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些時日,趙徐身上的神符,雖未替換其身,但也讓他知曉了清原的存在。
至於清原,則是藉着趙徐,探知姜伯鑑之事。
如今姜伯鑑趕赴前線,穩守劍門……這關乎蜀國存亡的一戰,也是清原萬分在意的。
“這一仗若是勝了,樑國至多退去,未必敗亡,但這一仗若是敗了,蜀國八成要亡。”
清原暗道:“前線須得在意,京城這邊,也不好忽略。此前的佈置,倒是我疏忽了些。”
他嘆了聲,亦是略感無奈,雖然煉製了許多神符,但當時一番估算,生恐被守正道門察覺,這才只送出了九道。
如今九道神符,顯然是不足了。
“在白米那小子之後,北方那邊,我還剩兩道神符未有用處。”
清原暗道:“本覺得北方局勢更爲複雜,要三具化身一齊北上方可,至於蜀國這邊,暫時還無風波,可暫緩一些,卻未想鄧隱如此急切。”
他考慮了一番,終究還是把如今在北方的剩餘兩道神符,召回了一道。
北方局勢,或許還有難以把控的地方。
但如今,蜀國這裡,前線及京城,他都須得有一番瞭解。
“不論如何,蜀國這邊,要兩道神符,觀察兩方,這是少不了的。”
……
蜀國,京城。
姜家府上。
姜柏鑑匆匆離去,姜夫人領着孩子,送到了京城外,而謝七另有要事,命趙徐領人,把將軍妻兒送回府上。
щшш ●ttKan ●CO “當初姜柏鑑棄了天水時,我還沒這小子大。”
趙徐看着那個蹦蹦跳跳的孩子,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就在這時,清原聲音淡淡傳來,道:“如今你年歲也都不小了,不再是那個孩童,也不再是我當初所見的那個青年了。”
趙徐經過之前的驚異駭然,以及惱怒憤恨之後,如今也習慣了這個時常在心底浮現的聲音,不禁在心中笑了聲,心裡頭答道:“是啊,年歲也不小了。”
清原說道:“當年我記得你與我說過,你與姜柏鑑有大仇,卻還是投在了他的麾下。”
“造化弄人,誰能想到,我一身本事,最終還是投在了這個讓我自年少時便一心要殺的姜柏鑑手下。”趙徐搖了搖頭,說道:“當年市井之間,都說嚴宇有大將之材,遠勝姜柏鑑,只是因爲姜柏鑑打壓於他,使他不能盡展所學……後來我去投他,發現他家,呵呵,真是朱門酒肉,路有凍死骨。”
說着,他又帶着些怒意,帶着些不忿,心中道:“這個臭,可是真真正正的肉臭,嚴宇府上把酒肉都臭了,門前的狗吃得比一般人家都好,但城外飢寒交迫,屍骨成堆。”
“這樣的人,哪怕真有大才,又如何承得我趙某人一腔抱負?”
“後來我投入姜柏鑑麾下,屢屢接觸,也才發現,姜柏鑑非同尋常,反而是市井之間交口稱讚的嚴宇,雖然也有才能,卻名不副實,不如姜柏鑑遠也。”
說着,趙徐略微搖頭,稍有感嘆,道:“不過,如今想來,此事倒是沒有後悔過。”
“當真如此?”清原笑了聲,他能察覺趙徐真正的意圖,但也沒有點破,只是順着他的話,繼續說道:“姜柏鑑本事高,你殺不了他,但如今姜柏鑑妻兒在此,你就不想報仇?”
“以往曾經想過,這些年來,便沒有了。”趙徐道。
“這是爲何?”清原道。
“跟姜柏鑑這些年時日,我也知曉他是什麼人,仔細想想,當初也能諒解。”趙徐笑了聲。
“哦?”清原聲音傳來。
“姜柏鑑乃是孝子,但當時棄了天水時,他甚至顧不得老母親。”
趙徐嘆了聲,道:“因爲戰事緊急,不棄天水,必將一敗再敗,只有棄了天水,才能穩守。事關諸多將士性命,事關蜀國百姓,涉及不知多少人命,遍及多少個地方,這天水只是一處,可一旦他決策出錯,便是不知多少處會遭戰火所累了。”
“當初棄了天水,他在營帳中,在自己身上紮了三刀,一刀爲天水,一刀爲母親,一刀因戰敗無能。”
“而這三刀,並非爲了在世間展露忠義之名,故而外人皆不知,我也是偶然發覺傷疤,從謝三那裡,稍微打聽來的。”
趙徐嘆道:“當年,我自認爲俠士,懲奸除惡,伸張正義。但後來,我才明白,我做的事,除惡行善,只能惠及一方。但他做的事,爲的是整個蜀國,以及蜀國的百姓。”
“或許有些地方,難免放下仁善,從而顯得心狠手辣,於小善有虧,但所爲的,卻是整個蜀國,關乎蜀國境內無數百姓,其大善則無愧。”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
“我是小俠,他是大俠。”
“而更讓我敬佩的是……”
趙徐頓了頓,感慨道:“他能不爲名。”
清原道:“如何不爲名?”
“這些年來,我能知他,暗中做了不知多少事,但暗中行事不小,卻都無名。至於戰場之上,近年來唯一一次大勝,還是掛在了嚴宇的頭上。”
趙徐說道:“而他本身,揹負了幾場戰敗的惡名,在蜀國當中,幾乎已是聲名狼藉,甚至當初受他恩惠的一些人,都對他有了許多怨念及不喜。都說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但他這種人,我一直在想,他憑什麼要這麼做?”
清原說道:“你想到了麼?”
“沒有。”趙徐說道:“他本是樑國降將,如今是蜀國大將,說是爲國爲民,也是難說。若是爲名,這些年來的事,足能讓他掙得一個好名聲,但他卻也都隱在了後面。”
清原笑道:“名聲太盛,容易被人忌憚,這一點,想來姜柏鑑是明白的,只有名聲不顯,才能讓人略覺輕視,從而得利。其實很多人都明白這點,但這個‘虛名’,當真沒有誰能放得下。”
“是啊。”趙徐略微搖頭,說道:“除非他姜柏鑑能夠以大將軍之位,擊敗樑國,統合中土,才能名傳千古,否則,就憑他如今這點名聲,今後在史書之中,不留下一個庸才誤國的名聲,就算好了。但我知道,他是個不遜色於陳芝雲郭仲堪之類的人物,只是他更善於掩飾自身的長處而已,他之所以不要名,不是把名視爲無物,只是覺得聲名太盛,也有弊端,難免會有無謂的損失,受害的還是我們這些爲他辦事的人……其實有時想想,我也覺得,他當真過得不易。”
清原說道:“所以,這仇怨,你放下了?”
趙徐搖頭說道:“不……我以後還會殺他。”
清原笑道:“什麼時候?”
趙徐說道:“等到天下安平之後……但在此之前,我會爲他賣命。”
“只怕到時候,你未必能下手了罷?”清原說道。
“這就不勞你這位神仙人物的費心了。”
趙徐說道:“我說這麼多,只是告知於你,姜柏鑑的命,是我定下的。”
清原道:“這就是你與我這一番談話的原因?”
“是。”
趙徐說道:“我沒有想過,當初見到的那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年輕人,竟然是神仙中人,竟然有這等神鬼莫測的本事。我不知道你這等神仙人物,爲何要依附在我身上,爲何要盯着姜柏鑑這人,但是,無論你想要幹什麼,你要記着,姜柏鑑的性命,一定是我的!”
“這算是威脅,還是什麼?”
“雖然有蚍蜉撼樹之嫌,惹人發笑,但真要說是威脅,也無不可。”
“好。”
清原的笑聲,悠悠傳來。