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原本平淡的臉上,表情逐漸被迷茫、驚恐取代,她雙手十指,發間,尖銳的叫聲響徹了整個病房。
褚伊沒有去病房探望立夏,她不認爲立夏醒過來會想看到自己,就在原先的病房等容厲回來。
褚伊在等待的時間裡,想了很多。
如果立夏真的傷的很嚴重,那麼立家會不會藉此……
褚伊不敢往下想,忽然覺得全身發涼,忽然,肩上輕輕地一沉,她轉過頭,看到了立在身後的男人。
而她的肩上,多了一件西裝。
褚伊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西讓,也沒發現,他是怎麼進來的,她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西讓看着她蒼白的小臉,看着她把西裝遞還給自己,看着她對自己的避嫌,卻沒有伸手去接。
褚伊把西裝擱在病牀上,起身,就要出去,但因爲氣得太急,眼前一暗,暈眩感襲來。
等她緩過神,發現自己正靠在西讓的懷裡,他的手,正摟着她的腰。
“放開。”褚伊邊說邊去推他。
那邊,虛掩的病房門卻突然開了,褚伊循聲回頭,對上的是容夫人訝異的眼神。
容夫人推開了病房的門,然後,瞧見了裡面的一幕,一時笑容有些僵硬了。
“……這。”容夫人看看褚伊,又看看西讓,一時腦子沒轉過彎來。
褚伊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幕會被容夫人看到,她張了張嘴,“伯母……”
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她怕越說越亂,但不說,勢必會讓容夫人察覺到什麼,儘管西讓已經放開了她。
以前,她需要他關心的時候,他眼睛也不眨一下,現在,她已經不需要了,他卻總是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容夫人擡手,指着對面的兩人:“你們這是……”
“怎麼站在門口?”容夫人的身後,突然響起容厲低沉又有磁性的聲音。
褚伊看到容厲,原本一顆懸着的心就放下來。
那邊,容夫人瞧見兒子來了,很詫異,隨後又關切地問:“那邊怎麼樣了?”
容厲深沉的視線,越過老太太,落在西讓身上:“到了?”
語氣就像是老熟人打招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聽在旁人耳裡,那意思就是——西讓是容厲叫過來的。
西讓回望着容厲,垂在身側的雙手,漸漸地握緊,他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褚伊就站在他身邊,他們兩人的距離不到十公分,剛纔,他抱着她的時候,彷彿回到了曾經兩人熱戀時的悸動。
當西讓看到門口而立的容厲時,心底泛起了酸水,一種名爲嫉妒的酸水。
十八歲的褚伊,答應成爲他的女朋友,如今,和他分道揚鑣,從今往後的幾十年,她都極有可能,跟他,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他在過往幾年的歲月裡,把褚伊弄丟了,如今想要找回來,卻發現後路被堵得死死的。
西讓也沒想到,他們分開不到半年,褚伊會這麼迅速地投入容厲的懷裡。
十分戲劇性的結局。
但他卻不甘,每晚夜深人靜時,這份不甘變得越發濃烈,孤枕難眠,想的最多的是他們年少時的時光,那時候,她笑吟吟地看着他,有時候露出無奈,有時候是羞赧,而他,曾那麼堅定地說要給她幸福。
他也看出褚伊變得不一樣了,如果說以前的褚伊是一塊倔強卻沉默的頑石,那麼現在的褚伊,不知不覺中已經變爲了一株安靜卻又美好的花骨朵,靜靜地,迎風而立,嘴邊噙着笑,目光溫和似水,沒有以往的晦暗和憂傷媧。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爲失去那塊頑石而心痛,還是,在爲只能遠遠看着這朵惹人憐惜的花骨朵而落寞。
……
褚伊見西讓不應答,尤其是他緊繃的臉色,她剛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上來。
她當然不相信西讓是容厲喊過來的,容厲之所以會那麼說,無非是想讓容夫人不起疑。
但容夫人消除疑慮的前提是,西讓願意配合他們。
西讓從來就不是個願意被左右的人,褚伊認識他這麼多年,大概瞭解他的脾氣,在她想着要不要搶在他之前開口,西讓卻說了話,很淡定的口吻:“剛到。”
同樣簡短的兩字,卻應證了容厲的說法。褚伊頗爲驚訝地看着他,心裡,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想。
“原來是這樣啊……”容夫人悻悻然,還以爲兒子的兒媳之間出現了什麼問題呢。
褚伊主動解釋:“我剛纔站起來,有些頭暈,所以就。
她話沒說完,容夫人卻已經聽明白了,兒媳婦犯暈,剛好被來找容厲的西讓給扶住了!
容夫人進來,確定褚伊沒磕到碰到才安心,語氣關切又責備:“怎麼這麼不小心?”
褚伊莞爾,心跳還有些快,當着西讓,面對容夫人的關心,她做不到坦然,還是感到心虛。
容厲站在門口沒進來,對西讓說:“我們出來說。”
西讓深深地看了一眼在容夫人的詢問下,有點強顏歡笑的褚伊,喉頭一動,但還是出去了。
……。
等病房門一關上,容厲沒有再多走一步,望了眼西讓,道:“往前走,左拐,有電梯。”
說完,也不打算送一送,轉身,又要回病房裡去。
西讓已經忍了很久,驀地上前,給了容厲狠狠的一拳。
容厲側過臉,沒有事先提防,或者說,是他故意讓西讓有機可乘,他擡手抹了下,指腹上有血絲,口腔裡鹹鹹的血腥味,他舔了下破皮的嘴角,二話不說,立刻一拳奉送回去。
兩個男人,誰也沒先打聲招呼,說動手就動手,互看不順眼,在走廊上,直接打了起來。
路人,還是護士站的護士,紛紛上前,想要勸開大打出手的兩人。
被拉開時,容厲只有嘴邊一點傷,除去略顯狼狽,沒受什麼傷。倒是西讓,臉上掛了彩。
“放開!”西讓還想衝上去跟容厲掐架,手腳受到牽制,被幾個路人拉着:“有話好好說。”
容厲冷眼看着掙扎的西讓,像是在看一個幼稚的孩子,什麼也沒說,推開病房門進去了。
“容厲,你個卑鄙小人!”西讓怒從中來,尤其是他進去前的那一眼,充滿了諷刺跟挑釁!
原本樓下的助理不放心,上來看看,結果就看到了這一幕。
“西少爺。”助理忙攔住西讓,又跟其他人道歉,強行抱着西讓的腰把他往電梯帶:“冷靜,少爺。”
西讓很少有這麼失控的時候,以往,他給人的印象都是冷冰冰的,而不是這麼心浮氣躁。
助理生怕自家少爺在醫院裡鬧出點什麼來,到時候他又要被夫人罵了,緊緊地拉着西讓,直到電梯門合上才鬆手,西讓臉色鐵青,擡頭,看着電梯不斷下降的數字,一手,重重地砸在旁邊的光面上,似在發泄自己心中苦悶的情緒。
……
病房裡,褚伊雖然跟容夫人說着話,但注意力,其實一直放在門外,直到聽到隱約的爭吵聲。
“這……外面怎麼回事?”容夫人起身,想出去看看。
褚伊拉住她,自己跟着站起來:“伯母,你坐着,還是我去吧。”
容夫人不答應,褚伊現在身子弱,哪裡敢讓她奔波,但褚伊也不願讓容夫人去,她擔心發生爭執的是容厲跟西讓,那麼,容夫人一出去,一定會察覺到什麼……”
誰知道,兩人還沒出去,容厲就自己進來了。
容夫人往門口看了眼,“外面出什麼事兒了,這麼吵?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談完,不回來還去哪兒?”容厲扯了下薄脣,語氣漫不經心,看在褚伊眼裡,卻是皮笑肉不笑。
褚伊也注意到了他嘴邊的傷口,剛纔還沒有的,但當着容夫人的面,她不敢多問他跟西讓究竟說了什麼。
外面,很快也安靜下來。
“對了,”容夫人這纔想起來另一件事,“立夏的情況怎麼樣?醫生是怎麼說的?”
容厲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句,那意思跟容夫人之前說的差不多。
容夫人對此,只發表了三個字的評論……造孽啊。
回去的路上,褚伊不時轉頭,看向容厲嘴邊還沒處理的傷,她的眉頭,不由地微微擰起。
那輛攬勝被撞成了廢鐵褚伊不敢想象,要是立夏最後沒有打轉,那麼現在……
容厲轉頭,眼角餘光看她臉色不佳,緊了緊她被自己握在掌心裡的小手:“又怎麼了?”
“立夏的腿?真的那麼嚴重?”褚伊問出了自己的擔憂。
雖然她不喜甚至厭煩立夏糾纏容厲,但同爲女人,褚伊還是爲她而感到心驚,不過是因爲愛上了容厲,因愛生恨而已,雖然她會可憐立夏這樣的下場,但心裡其實也怪立夏,怪立夏曾經生出了要撞容厲的陰暗心思。
“這邊的專家說沒辦法,具體的,還要等立家那邊來人才知道。
容厲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沒有多大起伏,他說着,拿正眼看着她,“怎麼,替她擔心?”
褚伊:
褚伊說不出立夏‘罪有應得’這類話,畢竟,她現在已經這樣了,自己再說陰狠的話,未免太不地道。
她真正擔心的,其實是立家那邊的態度,她怕,立家在立夏車禍這件事上不肯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