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沉醉千年
丹東末年,春季,姚族聖地。
顧奕琛擱下漢白玉碗,拿了溼帕,輕輕拭去姚迭衣嘴角暗紅的湯汁,柔聲道:“今晚迭兒最乖,師傅給你多講一個故事。”
姚迭衣被濃稠的補血湯噁心得兩眼淚汪汪,抽泣着,儘管身體虛弱得張嘴都難,但還是趁機談起條件,“還要陪我一起……睡覺,迭兒怕……。惡夢。”
“別怕,夢中是幻境。”
“可是……。好討厭,我一點也不想呆幻境。”
“那是因爲你失了血,身子虛弱所致。”顧奕琛視線從女孩蒼白無一絲血色的小臉轉開,從牀頭的櫃裡拿出一本丹東民間奇聞佚事,眉眼是濃濃的心疼,撫去女孩眼角的淚,聲音柔得快滴出蜜:“好,師傅陪迭兒,師傅一直在迭兒身邊,一步也不走開,可好?”
秋祭已過三個月,女孩雖然渡過了危險期,但身子極弱,每日象初生的嬰兒般噬睡。
女孩臉上露出小小得意,伸出嬌嫩的雙手,氣喘息息地進一步提出要求:“師傅……。抱抱迭兒!迭兒……最喜歡師傅了。”她最喜歡師傅身上獨特的溫暖氣息。
儘管顧奕琛知道應拒絕少女的要求,畢竟男女有別,她已漸漸已經長大。
儘管他貴爲聖女的師傅,又是一手將聖女帶大,但他不能逾越姚族千年所設的規距。
可如今,在他眼裡,她不過是個受了傷的幼獸。
抱着女孩柔弱的身子,顧奕琛突然想起秋祭前,姚迭衣從長老會那回來時,遠遠看到他就撲了過來,然後,嘶着聲音嗷着:“師傅,迭兒保證,會保護師傅,不讓師傅死,嗚……。長老說迭兒永遠不會老,師傅會老、會死……。嗚,迭兒長大了,一定會給師傅養老送終的……嗚……。”
他啞然失笑,這孩子,原本悲傷的話經過她的表述,竟讓人啼笑皆非。
下一刻,心裡最深的擔憂涌起,既然姚族的長老跟迭兒說了這些,說明迭兒最終被定爲傳承血脈的聖女。
他的擔憂很快就應驗了,幾天後,姚族長老會決定,讓年僅十歲的姚迭衣代替其體弱的姑姑,負責今年的秋祭。
看着自已疼在心尖上的孩子無助地站在高臺上,任族裡的長老用鋒利的刀切開她細細的手腕,那鮮紅的血珠越來越快地滴落在青石碑上,四面八方族衆顛狂的歡呼襯着女孩無助的眼神,他的心幾乎被絞成了渣。
他無力改變,遂,他轉身而去,不接受用迭兒用鮮血換來的祭祀福澤。
“師傅,你抱緊些……迭兒好冷呀……”睡夢中,孩子呢喃的碎語打斷他的冥思,顧奕琛當即褪下白色外袍,猶豫片刻,連同褻衣也脫了,赤着上身,將小女孩抱在胸前,一掌附於女孩的後背,將熱氣源源不斷輸入她的體內。
“師傅,迭兒痛痛……好多血,不要呀……”不消半刻,女孩又被惡夢驚擾,驚恐地睜開大眼,一看到是顧奕琛,瞬時眉眼彎彎,有氣無力地咧了咧嘴,嘴角含笑閉上了眼睛。
翌日,顧奕琛卯時便洗漱穿戴完畢。
姚迭衣醒時,牀頭邊已放了一個黑檀端盤,幾片含苞欲放的桃**擺出一朵盛開的薔薇,花蕊中間擱着新烤出的梅花糕、綠豆餅,核桃酥。
“哇,一定是簡叔叔親自給迭兒做的早膳。”姚迭衣小臉笑成了花,“前天我跟簡叔叔說了,我要吃新烤的梅花糕,簡叔叔說他馬上去北蒙找梅花。”
“就你會折騰,不許挑食。”顧奕琛輕斥一句,丹東桃花多,梅花卻極少見。
“什麼嘛,蝦肉迭兒也愛吃呀!”翡翠玉碗上,幾隻剝了殼的蝦,擺出一朵大牡丹花,呈放在金黃色的烤肉上。
還有一碗白白綠綠的乾貝雞蛋羹讓姚迭衣胃口大開,可瞄到綠葉邊,放了一盅面目可憎的濃湯時,小臉又皺了起來,抱怨着:“師傅您老人家真是太討厭了,不可以等人家吃完再把藥端出來麼?”
“不行,吃完甜的,你藥就吃不下去,還是老規距,喝了補血湯,再吃糕點。”
顧奕琛揮手示意侍女退開,親手爲姚迭衣換上裙子,接着半哄半誘讓她把補血湯喝掉。
女孩眉眼彎彎,一口一口啃着糕點,還不時地讓顧奕琛咬一口。
爲她梳了個簡單的月牙髻後,已臨近辰時,顧奕琛抱着她來到前堂,細細地吩咐,“一會族長夫人來了,記得說什麼?”
姚迭衣已能勉強下地,按例,聖女要接受姚族夫人的祈福。
姚迭衣咂咂嘴巴,有點不耐煩,但還是溫順地開口,“知道了。”
“就這態度?”顧奕琛兩指收攏,輕輕一彈,不輕不重地敲在她的額上,眸中全然是寵溺——
辰時,姚族族長夫人帶着一羣姚族族裡的貴婦上門,她依舊盛大妝,笑容典雅,看到臉色蒼白的女兒,依例詢問幾句後,賞賜一堆的奇珍異寶。
離開前,又說了一番的訓戒之辭,最後道,“你好好養身子,謹記,你身爲聖女,就當以姚族之繁榮爲已任,切忌妄爲。”
說完,便帶着一衆的僕婦揚長而去。
姚迭衣突然步履蹣跚地挪到顧奕琛的身邊,爬上他的膝頭,小腦袋挨在他的肩頭,細聲細氣地說:“師傅,她今天應該抱我,然後問問我身體恢復如何纔對。我聽莉兒說,她來聖地前,她的母后每天都會親一下她,然後,給她梳漂亮的頭。”
顧奕琛不冷不熱地瞅了一旁的侍女,方捧着小孩的臉,見她神色並不見傷心,仿如象個戲外評論者,只針對姚族族長夫人的言行舉止做一番議論。
可見她對族長夫人並無多少母女情份,這孩子,自小他便瞧出幾分,對於夠不着的東西,她從不肖想,更不念叨。
“您看她象不象鸚鵡,上次迭兒生病,她說的話也是一樣。”姚迭衣突然壓低聲線,指了指自已的眼角,“師傅,她說話時,眯起來,眼角有兩根皺紋,我瞧見了,她每回叫我名字時,那兩條皺紋就會跳出來。”
“頑鬧,小孩不能說長輩的是非,腹誹也不行。”
“這可不是腹誹,是真的,師傅不是教導迭兒要善於觀察?”姚迭衣一本正經的聲音中帶着幾分稚氣,反駁間,一雙琥珀的眼眸如春風化雨般生動。
言畢,突然從顧奕琛膝上溜下地,雙手交於腹前,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粗着嬌嫩嗓門:“聖女,你肩上揹負姚族興旺,切記,不可違背長老們對你的教諱……”
姚迭依憑着驚人的記憶,完整無誤地將族長夫人方纔的一番話重複了一遍,那模樣,時而眼角眯了一下,時而小眉頭滑稽地抖了抖,把姚族族長夫人的表情完美地演繹了一片。
顧奕琛啼笑皆非,指尖一點女孩的眉間,“那該是你觀察的麼?當真胡鬧!”
姚迭衣側着頭,眼睛骨魯魯地轉了一下,突然小指撫住自已的脣瓣,搖頭晃腦起來:“佛說,不可說,不可說也!”
“頑皮!”顧奕琛輕彈了女孩的眉間,看着窗外的豔陽,“今日陽光不錯。”
“嗯……。那迭兒現在想看桃花,師傅抱!”小丫頭立馬順着杆子往上爬,摟住顧奕琛的脖子。
“去拿件披風。”
“還要帶上我的小雀兒!”姚迭衣得寸進尺,顧奕琛素來喜靜,而那兩隻雀兒自從學會叫“小姐”後,只要一見到姚迭衣,連撲騰着翅膀轉着姚迭衣,不停要喚着:“小姐、小姐、小姐!”,如同念緊箍咒。
所以,顧奕琛下令,只要他在姚迭衣身側,就讓人把那兩隻小雀關到籠子。
稍後,顧奕琛將小女孩裹得嚴嚴密密,抱在手上時,只露出個小腦袋。
兩隻雀兒分邊站在她的左右肩膀,儘管小嘴被綁了嘴套,看上去很滑稽,但不影響兩隻小雀兒見到自家主人時,那興奮的心情,一路上,不停地拍打翅膀,煽出無數的細小絨毛。
最後,顧奕琛忍無可忍,讓侍女把這兩隻小傢伙連同翅膀也一起綁上。
聖地清泉結界之上,姚夜辰收回搭在簡如風后背的手,將他重重摟在胸口,啞聲道:“你放心了,迭兒有顧奕琛照顧着,她一切會好。”
姚迭放和顧奕琛的臉的瞬時從視線消失,簡如風消瘦的肩膀微微瑟抖,反身將臉埋進姚夜辰的懷中,低頭不語。
“我答應你每日施法讓你能看迭兒的一切,可你也曾答應我,要相信我,我不會讓我們的迭兒一輩子成爲血祭的犧牲品。”姚夜辰撫着他的後背,暗歎一聲。
“我只是覺得心疼,迭兒明明知道那婦人不是她母親,卻從不問,她真正的母親去哪。”
姚夜辰曾告訴他,姚族的後人,無法感知來自同一血脈的戾氣,但對於沒有血緣的人,只憑輕輕一觸,就可以探知對方心頭最隱藏的秘密。
姚迭衣身爲姚族聖女,她憑天性就完全可以感知道眼前的婦人一言一行背後究竟是什麼。
她比誰都清楚,眼前的婦人不過是姚夜辰設定好的一個傀儡。
方纔,姚迭衣從毫無心機地拿着姚族夫人說笑時,可見這孩子有多聰慧。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卻能守住這樣的秘密,連自已最尊敬的師傅也不曾透露半分。
姚夜辰輕托起懷中人的下巴,他的吻帶着清清淺淺般的溫柔,纏纏綿綿了許久,怎麼也捨不得移開,時隔十多年,懷中的人已脫了彼時的年少的青澀,卻越加泛發出瑩瑩玉器經了時光後,通體潤澤之美,謂嘆一聲,幾近情深意慟,“簡兒,兒孫自有兒孫福,雖是老話,但是理在那。迭兒是聖女,她體內的血註定了她不是福薄之人。”
簡如風眼角急縮,心頭包含了太多的無法疏泄的情緒,移開下頜,“你莫要誆我,你那兩個姐姐何償不是一身聖血,最後呢,一個三十而亡,一個如今不過是三十七,卻體弱如同老嫗。”他的母親就是姚族女子,一生何止用坷坎二字形容得了。
福緣從何而論?
姚夜辰感受到他體內迸發的怨氣,眸色一僵,但迅速隱在深不可測的深潭中,只道:“會好的,簡兒,很快,一切都結束,我不會讓我們的子女生生世世受血祭之苦,我一定會讓我們一家團聚。”
他早已設下棋局,顛覆姚族,拯救他的兒女。
只是棋盤中有一顆棋子是他最隱晦的秘密,他根本不敢讓簡如風知曉,那就是納蘭莉的存在。
如今,不能再瞞!
姚夜辰嚥了一下口水,含着戰戰兢兢之心,將當年在丹東皇宮被人下藥,與丹東皇后苟合之事道出後,馬上話鋒一轉,將自已的計劃全盤托出,“簡兒,相信我,祭壇的石碑戾氣已成,不出五年,他很快會幻化出人形,屆時,我可以借用他的力量,廢除姚族的舊制。”
“我知道,”簡如風心裡涌起一股無法言喻的狂躁,太陽穴處的筋脈開始抽條,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抑後,淡淡道:“那戾氣是千年所集,萬一不爲你所用,反而……那將會禍害天下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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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簡如風神色如常,但姚夜辰還是有一種膽顫心驚的感覺,他雙指按上簡如風的太陽穴,輕輕柔柔地按壓,緩解他孕期跟隨而來的頭疾,柔聲道:“石碑成人形後,他魂魄不全,如果實難控制,只需殺死宿體,就能挽回一切。”
這宿體,姚夜辰直言告訴,他選擇了納蘭莉。
簡如風雖然厭惡其母手段卑劣,但對無辜的孩子始終有一絲不忍,便勸:“她終究是你的骨肉,你怎麼難也要留她一條生路。”
姚夜辰頷首,心中愧疚,其實,在這一點,他倒隱瞞了簡如風。
事實上,他選擇的宿體是顧奕琛。
納蘭莉雖是金枝玉葉,又擁有他一半的血脈,但依舊承受不住禁壇的戾氣,而顧奕琛卻是天授三世帝王之尊,別說是祭壇,就算是姚夜辰,也未必能盡數左右他的命數。
因此,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唯一的變數卻是顧奕琛。
也因此,他才令顧大將軍將年僅十五歲的顧奕琛送到姚族,讓他擔任聖女的授業恩師,讓他們二人自幼相伴,結下夙緣,將來萬一有變,至少有顧奕琛護住姚迭衣,他也算對簡兒有分交待。
“簡兒,等祭壇之事了結,我們合力把你的靈魂契約從沼澤死靈上奪回。”
“好!”簡如風儘量緩和心情,不去計較那段意外,他一生,都是他在傾盡全力照顧人,唯獨是姚夜辰,在他產後,身體處於陰陽轉換階段,內臟功能紊亂,他連基本的出恭都無法獨自完成,是姚夜辰不離不棄,凡事親爲,爲他導尿,按壓腸腹,甚至用手指一點一點將它體內的污穢摳出。
這樣的男人讓他如何不愛?
何況,他也有過顧菲煙,並誕下一子,姚夜辰在那般心灰意冷的情況下,依舊不離不棄。
站起,走到涯邊,負手俯視着聖地的全景,皓亮的雙眼象兩盞明燈,就是在陽光下亦亮如星辰。
姚夜辰心中猶自忐忑,卻也不知該說什麼,走到他的身後,靜靜地攬着他的腰,高臺上,兩人衣袂翩翩。
“簡兒,看,那裡有候鳥北上。”
簡如風擡頭,被金湛湛的暖陽蜇眯了眼,只見,天邊流雲如薄絮,雁子人字型朝着北方飛,又俯視着腳底一片雲霧蒼茫的沼澤,不知覺地將臉抵在男人的肩頭,輕聲道:“我小時候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這是他潛入川西沼澤前的生活。
“族裡不是有救濟,怎麼會連吃都吃不飽?”當年,他聽那婦人說起簡兒幼年的事,就想問,可那時,他凡事小心翼翼,唯恐一個不慎惹怒了彼時的簡如風,所以,不敢輕易提及往事。
簡如風輕笑,“別人夠,但我和孃親得的份例被扣了,我聽說,是我外祖父暗中讓人扣下,他以我的母親爲奇恥大辱,恨不得她死了個乾淨。”
“以前從不曾聽你提過,難怪這些年,你從不願認祖。”
“無關緊要的人,沒什麼好提。”簡如風曬笑一聲,墨眸變得幽深,原本極力迴避的問題,經年之後提及,竟一絲觸動也沒有。
他不願再扯這個話題,便道:“辰,讓邊緣地帶的人離開吧,他們不過是愛上了外族的人,罪不至死。”
“我仔細想想,看看有什麼辦法在規距上行得通。”
“當年我在水源下蠱,姚族這些年子息繁衍慘淡,估計還要數十年方能慢慢恢復,你就以這爲理由,頒佈赦令,放那些人一條生路。”
“好!”男人頗有興趣地笑了笑,“說說你幼年的事。”
簡如風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差不多知道,也沒有什麼好說的。”簡如風隨手摘了一朵桃花,道:“迭兒那般喜愛桃花,將來,我們找一處孤島,把這裡的桃花移植過去,迭兒和小九一定很喜歡。”
姚夜辰鼻息略爲一哼,“聖地的桃花都帶着靈氣,要是在別的地方能養得活,一定會養出桃花精?那些精精怪怪多數是女妖,我不想再翻出一個女人來亂了你的心。”
一番話酸不溜秋,簡如風這些年其實沒少聽,早就明白,他指的就是顧菲煙。
“又翻舊帳了,都十三年過去,何況在丹東,誰還知道這段往事。”簡如風推了他一下,趁着姚夜辰不注意,突然雙手一伸,將人打橫抱起,氣勢洶洶地嚇唬:“敢不敢再哆嗦,再哆嗦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夫君饒命,妾身不敢!”第一次被人這樣抱着,姚夜辰嘴角微微一抽,忽地,他眼波睨向她,倏然撩動脣角,意味深長地笑,那風華無限,幾乎迷離了簡如風的眼,讓他的心跳加速——
暗罵:妖孽!
姚夜辰見簡如風被他調戲得臉紅耳赤,那一副欲放他下來,卻又不甘的模樣,性致更高,煞有介事地摟上簡如風的脖子,輕喚:“夫君……”餘音纏綿,眉眼帶着牀第間的旖旎之色。
簡如風“嗤”地笑出聲,“好,既然愛妾如此雅興,那本公子無妨白日宣淫。”
言畢,眸光溫柔漸逝,緩緩升騰起一絲暗紅色的幽火,脣瓣俯於男人耳側,“當年,你欠我一次在上的機會,今日春色美好,陽光明媚,正是兌現諾言的好時光。”
下一刻,簡如風雙臂引着懷中的男人一個華麗的身轉,將他制在了身下——
脣齒相纏,直到自已幾乎窒息時,簡如我方輕輕移開,潑了墨的眼眸,因某種激動而迷離恍惚,他伸手捋開男人凌亂碎散的髮絲,撫上那張漸漸走進他夢裡、心裡的臉孔,短暫的凝視後,輕聲道:“辰,我愛你,如同你愛我,我願與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相伴。”
“簡兒……”男人心口一窒,有一瞬間甚至以爲心臟停止跳動。
十八年了,從少年十四歲無意闖進他的生命中,這句話他等了十八年!
他猛地抱住他,吻上,迅速輾轉,啃噬,眨眼間已成熊熊燎原烈火,幾欲將他吞沒——
曾經夢魅以求的一句話,今日終於如蜜汁一點一滴滲入四肢百骸,驀地翻身,將簡如風壓下身下,讓心頭空洞了多年的縫隙,一點一點的填滿——
第二日一早,姚夜辰神彩飛揚步出小屋之外陪伴兒子姚九落,到了近午時,回房時,見簡如風還不見轉醒,雙頰嫣紅,幾縷黑髮粘在額上,帶着一夜的旖旎,心頭又悸動起來,悄然而近,脣角軒起一道溫暖祥和的弧度,吻住了他。
簡如風幽幽轉醒,睜開眼,輕輕推了一下身上的男人,轉身看看外面的天色,模糊着聲線:“爲什麼不喚醒我……”
簡如風輕揭開薄被,被子裡的一股濃重的藥香傳了出來,他竟累成這般,連姚夜辰昨夜給他上了玉脂膏都不知情。
姚夜辰捧了他的臉,“這睡美人,可不是天天能瞧得上的。”也只有在孕期,簡如風才睡得沉,平日裡,簡如風淺眠,且不噬睡,多數姚夜辰起身時,簡如風已帶着姚九落在桃花樹下享受清晨的陽光。
兩人視線糾纏,仿似無聲暗流在交戰,正當姚夜辰想開口時,簡如風突然一把捧住他的臉,張嘴咬了他脣瓣一口,又舔了舔齒間隱隱的血絲,笑:“總是讓我生,下一次,你來懷胎,反正你已經修練過邪術,也不差多學一招。你放心,無論你孕期多久,我都會好生照顧你。”他的身子如今反覆無常,突然懷上,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爲了平安誕下腹中之子,他必需儘快離開聖地,前往沼澤。
姚夜辰輕輕笑開,道:“我生不了,我身上流的是聖血,即使修了邪術,血不再純粹,但沼澤裡最古老的陰靈也無法侵入我的體內。”
“跟你說笑,你還當真。”簡如風避開男人精明銳利的眼神,起身走到房外,盤膝坐下,眼裡帶了些許倦戀看着四周,這裡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訴說着他和姚夜辰十年相伴時光。
“在想什麼呢?”
簡如風淡淡一笑,抽身站起,“走吧,我們帶上小九,去看看迭兒。”
“你身懷有孕,我來抱你。”彼時簡如風生子,吃了多少苦頭,至今想起,姚夜辰還是心有餘悸,這次懷上,他屢屢動了心思,想勸簡如風落胎,可一起到這個未出生孩子,於姚迭衣三世皆有着不同的意義,他只好忍下。
顧奕琛一行人行至桃園深處,姚迭衣乖乖地任由顧奕琛抱着,沒敢得寸進尺要求下地玩耍,直到遠遠走來三個人,姚迭衣看到其中一白衣年輕男子,一下就扒開臉上的狐裘,扯着嗓門大嚷,“簡叔叔,簡叔叔抱。”
顧奕琛循眼一看,原來是姚夜辰、姚九落和簡如風。
相傳,十年前,族長夫人誕下雙生子後,因忙於族中事務,姚九落交給了族中的異姓子弟簡如風撫養。
簡如風雖寡言少語,但族人對他並不陌生,一則是姚夜辰出現在哪,他必定在他身邊。
二則,這年輕男子太過出衆,便是靜佇一旁,亦如玉雕精瓷,讓世人忍不住偷偷觀賞。
姚九落見到顧奕琛,心頭簇跳,突然就就掙開簡如風的手,邁着小步伐很快跑到顧奕琛的面前,想開口要顧奕琛也抱他,卻有些難爲情,只能朝着姚迭衣做了一個羞羞的動作,眼角眉梢去按不住好奇頻頻瞄向顧奕琛,“妹妹羞,這麼大還要人抱。”
姚迭衣蒼白的小臉一紅,踢着雙腿掙扎着想下地,卻被闊步上前的簡如風接了過去,抱在懷裡後,一吻落在了她的額前,“迭兒,疼不疼,傷口好些了沒?”而後,握住姚迭衣的手腕,檢查着血祭留下的傷口。
顧奕琛微微訝異,簡如風的嗓音似乎與往日不同,似乎變得尖細些。
姚迭衣冰涼的小手當即捧了簡如風俊秀的面盤,左端詳,右端詳,露出春風般的甜笑,“簡叔叔一親,迭兒就不痛了。”
簡如風純澈的眸光一時失神。
姚迭衣突然“咦”了一聲,伸出小手,帶着好奇撫了撫簡如風的小腹,擡首時,眼眶一紅,琥珀的雙瞳染了一層水色,委委屈屈地開口,“簡叔叔,我以前不知道是你生我還是族父生我,但我現在知道了,是簡叔叔生下我。簡叔叔,你放心,迭兒誰也不告訴,這是迭兒和簡叔叔的秘密。”
在聖地裡,除了姚夜辰、姚九落及姑姑外,其它人她都能從肌體相觸中感應到對方的想法,唯獨簡如風不行。
一開始她還有些疑惑,後來,每次簡如風來看望她,那移不開的眼神讓她心裡更加懷疑,加上他總是與她的族父相伴,讓她更加確定,這個年輕美貌的叔叔,是她的生父或是生母。
簡如風心澀難當,聲音越發輕柔:“迭兒,真聰明,能告訴簡叔叔,你是如何發現的麼?”
姚迭衣秀氣的眉頭微微一掀,嬌聲嬌氣道:“簡叔叔肚子裡又有小弟弟了,我感覺到了。”
簡如風心知這女兒雖小,卻非尋常人,也不瞞她,親了一下她嘴角的梨窩,淺笑,“那以後簡叔叔把寶寶生下來,讓迭兒教他識字好不好?”
姚迭衣雙眸一亮,白皙嬌媚瞬時在小臉上綻放,“那可好,迭兒還教他練箭。”
簡如風心裡更是難捨難棄,緊緊抱着女兒,語聲哽咽:“迭兒,叔叔要離開一陣,不能……無法,天天來瞧你,你跟小九哥哥要好好相處,凡事聽師傅的話,明白麼?”
姚迭衣垂下首,悶悶開口,“叔叔今天是特意來向迭兒道別的麼?”
簡如風心中傷感,默默地抱着她走到一株桃花樹下,良久,方艱難地開口:“叔叔身體異於常人,如果要把迭兒的弟弟平安生下來,只能暫時離開聖地。”
姚迭衣伸出嫩白的小拇指,輕抹去簡如風眼角微微沁出的溼潤,“明白了,迭兒會乖乖聽師傅的話,乖乖唸書,長本事了,好教弟弟寫字。”
簡如風終是忍不住,落了淚,“迭兒真乖!迭兒,你記得,如果有人對你很好,願意帶你離開這裡,你便聽他的。讓他帶你走,海角天涯,哪都行,只要……只要你過得好好的。”
姚迭衣愣愣地搖頭,“迭兒很好呀,這裡很美,迭兒很喜歡這裡呢,再說,師傅在這裡陪着迭兒,還有兩隻雀兒陪迭兒玩,迭兒喜歡這裡呢。”
簡如風心裡疼得已經說不出話來,女兒自幼受姚族長老的潛移默化,骨子裡漸漸烙上爲姚族奉獻一切的印記,既使血祭於孩子是那般痛苦的事,她還是勇敢面對。
現下,唯有希望顧奕琛能讓她看到另外一個世界。
那廂,姚夜辰已攜了顧奕琛走到一旁,細細問了姚迭衣近期的身體狀況後,神情淡淡,“我要離開聖地,許是一年,最多三年,這期間,迭兒和小九暫時交給你,你多費些心思,用你的方式教這兩孩子。族裡長老如果異意,你儘管言明這是我的口諭。”
顧奕琛謹聲道:“是,族長大人。”
姚夜辰千算萬算,未曾料到的是,石碑在他離開聖地的三年中,不僅利用納蘭莉成功破壞了血祭,順利潛入顧奕琛的,還在短時間內修成自已的魂魄,佔領顧奕琛的肉身,利用上古遺族札記的務量,滅了姚族,並給祭壇下了詛咒,讓姚族百年無子。
當他預感到事情發展太快,並偏離他的計劃時,勿勿帶着臨盆的簡如風趕回聖地,姚族的祭壇失去了靈力,他的一身術法無法施展,只能眼睜睜看着族衆一個一個倒下。
爲了護住姚迭衣,他命令衆長老帶着姚迭衣先行離開。
姚迭衣在衆長老的護送下,找到了剛剛誕下聖子的簡如風。
簡如風元氣大傷,無法逃身,將剛出生的姚清淺交給女兒,並告訴她,帝都郊外有一處巖洞,裡面有結界,可避開祭壇石碑的追捕。
此時的簡如風自然沒想到,這一別,就是永訣。
歲月如梭,一晃百年。
天音大陸是一個島,距蒼月大陸遙遙數萬海里。生活在這裡的百姓豐衣足食,不受戰亂之苦。
天音大陸元冥皇朝執掌千年天音大陸民生,除了帝王執政外,還有玉音宮在執掌天音大陸的祭祀,主百姓風調雨順,司五穀漁桑。
元冥太子宮,中秋夜宴,燈火輝煌,樓臺處,衣褸香飄,小橋流水邊,嬌聲謾語,笑聲不斷。
簡如風走到到廊道盡頭時,看到水榭中央,宴正歡。
元冥朝衆臣正舉杯共飲,慶祝佳節。
簡如風若有所思地望着天際一輪明月,同一輪的明月下,另一片的陸地上,他的兒女皆好麼?
他來到這裡已近十年,如今,體內的陰靈已悉數驅逐,過往記憶隨着身體漸長而恢復。
今晚的月亮,讓他想起在另一個大陸,一個曾經被放棄的兒子——姚九落。
姚九落身爲姚族後人,擅練邪術,致廣陽鎮三千無辜百姓一夜之間死於非命,犯下淘天罪孽,死後魂飛魄散。
姚夜辰和他離開蒼月大陸前,尋找到姚九落散於天地的魂識,並收於結界之內以顧靈瞳的聖血餵養,如今十年期滿,也該將姚九落的三魂七魄從結界中釋放,讓他轉世。
只是,那孩子前世殺戮過重,只怕今生要還。
思及此,簡如風心緒煩亂,不欲再想,便走到宴席當中,尋了個案席盤腿坐下,自行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簡如風身旁不遠的幾個年幼的皇子公主及高門仕家的女兒似乎注意到他,雙眼一亮,不顧禮儀,馬上扔下父母,紛紛朝他奔來。
“你一個人喝酒多悶,不如我們陪你玩?”年幼的小公主討好的把手上的玲瓏塔在簡如風的面前晃了一下。
小皇子則注視着他手中的杯盞,嘖了一下脣瓣,羨慕地開口,“這酒很甜,一點不醉人,是我太子哥哥藏了三十年的玉釀,可我母妃不讓我們喝!”
“你是哪家的貴公子,怎麼以前從不曾見你來過太子府?”
簡如風沒有回答她們的話,倒也不推拒他們的主動示好,與衆皇子公主嬉笑鬧成一團。
他身量雖未長足,一席款式簡單並不算出挑的素色長袍,卻被精明的豔姬窺出,這是罕見的天蠶絲,便是連皇子公主,有了這上等的絲布,也要繡製出最精美的衣袍,而不是象這位少年,繡制如此隨意,仿似家常衣袍。
既使混在一羣身着華麗美服的天皇貴胄中,少年依舊光華出衆,尤其是那一雙如墨池月光的雙瞳,惹得大殿之上其它成年女賓看了一眼,就無法將目光移開。
“公主殿下,這位是……。”
“一個貴客帶來的。”元冥公主緩緩收回眸光,雙手扶盞,一飲而盡。
“臣婦猜必是奉先大人的幺子,奉先大人承太子另眼相看,不到一年連升三級,我聽說呀,今晚他把自家幺子帶來,要認太子爲義父。”
喊太子爲義父,笑話?知道他的身份後,太子願意給他提鞋。元冥公主扯了一下嘴角,不願多言。
一旁的臣相夫人笑道:“這少年這會看着年紀尚小,再過兩年,也不知道要擾了多少女兒家的心,奉先大人藉此必定能攀一門好親事,過幾年,或許能入三卿。”
另一個貴婦道:“我看不用兩年呢,夫人您看,他的眼神可沒有一絲年少氣息,許是早就懂風月了。”她眼尖,竟讓她無意中瞟到,少年側頸時,雪白的脖子上有一處明顯的吻痕。
“這也不奇怪,如今這世家公子哪個不是十二三歲就收了通房丫頭。”
衆人聊得正歡,絲毫沒有注意到元冥公主嘴角頻頻露出的苦笑。
姚夜辰與幾個天冥朝皇子從另一廂門走出時,一眼便看到被一羣少女團團圍住的簡如風,當下臉色就沉了下來。
大殿上適齡的仕家女兒,見到姚夜辰,眼睛瞬時一亮,不知覺中,端正了坐姿,理了理衣裙。
衆臣見狀,當即起身下跪相迎,“臣等恭迎玉音子聖駕!”
天音大陸的玉音宮掌管元冥朝祭祀,宮中座下有天音十子,各司其職效忠到於玉音宮宮主。
相傳,天音子延承上古血脈,在繼位時,必需經歷過重重的考驗,最後一關,就是被送往蒼月大陸,執掌姚族血祭,功成後,由姚族長老送回天音大陸,接任天音子之職。
如今的姚夜辰已是十大天音子之首,且,是唯一一個不曾聽說攜帶女眷回大陸的玉音子。
玉音宮千年來一直凌駕於皇權之上,有權指定歷任皇權繼位者,這廂帝王病重,太子掌權,自然傾盡全力討好玉音子。
“起身吧!”姚夜辰虛扶一把後,轉首朝着簡如風揚手,“過來!”
簡如風揉了一下有些發紅的眼睛,站起身,緩緩走了過去。
“我一沒留神,你就溜出來,瞧你,還偷喝了酒。”毫不忌諱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姚夜辰籠住懷中的人,此時的簡如風身量只到他的胸前,但眉目已如初見時的模樣。
見懷中人神色有些惛憧,姚夜辰又是輕輕一笑,託着他的下頜,細細看了幾眼,視線落在他嘴脣上,宮燈下他脣邊浮現出一層詭異的紅色,原本冰雪般的肌膚被淡橘色宮燈照着,顯得尤其媚豔。
姚夜辰勾了勾脣角,俊美的臉上透着不悅,冰涼的手指重重撫拭過他的脣角,“吃了誰的胭脂?不乾不淨,也不擦淨了嘴。”
簡如風被餵了幾杯酒,人有些飄飄然,聽得也不清楚,只是無意識一笑,並不反駁,反拿眼角斜睨姚夜辰,不滿地嫌棄,“再用力就破皮了,不就沾了些酒麼?”
“是酒倒好!”姚夜辰抹平脣角弧度,不陰不陽道:“回頭,我送你幾盒上好的,不必挑這些次的胭脂吃。”
簡如風這纔會意過來,真是醋意無處不在,他脣上即使不慎沾了某個仕家女兒的胭脂,也是上等的,怎麼可能是次的。
只是他有些不勝酒力,無力取笑,便依着他指上的力半靠在姚夜辰的懷裡,帶着一絲酒後的頹廢,帶着對聲色的厭倦,半闔了眼,有氣無力地報怨:“誰願意吃她們的?也不知是哪個纏了上來,躲也躲不開。”
姚夜辰當即變了臉,眸光閃過一絲噬血狠戾,轉而掛起笑容,“簡兒,你慢慢大了,以後,記得莫讓女人近你之身,記下了?”
簡如風沒想到這酒的後勁如此之大,他雙頰發燒,頭暈得厲害,只是下意識地點頭。
姚夜辰將他抱到桌席上,直接讓他躺在他的懷中,親手倒了半盞果汁,慢慢喂他飲下,又挑了果盤裡的龍眼,剝了皮,去了核,喂進少年的嘴裡。
一殿的人目瞪口呆,想着,看不出方纔坐在角落裡,一聲不吭的陌生的少年如此尊貴,竟勞動讓玉音子親自侍候。
“孤這些妹妹真是越發沒規距,竟把小貴客灌醉。”太子吩咐侍婢呈上一盅醒酒湯,朗聲笑道:“玉音子,再過幾年,孤就爲簡公子尋一門合適的親事。”
“不勞太子費心。”姚夜辰睨向太子,琥珀處漆黑如夜,潑灑出來的是無盡的疏離,而後,眸光轉回懷內,脣角弧度漸彎:“我與他早已結爲伴侶。”
殿上,太子、衆臣們,及一羣的貴婦齊齊失語,面面相覷之時,福至心靈,突然憶起十年前,元冥朝赫赫有名的南楚世家突然消失於天音大陸之事。
十年前,朝野盛傳,有一個初來天音大陸的幼童在朝聖之地玩耍時,被南楚家的小世子給打了一巴掌,也不知道這男童有何來歷,竟讓玉音子之首親自出面,用了極致的手段,令南楚世家不到一年全族衰亡。
衆人忍不住齊齊將視線落在那昏睡的少年,心道:難道此少年就是十年前那男童。
難道十年前姚玉音子並非一人來此,而是攜帶了這男童來到天音大陸?
這男童難道就是姚族夫人?
衆人心中腹誹,心中好奇,但無人敢問一句。
元冥公主忍不住輕嘆,眸光含着無限的依戀膠合在姚夜辰的臉上,十年前,男人也曾用這句話拒絕過她,彼時,除了震驚多外,她始終想不通,爲什麼這樣風華的男人愛的竟是一個剛會蹣跚走路的幼童。
十年後,她依舊還是沒有答案。
而那廂,男人已小心翼翼脫下外袍,包裹住沉睡的少年,也不向衆人告辭,反倒作出噤聲的手式,阻止衆人跪送。
衆人還是秉息跪送,只見,姚夜辰親吻了一下懷中的少年,便闊步離去。
殿中靜了很久很久後,突然象開了鍋似的議論開來。
“難怪這十年,姚玉音子從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府第半步。”
“多少人想把自家女兒嫁給姚玉音子,皆被拒,原來,他早已有……夫人。”
“玉音子的血脈特殊,千來年,所有從蒼月大陸回來的玉音子,一生只有一個伴侶,只是姚玉音子例外了些,竟愛上一個男童,真是匪夷所思。”
太子阻止道:“話就到此爲止,諸位出了這個門,不得妄議半句,記住否?”
在天音大陸,男子相戀被視爲異端,想不到這姚玉音子竟然無絲毫忌諱,在公然的場合行如此曖昧之舉。
衆人應:“謹遵太子口諭!”
明月當空,姚夜辰抱着沉睡的少年緩緩走在長街上,身後百丈外,田八丹駕着馬車,頻頻打着哈欠跟着,心中腹誹:有車不坐,大半夜抱着人走了兩個時辰,害我老頭子也沒得睡,真是討厭!
夜風吹過,姚夜辰轉過身,用後背擋住了風,直待風停,方慢慢回過身,小心挑開衣袍,看着少年睡得越發紅潤的臉頰,輕落一吻,冷月下,眉眼染盡暖色,“簡兒,你心中有事,我知道,本想今晚中秋之夜給你一個意外驚喜,誰知道你借酒澆愁,喝醉了。簡兒,三年前,在你記憶慢慢恢復之時,我已命人打造船隻,如今船已打造完畢,船上的供給也已備足,明天,我就能帶你回蒼月大陸。簡兒,我們的迭兒已爲顧城風誕下了一對雙生子。容月成了蒼月大將軍,他六年前做了父親,膝下有在個兒女。還有我們的小九,已在半年前轉世,我帶你去找他。”
今夜,是他留在天音大陸的最後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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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顧城風番外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