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傲東惱羞成怒, 赤手空拳朝卓不魂衝去。卓不魂手握短刀,正猶豫是否該棄掉兵刃,與他公平對決時。閻傲東業已殺到跟前,銀光一閃,他手中已多了把鋼刀。
卓不魂驚呼,眼見刀鋒在鼻尖一晃而過,削掉了自己幾根頭髮。他閃開幾步,收好刀,心道好傢伙!又躍開十幾步,雙手合什,全身泛起一陣藍芒。正待發作,腦袋卻嗡的一聲,整個人倒在了地上。原來閻傲東身手也極快,就在卓不魂要動作時,手一回,用刀柄砸了下他腦袋,跟着又劈出一刀,卓不魂趕緊抽刀格擋!
“當”的一聲,他手腕一震,短刀幾乎脫手。 他借勢滾了兩滾,心想他孤身一人,在魔域生存了兩年,無論江湖經驗還是近身搏鬥,都遠勝於己,自然知道先發制人的道理,哪會輕易讓自己使出神力?
閻傲東想到如嫣的死,愈加不能釋懷。此時的卓不魂在他眼裡,早已不是之前那個同生共死的朋友了,而是一個喪心病狂,無可救藥的神靈。這種想法植根於他的腦海,不知不覺已根深蒂固,不可動搖。如今他滿腔憤懣,對卓不魂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身上的肉一塊塊割下來。他愈想愈恨,手下更不留情面。
“來啊,”他怒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卓不魂左閃右閃,在閃開閻傲東極其危險的一刀後,突然鬼魅般繞到了他身後。然而閻傲東也不賴,立馬掉轉刀鋒,竭力一斬。
就在這當兒,閻傲東手臂一僵,刀勢逐漸疲軟,他的刀遇到了一道怪異莫名的屏障,刀和整條手臂不可控制的向反方向一彈。身體立馬失去平衡,好在他及時調整,穩住了身子。這時,耳邊又刮過一股風,他左臉被人重重揍了下。他懵了懵,但捱一拳對他來說,算得了什麼?他借這一拳之力翻個跟斗,轉身回敬一拳,正好迎着卓不魂的拳頭!閻傲東眼力極叼,立馬留意到對方的拳鋒上,隱約裹着一抹藍芒,兩拳相抵,拳與拳之間“譁”的張開一道藍色屏障,對面卓不魂突然撤力讓開,他不知因由,拳頭一下陷入了膠似的藍屏之中,他暗叫不好,果然收勢不及,整個人被藍屏吸了進去,然後反彈出來。
他這一拳,傾力擊出,反彈之力可想而知。他被震得飛開,身體輕飄飄的,在空中飛旋時吐了一口血,他卯足全身力氣,朝後打出血印。
卓不魂也懵了,慌亂之間,急忙施展神力,再次布出藍屏來抵禦。可血印來勢甚急,嗖的一下,他神力尚未施全,就被血印穿過,着着實實打在身上,登時胸悶氣堵,血浪翻滾。
閻傲東倒在地上冷笑,自己的家族血印豈是好受?裡面浸淫了百年來各種各樣的惡魔,威力乃是幾百年日積月累,提煉而成。每吞噬一人,血印便進入其內化生法期。那時,內力將消未消,將生未生,逡巡轉化之際,最是凶煞。偏偏就在不久,秦泰喪身此道,眼下正是血印內消期,何況他傾力擲出,卓不魂這一下,可想而知!
他想着,以爲卓不魂肯定活不了了。但轉念一想,他死了,自己就高興了嗎?他聽到了他的慘叫聲,看見他正被血印撞得不斷後退。突然,他瞧見卓不魂心臟猛地射出一束光,把血印擊碎了。
那束光仿似一股熱浪,在閻傲東耳畔掠過。他頓覺心受重壓,再次吐出一股血霧,神智也模糊了。再看卓不魂,他也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雙手捂胸,大口大口的嘔血。
閻傲東神經鬆下來了,放心的躺着。一回合下來,大家半斤八兩,誰也沒討到便宜。
卓不魂胸腔窒息,血流不暢,再吐出一口血後,才稍微舒暢了些。可那種筋骨欲裂之感卻不是好受的,若非剛纔那束光,恰好擊碎了血印,自己豈非早上了西天?他內心驚駭,支起半邊身軀,瞧見閻傲東也躺在地上,似乎傷得不輕,此時兩人相隔不到五丈,他呼出一口悶氣,奚落道:“閻傲東,我可沒打着你,不要裝死!”
閻傲東神智原本已經模糊,此時突然清醒。他喘着大氣,爲了不讓對方察覺自己實已外強中乾,便大聲道:“你都沒死,我怎麼會死?”說完一咬牙,真又爬了起來,朝卓不魂一步步挪過去,邊挪邊說,“這種生死關頭,我不知經歷了多少次,可最後倒下的都不是我。因爲我還有許多事未完成,許多人還未見,在此之前,無論多麼艱難,我都不會死,所以知道了麼?你我之間的決鬥,最後活下來的肯定是我!”
他挪到卓不魂身旁,揚起右手,血紅色方正大印章在掌心緩緩祭出,懸於他倆上空。血印正中央涌着一股血流,散透出陣陣寒意,不久之前,秦泰正是在這種血流的掙扎中,沒了身影。卓不魂瞧着那玩意, 身子儘量後挪,上方那血紅色的東西壓得他都快透不過氣來了。他驚叫道:“這,這是什麼!什麼邪門歪道!”
閻傲東大手一揮,將血印壓下,自己則縱身跳了出來。
卓不魂重傷之軀,卻又如何逃脫得了?他呼吸一滯,就這樣被翻滾的血潮淹沒了。
閻傲東伸手拭去嘴角溢出來的血,剛剛發動血印時又牽動了傷勢。但他一雙眼死死盯着血印,聽着卓不魂此起彼伏的叫聲。
“閻傲東——”卓不魂在血池裡呼喊。
閻傲東一言不發地瞧着他,瞧他漸漸被血流漫過胸前,淹沒脖頸,看他在血池裡攪動,直到最後,只見他雙手還時不時伸出來。
他要死了。閻傲東想着。
世上從此再無薛如嫣,也無卓不魂。不,那個人不是卓不魂。他只是長着卓不魂的臉,頂着魔鬼的心的陌生人,他若是卓不魂, 怎麼會殺朋友的心上人呢?
閻傲東雙手緊握,此時赦免他還來得及,到底他已受到應有的懲罰了,可是••••••
他的心很亂。每當他想息事寧人時,如嫣的音容笑貌就會浮現,佔據他的大腦,控制他的情緒。
迴腸百轉間,血池裡的卓不魂已經沒有聲息很久了。
他神情黯然地嘆了口氣。突然,原本已漸沉寂下去的血池,猛地攪動了下,接着一道藍光破池而出,藍光外圍再涌起一道紅光,紅光外圍還有一道白色光芒,如出一轍。三堵光芒,一堵接一堵,把血池裡的血往外衝散開去,最後整個血印,都被它推上了天空,絞得粉碎。一時之間漫天血霧。
閻傲東早已向後遠遠躍開。 又驚又駭。這時,他所有神經,都從混亂轉移到了另一件事——卓不魂沒死!
光柱裡面突然發出一陣吱吱聲響,刺得人耳膜生疼。這聲音斷斷續續,時長時短,閻傲東聽得熟悉。
“彎弓搭箭!”他驚呼,忘卻了疼痛,窮盡全力向後躍去。幾乎同時,血紅色大印章又在身後結起。
光柱內一陣騷動,有一道紅色的巨大物體激射而出。射中閻傲東身前的大血印,血印土崩瓦解。又是一陣破碎聲,閻傲東結起的第二道血印也被擊碎。
閻傲東掄起一記刀光,刀鋒中夾着第三道血印,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射來的紅箭砍去。他形容這是紅箭而不是其他物體,只因這奇快無比之物,他童年時曾在神界親眼見過:守護神化身爲巨人,以天爲弓,攬風當箭,彎腰引弓拉箭,斃敵於無形的雄姿歷歷在目。他知道厲害,生死關頭哪有不吃驚?
那箭風馳電掣,被他的鋼刀和血印一蕩,略微偏轉,射向了城牆。他周身巨震,獻安鎮的城牆也轟隆一聲,塌了一塊。他僥倖躲過一劫,可他人和刀都已被震飛,五臟六腑移位。
他再次躺在了地上,躺在了血泊裡。他發現自己右臂劇痛,鮮血不斷涌出,已然是斷了。鋼刀倒插在旁,兀自晃動。
光柱消失了。裡面跌跌撞撞走出一個人,不是卓不魂是誰?
閻傲東只道他走近,自己就完蛋了。殊知卓不魂射完一箭後,耗盡了神力,走着走着雙膝一軟,也跌在了地上。
“你怎麼會——”閻傲東看着他,喃喃自語。他自視以他現在的能力,即使放在神界的同齡人中,也是佼佼者了。可無論如何,也不至於能掌握如此高深的神力。眼前這個卓不魂,年紀輕輕,在神力方面的造詣,竟已勝自己好幾丈!他一聲輕嘆:“罷了。”
卓不魂倒下了。倒在了閻傲東身邊。一場勢均力敵的決鬥,最終還是以兩敗俱傷收場。倒下的卓不魂堅持爬到閻傲東右臂附近,完成了一系列動作,終於耗盡了他僅存的力氣。趴在地上,喘息不止。
“你輸了。”他說,他爬那麼近就是爲了說給閻傲東聽。
“我沒跟你賭什麼。”閻傲東扭轉頭,譏笑道。
“你賭了。你拿自己的命,來賭我的命,爲了一個救過你的,然後迷惑了你的姑娘。”卓不魂道。
閻傲東不由得笑了,這一笑牽動了全身傷。他忍着痛:“就爲了這個,你狠心殺一個無辜弱女子?她可曾害過我們?就因爲她是魔族人,你就殺?這裡那麼多,你殺的了多少——”他說得激動,渾身顫抖起來。
“我只想告訴你……爲了她你已經瘋了,正被他哥哥利用,所有人都被他玩弄於股掌間,那些殺手,那個……差點殺了你的面具人,還有你,都是他藉以殺人的刀••••••”
“胡說!”閻傲東扭過頭,不想再理他。
卓不魂嘆了口氣:“我根本沒擄走你的如嫣,弄走她和留下那張紙條的人••••••是秦慕••••••”
閻傲東猛的回頭,瞪大了眼,顫抖道:“什麼——”
“我是想擄走她的,可有人先我一步。我去到時,秦慕正把她抱往隔壁房間,然後折回來,留下了那張紙條•••••你,沒想到呀,你居然也信。”
“可你爲什麼••••••”閻傲東此刻只覺天旋地轉,腦海一片狼藉,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但是,但是,秦慕最想看到的,不正是兩個神靈打得你死我活,然後他不費一兵一卒坐收漁利?他不敢想了,若真是這樣,那人城府之深,用心之毒,實叫人不寒而慄。
“我從頭到尾就沒承認過殺了她••••••”卓不魂道。
“你既知是計,爲什麼還要和我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糊塗,卻不知自己也糊塗了。”卓不魂坐了起來。
“可我差點殺了你呀!”閻傲東叫道。
“我也差點殺了你。”卓不魂反駁。
兩人都是一愣,然後不一而同想到了一個場景——他們都記得有個幻影曾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某樣東西。
“你——”兩人齊失聲,均指着對方的心臟,誰也說不出話來。
閻傲東不知不覺也坐了起來。他這時忽然覺得世界一下子變得開朗了,身上傷勢也離奇古怪的減輕了許多。卓不魂也已站了起來,神色嚴峻的盯着城內看。
“閻兄弟,一凡呢?”卓不魂突然問。閻傲東恍然驚醒。
他們哪知道,就在他們生死相搏時,一凡也正命懸一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