屋內的白家子弟則是逮著機會,努力朝外突圍。
“偌大一個京都,難道沒有能與我匹敵的高手嗎?你們……”
一面說話,蘭斯洛仔細留意四方動向,謹防那無名高手的突來襲擊,但是一句話沒能說完,一道警訊掠過心頭,雖然察覺到有人從後偷襲,但是來人速度好快,幾乎是才一感應到,刀鋒已然及身。
(什麼高手?這麼快的速度!)
強天位力量護體,這樣一刀根本無法傷及蘭斯洛,刀鋒才一入肉,就立刻被反震出去,而不待蘭斯洛反擊,來人已立刻飆飛而退,不見蹤影。
(這身法起碼比楓兒快上幾倍……是老三的九曜極速?)
既然知道是九曜極速,那麼對手肯定是沖田宗次郎,但蘭斯洛卻無法進行確認。
與源五郎相交多時,九曜極速這套功夫也見識到不少次,知道它在逃之夭夭時候的絕頂妙用,但當與之爲敵時,這才體會到這套神妙功法的厲害。莫說是敵人身影,蘭斯洛甚至連對方高速移動下的殘像都捕捉不到,每次心頭一有警兆,對方已然及身,貼腰就是一刀,待得疼痛入腦,要有所反應,對方已然遠揚,自己卻連他到底往哪個方向跑了都不知道。
自己怎麼就從來不知道九曜極速居然可以發揮到這等地步?是源五郎這廝學藝不精,速度還比不過一個小鬼?亦或是這渾蛋隱藏實力隱藏得過分,故意藏拙?回去可得找他問個清楚。
纔不過幾下呼吸的短暫時間,蘭斯洛身上已經中了二十來刀,雖然說傷不到他什麼,卻也著實疼痛,心下更是駭然,如果不是因爲自己有強天位力量護體,同等功力下較勁,豈不是早給這小鬼碎屍萬段了?
不過,彼此的力量差得太遠,這點宗次郎想必心中有數,不然也不會每次砍中後,就立刻遠遁出裡許,躲避自己的天心搜索,再以高速自其他方位繞來攻擊,希望能積少成傷,連續百多刀斬在同一部位,或許能斬破強天位的護身勁道,對敵人造成傷害。
(好傢伙,居然有這樣的一手?天草四郎怎麼教得出這種徒弟?我之前確實是太小看這小鬼了啊……)
蘭斯洛暗自驚歎,宗次郎只是運氣不好,對上了一層無法逾越的天位障壁,若非如此,以他這等驚人高速,小天位內根本沒人能夠應付,幾下子就把勝負分了出來,而若是幾個月之前的自己,倉促應敵,恐怕現在也已經慘敗了。
只是,現在的自己與數個月之前有著太多不同。宗次郎遇到自己的不幸理由之一,是因爲天位力量的絕對差距;不幸理由之二,卻是自己在武學修爲上的長進。
速度並非是無敵的絕對保障,自己雖然是初次對上這樣的高速對手,但是曾經以源五郎爲假想敵,進行過無數次模擬戰的白起,有過幾個對策,其中之一必須以白家壓元功爲戰術的基本策略,到自己手上,則是實施這戰法的最佳人選。
主意一定,蘭斯洛收起風華刀,整個身體忽然往上拔高,跟著便往左斜飛,單看那個狼狽樣,確實很像是承受不住宗次郎的斬擊,落荒而逃了。
宗次郎自然是追了上來。若比速度,蘭斯洛遠遠不及他這已臻至化境的九曜極速,沒飛出多遠便給追上,半空中又是連捱了十多刀,只是憑著罡氣護體,斬擊難傷。
就這樣耐著疼痛,蘭斯洛飛到極高處,和地面距離已遠後,雖然仍是找不到宗次郎,卻肯定他與己之間的距離未超過一里,正是動手的良機。
“嘿,小子,等著驚訝吧,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低笑一聲,蘭斯洛神情驀地嚴肅起來,雙臂一翻,繞了一個弧圈後,交擊在一起,一股無形的壓力開始朝四周籠罩下去,單單僅是此招前奏,就已經令得周遭雲層無風自動,不正常地扭曲起來。
“同時往上下四方一起施加壓力,一里半是我控制的極限……小子,九曜極速沒什麼了不起,試試我的金剛壓元功!”
吐氣揚聲,蘭斯洛雙臂發勁,施展著白家的壓元功絕學,沛然剛勁如海潮怒嘯,朝四面八方狂涌過去,強天位力量全面催動下,周遭空間承受著不合常理的強大壓力,開始輕微地扭曲起來。
月斜星亂,當蘭斯洛全力施爲,瘋狂壓迫著方圓一里範圍內的所有事物,就算宗次郎的九曜極速再靈巧,也如同身負千斤重物,難以活動,身形慢了下來,出現在蘭斯洛眼前。
“嘿!這還找你不到?”
壓元功施威下,蘭斯洛成功地破去了九曜極速的優勢,搶回戰鬥主控權。在白起對抗九曜極速的幾個戰術中,這一著本是下下之策,因爲如果要產生這種程度的壓制效果,就必須以遠遠超過敵人的天位力量作後盾。這一點是白起所做不到的事,但在如今的蘭斯洛手裡,這戰術就能夠實施無礙。
利用宗次郎身形凝滯的短暫時間,蘭斯洛把自身速度提到極至,眨眼間就飛掠到他身旁,一擊擊出。
(到底也只是個小鬼,要不要手下留情?如果看在楓兒的面子上……唔,他媽的,一定要宰了這小鬼!)
楓兒的存在,起了火上加油的作用,蘭斯洛一股怒氣直涌上心頭,在收回拳頭的同時,一腿打橫踢出,正中宗次郎腹側。
擊中宗次郎的剎那,蘭斯洛不是沒有悔意,因爲即使這小鬼是個心理不正常的問題兒,但自己以如此重手去對待一個小鬼,終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勝之有愧;但兩人肢體相觸後,一種奇異感覺讓蘭斯洛大爲吃驚。
自己明明踢中他難以防禦的腹側,但感覺上卻好似踢著什麼極爲柔韌的東西,渾然不受力,將自己的重踢消去大半力道。那感覺和師兄王五擅長的卸力柔勁又有不同,彷彿是一腳踢進了一大塊又黏又滑的軟橡皮糖。
定睛一看,宗次郎的身體赫然呈現一種不正常扭曲,以給自己踢中的那一點爲中心,小小的身體,給拉長了數倍,彎彎地曲折起來,活像給自己踢斷了全身骨頭,軟綿綿地成爲一個“ㄑ”字形。
對,就是骨頭,自己雖然踢中,但卻感覺不到任何骨折,甚至也沒有半點血肉實體的感覺,這是什麼奇功?自己所知道的各種正邪功訣裡,都沒有這種功法的存在,這究竟是什麼古怪技巧了?
未及細思,宗次郎已經被彈飛了出去。縱然消去大半力道,但強天位力量的認真一擊豈同泛泛?宗次郎在彈飛的途中,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濺灑長空,狼狽地飛墜到天空的另外一端。
看起來敵人似乎是大敗虧輸,但蘭斯洛卻高興不起來,腳上的感覺告訴他,這邪門小鬼的傷勢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重,而傳說星賢者的紫微玄鑑中,就有一門以高速飛退散化入體敵勁的神妙法門,若是配合九曜極速施展,這小鬼根本就沒受什麼傷。
“真該死,早知道他的武功這麼邪裡邪氣,剛剛那一下就不該用踢,應該一刀斬下他腦袋的……”
池田屋那邊被自己這樣一鬧,白家子弟們該有機會逃生,現在還是料理掉這不明底細的敵人較爲重要。
不敢大意,蘭斯洛朝宗次郎飛墜的方向追過去,行至中途,他在半空中煞住腳步,前方隱隱傳來的一股詭異氣氛,讓他感覺到不對。
“唔,力量正在往上竄升,這小鬼剛纔沒有全力作戰啊……呵,好像總是這個樣子,上趟打飛大舅子,結果碰上武中無相;這次打飛這邪門小鬼,不知道會碰上什麼?生命真是無處不充滿驚奇啊……”
有些自嘲地苦笑著,蘭斯洛驟然加速,朝那給自己不安感覺的方向趕去。
※※※
“呵呵,想不到大雪山門下也有這樣伶牙俐齒的女子,這是你們預防失業的第二技能嗎?”
搖搖頭,天草四郎笑道:“你是西納恩的徒弟,算來也是我晚輩,天草四郎就算再不爭氣,也不能和你一般見識,你愛說什麼,就繼續說吧。”
楓兒有點不解,聽說在三大神劍中天草四郎從無前輩架勢,與妮兒小姐相對時,彼此也是以平輩態度說話,爲何會把自己當成小輩來看待?
轉念一想,也就知道答案。三大神劍彼此間都有一定的舊交情,聽天草四郎的說法,似乎與恩師山中老人也有幾分故人之情,是以將自己當晚輩看待。
果然,才這麼一想,天草四郎便問道:“西納恩老猴兒還好嗎?”
“家師安好,不過……我以前並未聽他提起過你。”
“沒提過也是正常的,我和他當初只有見過幾面,並沒有多深厚的交情。”天草四郎道:“九州大戰時,你師父兩不相幫,遊劍天下,算起當時的英雄人物,他確實是個人傑,只是因爲不愛虛僞作態,名頭纔沒有陸老兒響亮,若是比起劍下實力,我和陸老兒當初都是比他不過的……”
天草四郎對山中老人竟有這樣高的評價,這點再度讓楓兒納悶。由於彼此間的天位差,楓兒對自己師父的感覺,始終就只是“深不可測”四字,但究竟恩師修爲到什麼程度,自己卻實是不知。
不過,比起恩師的實力問題,自己更關心眼下的情況。想要以言語相激的計劃,看來是行不通了。原本自己是估計,三大神劍中以天草四郎最是情緒化,或許有中計的可能,但顯然自己這些小技倆騙不過這年長自己兩千歲的老江湖。
他會出現在這裡,當然不可能像自己恩師那麼無聊,半夜跑來找人聊天,想必是有意阻住自己,不讓自己離開驛館,那麼,那份不祥感覺就是真的了?
“就是這麼回事啊……我那小徒弟要我幫他的忙,把你攔在這裡,不要過去淌混水。”天草四郎道:“你應該也感覺到外頭的殺伐之氣了。今晚,新撰組全員出動,分頭剿滅雷因斯在京都的所有奸細。”
料不到宗次郎的行動竟然如此決絕,事先更不漏半點口風,楓兒暗責自己失職。
空氣中的殺伐感覺越來越強烈,血腥味也比剛纔更濃,隱約還可以看到天空中映照著火光,外頭的騷動著實不小,可以想見這趟清剿行動的規模,若是自己無法趕去救援,白家子弟們撐得下來嗎?
“我之前曾經提醒過你,日本並不參與大陸爭霸,更不會礙到你們什麼,不要在這塊土地上搞陰謀活動,很遺憾你沒把這些話聽進去,讓本來可以和平解決的事,非要用武力解決。”
天草四郎哂道:“那個豬頭怪物,就是你主子蘭斯洛嗎?嘿,有趣的樣子,我剛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還不太敢相信咧,崑崙山上的那票老太婆還真是閒得沒事幹,居然開發出這種魔法……”
這段話裡透露了很重要的訊息,但楓兒雖然聽在耳裡,卻是沒有留神思考,整顆心全都放在對蘭斯洛、宗次郎兩人身上。
蘭斯洛大人對自己的重要性,自是不用多想,但當聽到他與宗次郎此刻可能已經交起手來,楓兒才體會到,原來自己對那孩子同樣是投下了幾乎是等重的感情,彷彿就是自己的親生弟妹,實在不願見到他受任何傷害。
小天位與強天位的戰爭,勝負根本是一面倒,蘭斯洛大人對宗次郎沒有好感,手下留情的機會不高,如果讓這場戰事進行下去……
“前輩,請讓我離開。”楓兒道:“我想我可以試著阻止這場戰事。”
“有這必要嗎?這一戰打下去,吃虧的未必就是我那小徒弟啊。”天草四郎道:“如果讓你離開,你和你主子兩人聯手,宗次郎就不好應付了,做人師父總要替徒弟想一想啊。”
“我……我不希望見到他們之中有誰受到傷害……不希望宗次郎感覺到我在騙他。”楓兒實在不想對天草解釋什麼,但是眼前硬闖卻是一定闖不過去。
只是,這話纔出口,楓兒就察覺到自己很沒說服力。固然自己從不希望傷害宗次郎什麼,但是因爲彼此立場的分別,自己就是一直在作著出賣宗次郎的事,除非自己願意背叛雷因斯,不然現在這情形根本就只會一直延續下去。
天草四郎冷笑道:“呵,自己也發現了嗎?現在說這話,根本沒意義了。和平解決的時機已經錯過,就算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事情仍只會反覆發生,既然最終也是得用武力解決,還有這種想法,就是一種僞善。”
“即使是這樣,我仍然想試著作一點事。在和宗次郎正式爲敵之前,我要向他明白說出,不能背叛他對我的信任。”
終於想到了自己能作的事,但是卻連自己都覺得這是孩子話,天草四郎肯定嗤之以鼻,要離開這裡,還是得要硬闖,楓兒正預備動手,對面的男人卻忽然笑了。
天草四郎面上浮現了一絲淡淡笑意,道:“你的這番心思,我那小徒弟是無福消受了,不過,確實是很有意思……嘿,有意思的女人,你……這就去吧……”
縱然之前對天草四郎出言侮慢,楓兒卻不敢小看這與恩師並列的劍中強人,但現在聽完他這一番亂七八糟的話,連腦袋都開始昏起來,佩服這男人不愧是織田香小公主的師父,即使不用鎮魂音劍,開口也有等同精神攻擊的效果,師徒兩人一個樣子。
另外,他說宗次郎對自己的心意無福消受,這又是什麼意思?
看來,回去之後得要找師姊打聽一下,看看魔法中的那些長春異術,是否雖能保得外表年輕,但腦袋卻仍會因爲上了年紀而癡呆?這男人枉爲世上有數高手,說話居然這般不清不楚,毫無條理,難怪在北門天關敗得那樣悽慘。
心下雖是不解,但楓兒沒有再浪費寶貴時間,匆匆告謝一聲,攜劍破空而去。
“有意思的女人,現在的年輕人,確實比我們這些老古董要懂得面對自我……嘿,但是也太自我了吧,明明還是要拼個你死我活,卻還堅持什麼先說明白再打,這樣做根本就只是自我滿足而已嘛。”
沒有跟隨楓兒同去,天草四郎眺望著西方星空,自言自語。
只是,儘管嘴上說得諷刺意味十足,他心裡卻有另外一個小小聲音,在說著不同的話語。
“原來如此啊……原來還有這種做法?如果當初他這麼做了,也許、也許一切還有得救……沒有也許了。”
速度極快,蘭斯洛直追宗次郎而去,行至中途,他已經察覺不對勁。前方傳來的氣機震盪,顯示宗次郎不但未受到什麼傷害,力量還正在提升。
通常會出現這種情形,都是因爲運功者使用某種自損己身,在短暫時間內激增力量的功訣,或者……
很快,蘭斯洛就推翻了自己的第一個想法,而不得不面對另一個嚴肅的答案,因爲不管怎麼激增力量,那也都僅是單純地增加“量”,不會產生“質”的改變,更不會因此突破天位界線。
但現在,前方所傳來的氣勢感覺,卻已經脫離小天位,而進入了與己同級的強天位力量。
那個臭小鬼居然有強天位修爲!而他之前居然還敢隱藏實力來和自己作戰?
說不吃驚就是假的,蘭斯洛之前的評估,並沒有計算到這一點,畢竟連整塊風之大陸都沒有幾個高手能涉足的境界,一個小鬼縱然再怎麼天資聰穎,也沒理由擁有這強大力量。而且,前方傳來的氣機,感覺上圓熟老辣,並非初升強天位,徒有強猛力量卻無相應天心配合的新手,看起來說不定比自己還早進入強天位。
天草四郎實在是很厲害啊,三大神劍中第一教育家的名號,應該頒給他纔對的。
山中老人窩在大雪山千年,陸游辛苦教了七大弟子,死拼活拼地也不過是小天位,而他天草四郎居然一舉調教了一個強天位徒弟出來,這成就委實非同小可……當然,李老二那是另有異遇,不能算在這例子裡。
既然是同級數的對手,就不能太大意了,而自己功成至今,還不曾碰過強天位的敵人,現在正好是試試身手的時候。
做著這樣的想法,蘭斯洛拔出風華刀,朝前方飛去,不多時,只看到一個纖瘦身影攔在半空,但和宗次郎卻有所不同。
“是你!”
同樣的嬌小身形,同樣的服裝打扮,甚至連手中所持的菊一文字名刀都毫無二異,但擋在蘭斯洛身前的,卻是應該身在京都城中的織田香。面無表情,揚刀而舉,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彷彿能夠看透敵人全身破綻似的上下打量著蘭斯洛。
本來,蘭斯洛想說幾句“那小鬼自己打不過,居然叫姊妹出來幫忙”之類的嘲笑話,但是自己方纔所感應到的強天位氣勢,卻是從這女孩身上發出,周遭感應不到宗次郎的存在,整個京都範圍內也沒有,就像他已經徹底從這個天地內消失了。
自己的天心意識可不像天草那麼爛。因爲知道宗次郎速度快,所以在他被自己轟飛時,便一直以天心意識鎖定他的存在,確定他在這裡提升力量,沒理由追到這裡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心中的不解,在想到剛纔與宗次郎交手時的諸般異事,漸漸有了答案,而當想到自己初見這美麗小公主時,所感受到的顫慄感,心裡的答案就再明顯也不過,儘管這件事情無比荒唐,但除了這樣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
“呵,日本還真是一個稀奇古怪的國家,不但男扮女裝的人妖多到可以出口,居然連忽男忽女的真正妖怪都有。”
正起神色,蘭斯洛擺出了架勢,鴻翼刀氣遙遙鎖著織田香,道:“我這個人不忌諱打女人,卻從來不打小女孩……不過,小妖怪又另當別論。”
沒有答話,織田香靜靜地看著蘭斯洛。高空風強,用緞帶綁起的馬尾,隨風擺盪,穿著新撰組制服的小公主,昂首傲立,在冷月星輝照映下,別是有一種淡淡的冷豔,即使是打定主意要施重手的蘭斯洛,也不得不驚訝於這女孩的美麗。
自己不是那種戀童的變態,可是對著這比師妹愛菱更小的女孩,卻仍會感到一抹如醉的驚豔,不敢想像這朵雛菊將來發育成熟,會綻放著怎樣的明豔?只是,自己卻極不喜歡她的眼神。
明亮的眼眸中,找不到可以稱爲情緒的東西,淡淡的、淡淡的看著眼前敵人,絕對理智地評估著他每一處破綻,設計出最具實效的殺敵戰術。這種眼神,蘭斯洛似曾相識,那便是前陣子打得自己抱頭鼠竄的大舅子白起。
(這人妖似乎和大舅子是同一型的……傷腦筋,我並不喜歡整天和非人者作戰啊。)
和白起對戰的艱苦記憶流過腦中,蘭斯洛心中已自抱怨,猜到這場戰鬥的麻煩,幸好已經解了白家子弟的危險,不然心有旁鶩,這一戰肯定打不下去。
似乎已經想到了戰術,織田香驀地一擡頭,右手一抖,所持用的“菊一文字宗則”名刀,赫然產生了詭異的變化。刀刃慢慢地變長、變厚,刀柄部分亦迸破了原本的繃布,伸展變長,並且浮現細小的骷髏雕紋,通體籠罩在一層血光之中,連帶握著這柄妖刀的白皙小手,都變成通紅一片,看來邪異無比。
蘭斯洛在人間界身經何止百戰,但卻是第一次碰上魔氣如此濃烈的兵器,看來是一柄絲毫不遜於自己風華刀的神兵,雖不知還有什麼異處,但想必極不好鬥。
“不知火,來自魔界的東西;
正宗,不屬於人間的東西;
同胞相殘,魔族常常做的事情……“
看看自己手中的妖刀,再瞥向蘭斯洛手中神兵,織田香說著古怪的話。而缺乏了楓兒先前的經歷,初次接觸到這些似歌非歌的語句,蘭斯洛頓時聽得一頭霧水。
“小妖怪,你說什麼?”
蘭斯洛呼喝了一聲,但對方卻仰起頭,發出一聲尖銳長嘯,高亢入雲,聲傳四野,刺耳的鳴叫,令得蘭斯洛腦中一昏,胸口不快之至。
(她叫什麼?在叫幫手嗎?如果天草四郎來到,他們師徒聯手,我豈不是要以一敵二?)
縱使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蘭斯洛也沒有狂妄到要以一人之力,單挑兩大強天位高手,當下不再遲疑,鴻翼刀揮灑出一片刀浪,滔滔不絕地吞殺過去,刀浪中隱隱泛著一層黑氣,赫然已經運上了天魔勁。
織田香同樣是揮刀斬出,刀法雖然不同,卻是和蘭斯洛一樣泛起黑氣,兩股天魔勁交擊,彼此身形俱是一晃,這點讓蘭斯洛更是驚訝,想不到會在人間界碰上擅長天魔功的高手,而且功力純正,並非似是而非的偷學版本,這事委實是奇怪。
雙刀交擊,織田香似是不願硬拼,一沾即退。蘭斯洛知道若是讓她飛身退開,九曜極速全力施展下,自己萬難抵擋,是以不顧一切地飛身追過去。
只是,才掠身而起,一聲爆響已經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聲音來自左右兩側,由遠而近,激起了強大的衝擊波,像是什麼極具殺傷力的野獸,在蔽天煙塵中飛快靠近,一路上瘋狂毀物而來。
(什麼東西?)
感受到兩側的壓迫感,蘭斯洛不敢怠慢,顧不得追趕織田香,撤身飛退,以免陷入左右與前方三邊夾擊的窘境中,同時細看到底是什麼東西給自己這樣的威脅感?
縱是眼力超凡,蘭斯洛也花了一會兒才確認目標。自東方而來的,是一道迅捷身影;自西方來的,卻是一股神兵獨有的壓迫感,接受了其主人的召喚,毀屋破空而來,當兩者已靠近目標,她縱身飛起,素手一晃一招,神槍已落入掌握,迎風一展,姿態擬仙,衣袂飄飄,朝敵人發出強悍一擊。
“是你!”
蘭斯洛驚怒交集,瞪著朝己攻來的絕美女子。
能夠將一柄長槍使出如此威勢,放眼當前風之大陸,除了她之外更無第二人。泉櫻一槍跟著一槍,直追蘭斯洛要害而來。
“賤人,找死嗎?”
兩人的修爲差距太遠,蘭斯洛反臂一記重拳轟出,核融拳的導彈勢,破空轟向泉櫻,雖然被她橫過長槍擋住,卻仍是承受不住,給震得飛退開來。在途中,已經被蘭斯洛看得清楚,泉櫻的身子不住細微顫抖,體內毒素仍在發作,但兩眼中一片空白,攻擊動作威猛有餘,卻沒有上乘武功應有的靈動,顯然是被織田香剛纔那一聲尖嘯所催動,無視一切肉身痛楚地趕來。
眼前兩個妖女,究竟該先對付哪一個好?蘭斯洛實在是搞不清楚,但才這麼一猶豫,織田香閃動身形,已經掠過泉櫻面前,動作雖是奇快無比,蘭斯洛卻仍看見她在與泉櫻錯身而過時,中指一扣一彈,好像彈了什麼東西到泉櫻眉間。
是血珠!是織田香自己的血!
蘭斯洛起初並不明白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但是泉櫻細緻的眉間染上這一點紅印後,先是原本的劇烈喘氣停了下來,顫抖不再,蒼白的面孔迅速有了血色,完全看不出不久前還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模樣,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原來如此,這就是解藥……那個鬼丫頭的血。)
沒想到對方會用這樣的手段來作爲毒物控制,裡頭多半還使用了某種巫法技巧,蘭斯洛著實對這等妙法感到一絲欣羨,卻又連忙猛搖頭,把這念頭甩開。
泉櫻的眼睛重新睜開。如果說剛纔因爲毒發,她的眼神朦朧一片,現在就是另外多添了一層狂暴之色,殺氣騰騰,幾乎是紅著雙目,將滿腔敵意全對準了眼前的男人。
“有趣,這樣子纔對嘛,蜥蜴女!”
胸口有種隱約的失落感,但在理智上,蘭斯洛感到快慰,全身真氣、戰意甚至激昂的快要沸騰起來。
現在不再是面對那個可憐兮兮,委曲求全,讓自己打不下手,總是會覺得有一絲歉疚的齋藤泉櫻;儘管服裝和當年有所不同,但這個散發著銳利氣息,眼神兇惡的女人,無疑就是自己的大仇人蜥蜴女。
這些天以來令己困擾的問題,終於出現答案。本來就應該以死戰解決的仇恨,因爲那無聊的瑣碎行動,拖延至今,還多添了意外的麻煩,現在終究得到了修正回去的機會。
一個是罪該萬死的蜥蜴女,一個是非常礙眼的小女妖,自己要動手可沒有半點心理負擔,把這兩個東西一起宰掉,日本之行的麻煩就解決大半了。
“大妖女!小妖女!一起來吧!”
蘭斯洛一擺風華刀,刀浪如潮涌發,同時向二女攻去。由於她們兩人之間實力有別,他只把兩成注意力放在泉櫻身上,主要攻擊仍是對準了強天位的織田香,提防她鬼神辟易的快攻。
在日本和泉櫻幾次交手,她也是在織田香的控制之下,全都是幾個照面便給自己一敗塗地,不堪一擊,現在只不過是舊事重演,沒啥威脅,真正要留意的,仍是那隨時有可能殺來的天草四郎,不能讓他們得到三人聯手的機會。
這是蘭斯洛的基本戰術,可是甫才一接招,情勢就產生了變化。織田香像是根本沒有戰鬥yu望一樣,蘭斯洛的刀勁尚未及身,她便以九曜極速遠遠地閃掠開去,不與蘭斯洛交手,反而尖哨一聲,催促泉櫻攻擊。
纖腰一扭,長槍繞了一個弧形,速度、力道倍增地轟擊出去,還沒接觸,猶自談笑用兵的蘭斯洛卻變了臉色,急忙迴轉過身,全神貫注地應付這一槍。
讓蘭斯洛變臉色的理由是風聲。槍勁帶起的風聲並不強烈,甚至根本就可以說是寂靜無聲,對照著如此威猛的槍勢,這樣子的無聲無息就很不合理,儘管在蘭斯洛眼中,這一槍來勢極緩,似是軟弱無力,但是強天位天心意識卻告訴他不一樣的訊息。
源五郎在北門天關一戰領教過的東西,剎那間流過蘭斯洛心頭,讓他集中精神,應付這凝聚爆破威力的神龍一槍,謹慎起見,他甚至完全放棄了攻擊,對這小天位出力的一槍採取防禦。
兩勁相交,在這瞬間,周圍所有氣息流動都停了下來,甚至連周圍原本狂吹的高空勁風,都消失無蹤,但蘭斯洛卻察覺到幾絲細微的氣流意欲由身邊擦過,當即運起內力,把這些即將纏上身體的潛勁全給卸開。
“嘩啦”一下,彷彿布帛撕裂般的怪異聲響,那幾道被卸開的潛勁,立刻爆發了開來,撕裂周遭大氣,各自形成了一道小型龍捲風,朝四面席捲過去,混入雲中,變爲一個個的雲海漩渦。
狂風颳面生疼,蘭斯洛不由得暗讚自己的選擇沒錯,若是在毫不提防的情形下捱上這一擊,縱然強天位力量護體不致受傷,但瞧這聲勢,想必也萬分疼痛,連中上幾槍,會不會受傷就很難說了。
當日在北門天關,打得源五郎滿身是血的龍族絕學──蒼龍心法,現在已經被自己以高之一等的天心意識破去;至於焚城槍法的招式,自己潛伏觀戰時,也已經理解得七七八八,兩大絕學在己之前已無奧秘可言。
這個推論是正確的,但蘭斯洛卻仍然錯了,這個錯誤所造成的後果,就在他與槍尖接觸時,整個顯現出來。
龍族神槍的真正威力,除了蒼龍訣、焚城槍之外,還有一柄不屬於人間凡鐵的神物“隆基努斯之槍”。
過去曾經數次被攜帶在身邊,卻因爲顧忌對身體造成的負荷,不敢使用的禁忌武器,卻在全然無懼生死的此刻派上用場,蘭斯洛一接觸,便覺得一股超乎想像的大力涌來,即使是自己的護身氣勁也接得有些勉強,連忙狂催力道,這纔將槍勁壓住,心下訝異。
(她只不過是小天位而已,怎麼能使出這麼強的勁道?)
這念頭才一起,卻覺得被自己壓下的槍勁起了變化。龍族的獨門氣勁,剛猛絕倫,蘭斯洛一時間化之不去,受到操控者催運之後,赫然劇烈爆炸了開來。
儘管這爆炸不具有指向性,殺傷力因而減弱,但如果說適才槍擊的威力是一,現在這一下爆炸絕對有超乎它五倍的威力,在這等距離之下爆開,便是蘭斯洛也禁受不起,護身勁道破開一個口子,手掌、手臂鮮血淋漓,向後摔跌出去。
強天位力量尚且如此,功力遜之不只一籌的泉櫻自然更是不堪,大口鮮血噴出,上半身血涌如泉,打溼了破損襤褸的衣衫,整個人被衝擊力壓得往後彎仰。
眼看就要像翻觔斗一樣地滾出去,也不知她從哪來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撲,脊椎發出陣陣難聽的骨爆聲,竟然硬生生止住跌勢,趁著蘭斯洛沒能站穩的短暫時間,龍槍再度轟擊過去。
“殺!”
像是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又像是飢餓的猛獸看到獵物,泉櫻的殺意熾盛到頂點,眼中迸射出紅色厲芒,龍槍聚力,毫不留情地向蘭斯洛轟發。
(媽的,這賤人不要命了!)
藉著跌勢,消去身上勁力,這是武學正道,蘭斯洛因此而減輕傷勢,卻怎料泉櫻兇悍若斯,連喘息一下都沒有,拼著纖腰折斷的危險,強行鼓勁,在短時間內搶攻過來。
龍族鎮族神器的名頭,自己在大舅子的記憶裡可以找到一點資料,而從剛剛看來,它確實是有助人在短暫時間內發出強逾本身力量多倍的效果,現在的泉櫻,已經有了威脅自己的資格,而且看來實力尚未全然發揮。
織田香那小妖女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但想必也是趁隙想要偷襲。
嘿,未免太小看自己了,單憑這樣就想取自己性命,真的以爲自己不會放手殺人嗎?
“兩個妖女!有本事就一起來!”
怒喝一聲,蘭斯洛擎刀一劈,重斬在龍槍槍尖上,一朵火花、一道血花同時迸射開來。
《我意天下》卷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