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欣心點點頭,心裡卻是更不舒服了。其實沈墨挺了解她的。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的確不需要別人的勸說,而只是希望有一個人能陪着自己安靜地坐一會兒而已。她真的沒想到,沈墨竟然這麼瞭解她。
兩人換了衣服,就到樓下咖啡廳去了。沈墨點了兩杯卡布奇諾,也不說話,就只是攪動着咖啡,陪着劉欣心這麼安靜地坐着。
看到沈墨手邊的手機,卻不見手機殼。也不知道沈墨將手機殼弄到哪裡去了。問道:“你的手機殼呢?該不會是我做得太好看,被人打劫劫走了吧?”
“可不是嘛,被人給劫走了”,沈墨道,“我老公聞着香,非說要放在車裡做空氣淨化。只不過我打算今晚就拿回來。嘿嘿……先讓他享受一下午而已。”
聽到沈墨這話,劉欣心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蕭北爲什麼會注意到這香氣?難道只是巧合麼?只是蕭北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對香氣感興趣?
但也不好再說什麼了,而是又陷入了沉默。
看到那個光禿禿的手機,其實劉欣心覺得,如果蕭北一直把那手機殼放在他那裡,也是一件好事兒。或者……即便被蕭北發現了,這也是件好事兒……
可是想到雅雅,劉欣心的心裡還是很不舒服。
如此又靜坐了一會兒,劉欣心的心裡混亂得很。攪動着咖啡,幾次欲要開口,卻都壓下去了。但最終,卻還是開了口。
“其實我是一個孤兒……”劉欣心道。
沈墨很驚訝。但在劉欣心的情緒如此低落的時候,也是不方便表現出來的。只是很平常地笑道:“我看你脾氣這麼好,還以爲你是在幸福家庭里長大的呢,好羨慕你呢。哎……其實說起來,我也是個孤兒。我是陸家的養女,這事兒你知道吧?我很小的時候,我爸爸媽媽就去世了……”
如今再說起這些事情,沈墨的心裡是沒有多難受的。她已經早就習慣了這一事實。而且如今她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一個愛她的也是自己愛的老公,人生如此圓滿,實在不宜揪着過去的這些傷悲不放。
如果爸爸媽媽還活着的話,也不希望她太過感傷。
但爲了安慰劉欣心,還是要說得低落一些的,畢竟這原本也不是什麼高興的事兒。
劉欣心笑道:“所以啊,我覺得我們兩個挺投契的。”
“是因爲你性格兒好”,沈墨道,“其實我這個人呢,內心裡挺孤僻的。但是你讓人感覺很親切,相處下來,就像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一點兒都不覺得陌生。”
“我是一個孤兒,從小沒有受到過什麼關愛。孤兒院裡的孩子們,並不像大家認爲得那麼相親相愛,孤兒院裡的院長和嬤嬤們、護工阿姨們,也並不像大家認爲得那麼善良。每一樣東西,我們都要去爭、去搶……爭不到搶不到,就要餓肚子,就要凍着。”
“因爲沒有人關愛,這些孩子們,就總是極力凸顯自己的價值,想要讓自己看起來很強大。而實際上,他們實在只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孤寡老人之外,最弱勢的羣體。但是在這樣的弱勢羣體中,又總有那更弱的人。所以安靜的女孩子們受人欺負,是常有的事兒……”
沈墨看她的神情,覺得她很是悲傷。不想要讓她說起這一話題,但也覺得,如果不說出來,可能會更難受。
還不如傾吐出來更好一些吧。
“在孤兒院的時候,我就經常受人欺負。他們越是欺負我,我的性格就越是孤僻。後來長大了,終於可以離開孤兒院去上學了,可因爲我的性格太孤僻,我無法融入集體中去……但也正因爲這樣,我學習比別的孩子好很多。我上學也早,而且還跳了級,而且在高二的時候,就被美國一所大學提前錄取了。”
“那所大學不算是什麼頂尖的好大學,可是我想要脫離這個地方,想要到一個新的環境中去,重新開始我的人生。可到了美國之後我才知道,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只要你是一個安安靜靜的弱者,大家就會欺負你。”
劉欣心嘆了一聲,繼續道:“爲了不讓人欺負,我努力讓自己變得而強大。不只是學習上的,就是生活上,我也不能比那些白人同學差。我白天上課,晚上打兩份兒工。我不住學校宿舍,而是和一個高年級的同學在校外租房子住。其實我並沒有多喜歡他,我只是覺得他能保護我,能給我一個在這個國家的立足之地。”
“可是好景不長啊……”劉欣心嘆了一聲,“就在我享受着我作爲與同學們平等存在的中層人而沾沾自喜的時候,我發現,我懷孕了。但……我很確定這個孩子並不是我男朋友的。你知道麼?那時候我才十八歲。我上大學二年級了,可是我才十八歲而已。”
沈墨聽劉欣心說的這些,心裡是十分驚訝的。真的沒想到,看起來如此美好的女人,竟然有過這樣的經歷。
聽着,便已經被她的經歷吸引過去了,彷彿也隨着劉欣心一起,回到了那個獨自掙扎的年代。在她身旁,看着這個可憐又倔強的小姑娘,在一國他鄉,以自己的才華、身體……以自己的一切去拼搏。
可到頭來,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吧……
但是福是禍,誰能說得清呢?如果當初劉欣心在美國站穩了腳跟,或許反而不會有現在平凡的幸福。
劉欣心平復了心緒,繼續道:“可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我只知道他是一個亞洲人。在打工回家的路上,他強了我。我不可能把這個孩子生出來,因爲我的男朋友是白人,生出來,我可能在學校混不下去。”
“那一陣子,我男朋友看起來很忙的樣子。我也憂心忡忡的,一心賺錢去做掉這個孩子,哪裡有閒心關心他?我拿到了最近一個月的工資,我攢夠了錢,衝回家去拿上我藏在牀下櫃子裡的銀行卡,就衝向銀行。可我卻發現,我的卡里,一分錢都沒有了……”
“你男朋友拿走了?”沈墨問道。
就算用腳後跟也可以想到了。
劉欣心點點頭,道:“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知道我的銀行卡密碼的。但我可以確定,是他拿走了。原來……他早就因爲交不起學費而被學校開除了,可我必過不知道。他早就拿了我的錢,只是我一直沒發現,他就一直留在家裡騙財騙色。我打電話問他錢的事,一聽到錢的事兒,他就關機了,並且再也沒有和我聯繫過。”
提起這一段傷心的往事,即便是在事隔多年之後,劉欣心的情緒還是有些不穩定。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平復了半晌,才繼續道:“這還不是更糟糕的,更糟糕的是,我們住的房子,原來早就到期了,是我男朋友和房東說,下個月一定交錢,這才一直拖着。就在我男朋友卷錢跑了的第二天,房東來收房租……”
“他們恐嚇我,不讓我出門。還說我男朋友押了我的學生證給房東,如果我不交錢,他就鬧到學校去。我沒辦法,只好將我手上所有的、我兩份工的工資,都給他。我沒有交學校宿舍的錢,這就意味着,離開這所房子,我無處可去……可我只交得起那欠下的一個月的房租,我已經住不起這個房子了……”
如此說着,劉欣心的情緒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好像沉浸在這痛苦的回憶中,習慣了,也就麻木了。
“就這樣,我拖着我的行李在大街上流浪……已經很晚了,我沒有地方去……忽然一羣小流氓過來,看樣子像是混暗街的。凌晨的紐約,是暗街混混的天下……他們想要把我抓去旅館,我拼命掙扎。也不知道是誰,說了句這麼沒勁,一踹在了我的小腹上。他把我踢到在地,其他幾個人,也上來踢我。”
“我也不知道到底被他們踢了多少腳,只是我知道,有好幾腳都踢在了我的小腹上,而且力氣很大。我疼得要死,我拼命試着想要爬起來,可我根本站不起來……我能感覺到我在流血,很大量的……我覺得我要死了……”
“然而我沒死,而且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個溫暖的房間裡。牀很舒服,不像我們那可憐的小出租屋,屋子裡,還有很好聞的的香氣……一個臥室,就比我和那個混蛋之前租住的、那房東家的一整套房子都大……我覺得我是在做夢。”
沈墨道:“這是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是有貴人幫助了你。那個幫助你的人,以後也會有福報的。”
“是啊,是有一個人幫助了我……”劉欣心道,“她是個富家小姐,一個長得很漂亮的華人女孩兒。當看到她端着熱騰騰的牛奶進來的時候,我簡直覺得,她就像是一個天女一樣。她笑着問我,她說,你醒啦?她說,看到你的時候,你好嚇人啊,我還以爲你沒救兒了呢。但是幸好爹地在醫院有朋友,他們連夜將你救活了。”
“這可真是一個好人呢……”沈墨忽然想起了瀟瀟。
這世界上,冷漠的人有很多,但熱心善良的人,也有不少。
“是啊,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高貴、優雅、善良、聰明……幸福得讓人想嫉妒都嫉妒不起來,只有羨慕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